第26章
第26章
這家裝修的時候,請的設計師不知道是個什麽野雞。
整座別墅從外到裏都是新中式,花園裏種竹子,進門擺屏風、盆栽迎客松,連沙狐球臺都是紅木做的圍。偏偏水吧吊頂做成整一幅創世紀,酒櫃背景牆是岩間聖母。
各種射燈影影幢幢,玻璃酒櫃門一頓瞎反光,閃啊閃,本來房間裏沒開哪個大燈,但是就是亮堂得不像話。
不好,很不好。
這樣一來,所有罪惡無所遁形,都映在酒櫃裏的紅酒瓶上。
那是誰,嘴巴漲得像聊齋裏的餓死鬼,堅硬的卡扣和金屬跷板一下一下又是抽在誰的臉上,時間一長,連暧昧不清的紅酒瓶都能照出來上面的紅腫。
主啊,我是屬乎□□的,是已經賣給罪了。
又是什麽聲音,湮沒在吧臺外面吵吵嚷嚷的起哄聲裏,孟禮拼命不想聽,但是那聲音執拗地鑽進他的耳膜,清晰的、震耳欲聾的。
那是孟禮自己發出來的,顴弓深處和喉嚨裏的汩汩哝哝的聲音,上颚颞肌和翼內肌反複摩挲的聲音,粘膩又惡心。
傳說的惡龍,它的洞穴裏有這樣的聲音,勇士骨血被啖磨。
中世紀的妖女,她的城堡裏有這樣的聲音,無辜少女鮮血橫流。
孟禮不一樣,他既不是勇士也不無辜,他死有餘辜。
他現在沒有別的念頭,甭管人設計師是不是野雞,他都得給人家磕一個以示感激。
感謝啊,設計師,設計的吧臺這麽高,嚴嚴實實,外面沙發裏那幫人看不見他,頭發毛都看不見。
只能看見路秦川,行呗,哥們既然有這個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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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禮口水眼淚流滿臉,亂七八糟,他亂七八糟地沖路秦川笑一笑。
嗐,你就現在膽子大,剛才相親對象的爹在的時候,怎麽不敢?
知道,路秦川知道怎樣當個人,他只是不想在你面前當人。
孟禮有些麻木又有些清醒,比實際的感覺麻木,比他應有的狀态又清醒,清醒得多餘。他仰臉看路秦川,清晰地看見路秦川的表情。
路秦川現在臉上專心享受又志足意滿的表情,真狗,相當讨人厭,還一副長長久久的架勢,怎麽着?顯你能耐呢?
這樣被當衆掼在地上,和扒光或者被掄有什麽區別?沙發上那群人都知道吧臺後面正在發生什麽。
他們不僅知道,視線的阻擋還會使他們想象,周總是什麽人?家裏來個外燴的調酒師都能勾搭上的人,他們的腦子裏還能裝着什麽健康向上的東西麽?
孟禮感到反胃,一時只覺得好幾支東西全部搪在嘴裏。
他實在很想問問路秦川,為什麽?就因為鴿你?跟馮曼語來參加聚會,和別人多說幾句話,所以你就要這樣?
想問的很多,又好像沒什麽好問的。
那個抓着他的手腕說“給個機會呗”的路秦川,第一次上完床紅着臉說一定愛他一輩子的路秦川,早就走遠了,不見了。
那現在面前這個男的,他是誰啊?
他是在世斐養三四五六個小情兒的路總,是即将訂婚也照樣玩兒得飛起的路總。
而孟禮,被迫嘴巴賽滿雙膝跪地的孟禮,只是他的一個玩意兒。
是吧,一件好看的、任他擺弄的玩意兒,一件不聽話會挨罰的玩意兒。
那你,要有點玩物的樣子吧?你憋着嗓子、幹癟一張臉幹什麽?你的屈辱會因此減少一分嗎?
一直安靜被動的孟禮,忽然鼻子裏飄出一聲哼鳴,路秦川一頓,低頭看,看見孟禮沖他詭異一笑,然後……
他的聲音更大,特積極特踴躍特煽情,也不再只是木呆呆,一改消極,殷勤起來。
外面沙發上的叫嚷聲一停,随後更起勁地叫起來,哇哇哇的,周總吵吵什麽人美聲甜會來事兒。
仿佛是印證這一說法,孟禮嘴唇猛地箍住,路秦川頭皮一炸,收拾起家夥事一把薅起孟禮往外走。
看不見,孟禮整張臉、整個人,上半身被路秦川用西服外套罩起來,聽不清路秦川和周總他們說什麽,被帶着走一段路,周圍氣溫陡然變低,聽見開車鎖的聲音然後被塞進副駕。
路總不是半途而廢的人。
中間孟禮實在忍不了,罵一聲往身下拽,路秦川問他亂動什麽。
孟禮:“你能不能以後別戴皮帶?臭騷包。”
路秦川好像是火氣撒出去一些,問:“皮帶怎麽了?”
