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臺階上,幾個朋友和馮曼語寒暄。
今天是農歷十五,年節的尾巴,好友相聚歡聲笑語,氣氛一片歡欣。
“馮總運勢旺,今年鐵定賺大錢。”
有人說吉祥話。
馮曼語擡頭是仟夢藝人部主管,手裏又有股份,也是“總”字輩。
她笑嘻嘻應承,招呼孟禮:
“我今後幾年賺不賺錢就看這位了,來小孟,打個招呼。”
“幾位元宵快樂,我是孟禮。”
孟禮走上前,凹一個禮儀課老師指導出來的微笑。
他的笑容無懈可擊,他的談吐親切又不谄媚,他的眼睛,不敢往路秦川的方向看。
有個周總,是東道,看一眼孟禮和馮曼語又看一眼路秦川,問:“是仟夢的新人?還是馮主管接的私活啊?哈哈。”
馮曼語八風不動:“孟禮是我在仟夢培訓部一眼瞄見的,這年頭好苗子可不常見。”
孟禮注意到她面向側一些,對着路秦川的方向說話,她說:
“我哪裏有私活?都是路總賞口飯吃。是吧路總?”
路秦川沒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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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曼語看路秦川的眼神從殷殷到悻悻。仟夢內部的事情,別人一看也不好插話,一時間有那麽點子冷場的意思。
“我、我們,”
孟禮忽然開口,對着路秦川熱絡地彎起嘴角,“都是跟着路總吃飯。”
二一添作五,他的笑容和語氣算是帶着讨好。
路秦川眼睛很深,又沉又輕,飄飄蕩蕩往他臉上罩一眼,語氣慢吞吞:“哪能呢?有馮總坐鎮仟夢我才有飯吃呢。”
“路總跟我客氣呢,哈哈。”馮曼語笑起來。
“你們仟夢的人你們說說,一個兩個就知道謙虛,賺錢的時候毫不手軟!”又有人捧哏。
路秦川笑着回應:“企業文化,會裝。不會裝進不來我們仟夢。”
孟禮假裝沒聽見,轉開腦袋。
他退到一邊cos微笑假人小跟班,麻木地聽他們商業互吹。
沒一會兒又來兩輛車,一行人轉戰室內,分成幾小攤子繼續互吹。
有一個空檔,馮曼語拉住孟禮:“你別虛,你是我帶來的,路秦川這點面子還是要給,不會把話說太明,不會說你是怎麽進仟夢的。”
孟禮摸摸鼻子眨眨眼:“誰虛了?”
“你,你的鼻子眼睛眉毛,”
馮曼語一言難盡瞅他兩眼,“和聽說我要給你安人設的時候一模一樣。”
孟禮心裏輕松一些,随即大驚:“有那麽明顯?”
馮曼語神情變得若有所思:“耿直boy,這個人設也可以。”
吓得孟禮連連擺手,三兩并兩步逃到一邊。
客人到得差不多,這時候人數多的好處顯現出來,誰也沒機會揪着誰一直說話,總是不斷有這個朋友、那個朋友過來打招呼。
馮曼語游刃有餘到處聊,孟禮呢,他在這群人面前要往後稍稍,竟然忙中偷空,有點閑。
趁着空閑,他打量打量四周。
周總這座別墅,主打一個豪。
一樓西翼有茶室也有酒水吧,娛樂室占據整整一層,有沙狐球臺也有麻将桌,孟禮摸到一扇門,推開裏面是靜悄悄大熒幕、沙發座,竟然是個小型觀影廳。
“先生想喝什麽?”
水吧後面一名調酒師詢問孟禮。
今天的外燴賊洋氣,服務生都是西式襯衣打扮,每個人的名牌都是英文名字。這個酒保比較樸實,名牌上寫着‘WANG’。
孟禮量很一般,今天更不是放縱的場合,規規矩矩說:“自由古巴,去朗姆。”
WANG頓一頓,不再端着,口音露出來:“就可樂呗?”
孟禮:“是的,謝謝。”
行,沈陽大WANG,
整座屋子裏的人都在攀談拉關系,好像只有水吧這裏兩個閑人。
可樂加冰,快樂無邊,杯子從吧臺後面端出來,孟禮快樂地叼吸管。
WANG看看他:“聽說你特有才?”
“?誰說的啊?”
孟禮表示沒聽說過。
WANG:“他們說有個很厲害的經紀人,在幾百號學員裏一眼看中你,你肯定有過人之處。”
馮曼語暗示在先,孟禮答說:“就是運氣好吧,正好有适合的角色。”
WANG很羨慕:“真不錯。”
兩人又聊幾句。
孟禮說:“看你呵欠連天,工作辛苦啊。”
WANG一臉苦相,說起他之前的一個同事:“可說呢,我說他每次出來包餐都描眉畫眼的,整得挺精神。後來可不嘛,我們再來還是做餐飲,人家再來,登堂入室啦。”
說着WANG擠眉弄眼瞄一瞄房間另一邊的周總。
這種花邊新聞,孟禮:
“細說說。”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之前的調酒師勾搭上這棟別墅的主人周總,現在好吃好喝養着呢,不幹了,一時半刻沒人和WANG倒班,一個人上兩個人的班,是個人都累。
又聊幾句,中途有人過來點喝的和孟禮搭話,孟禮口徑一致貫徹到底,一句不提路秦川,那意思好像他就是馮總慧眼識珠發現的人才。
中間