孟禮說打着爺了,路秦川福至心靈,摸他臉頰上的紅痕:“剛才皮帶扣打出來的?”
孟禮叫他滾。
後來孟禮問他能不能行,到底要怎樣才能罷休,能不能別像驢一樣。
早春靜谧的夜色裏,新春佳節的餘溫裏,路秦川低頭親孟禮,告訴他:
“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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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着呢。
要到後面,第二天,第三天,再往後,孟禮才明白路秦川說的“早着呢”是什麽意思。
當天夜裏從北五環開車,路秦川沒送孟禮回市裏世斐,而是開到花園路林蔭路,也是個別墅區,是路秦川自己家。
進家第一件事,趁孟禮腰軟,路秦川劈手奪過他的手機。
手機收了,家裏電腦也不給他密碼,倒是可以開電視,但是他沒什麽興趣,幹巴巴問路秦川什麽時候能讓他回去。
“你呆着吧。”
路秦川說。
孟禮以為頂多過一夜,無可無不可。
誰立那個牌坊,搞得多大事一樣。
他大大方方接受路秦川給安排的客卧,幹淨睡衣、一次性洗漱用品很齊全,很方便。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路秦川給他拿內褲。
“不嫌棄吧?”
路秦川微笑。
孟禮看着那一沓布,終于目露驚恐:“你……打算讓我在這裏住多久?”
路秦川還是在那笑,笑而不語,看久了怪瘆人。
“要看。”
最後路秦川說。
看什麽?孟禮沒明白。
一個星期過去,他還是沒明白。
期間他什麽辦法都試過了,軟的硬的,認錯,檢讨,真的檢讨,摸到書房找出紙筆,一筆一劃寫檢讨書,沒用;
找路秦川吵架,打架,罵得巨難聽,也沒用。
本來他還想在屋子裏搞一些打砸之類的事情,但是轉念一想,收拾也不用路秦川自己收拾,平白連累別人,算了。
路秦川當着他的面給馮曼語打電話請假,推掉所有活動和課程,又給程導打電話。
這個時候孟禮就差給路秦川跪下,別,幹什麽都行,別耽誤《海市口》,甚至自動自發去扯路秦川的褲子,路秦川攥住他的手腕。
幸好有一個取景地出問題,春節期間被超出預期的客流量破壞還在修複,程導不肯将就,整個劇組都還沒複工,孟禮算是松口氣。
放下電話,路秦川叫他繼續他也不敢反抗,只能忍氣吞聲,還得吞別的。
孟禮試着趁路秦川不在家溜出去。失敗。Failed。OUT。
不對,沒有out成,路秦川家裏做的全屋新風豎開窗,都不能大開,陽臺門和大門又是鎖的,沒有給孟禮絲毫機會。
沒有絲毫機會,那怎麽辦呢?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又沒工作,孟禮躺平,在大別墅裏安心躺屍,安心當一個擺件,幻想有一天路秦川萬一遇上車禍呢?那可太好了。
別撞着臉,路秦川渾身上下只有這麽一點可取之處,別的都撞飛吧,出血吧,去死吧。
想想那個場景,孟禮真是開心。
又過兩天,路秦川有一天回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把手機還給孟禮,孟禮非常遲疑,問怎麽個事。
“我想錯了。”
路秦川拉着孟禮興致勃勃複盤,“我那天說要當中扒光你,又說別的,都沒用啊。我太笨了,怎麽沒想到?”
?
路秦川聲調愉悅:
“孟禮,你如果再不聽話……”
“我就聯系你媽媽。”
孟禮心裏一哆嗦。
路秦川:“說這麽些年我們還在一起,不僅在一起,是你恬不知恥纏着我。”
“證據就是你人在仟夢,家在世斐。”
路秦川用一種欣賞世界名畫的眼神欣賞孟禮的表情。
……孟禮張張嘴,一句話說不出來。
路秦川的神情由欣賞轉為好奇:“你不在乎外面那些人怎麽看你,叫得那麽歡,現在怎麽怕了?”
……好想死。
孟禮嘴唇幾度開合,最後憋出一句:“你家裏擱着這麽我一個大活人,不怕你金岳父知道?”
“你知道?”
路秦川驚一驚但是很快平複,“沒事,知道就知道。”
“有什麽辦法?你實在不肯聽話啊。你瞅瞅你,世界上怎麽有你這麽不服管教的人。”
他的呢喃像是惡魔低語,很快籠罩住孟禮。
孟禮是很想反駁他的,覺得做人怎麽也要有點底線,不過又想,先順毛捋,先出去再說。路秦川提住他兩邊股骨的時候他問出口,問到底什麽時候他才能回去。
路秦川一邊注溉一邊說:“快了,我快學會了。”
學會?孟禮不知道學會指學會什麽,“快了”倒是聽懂了,好好好,快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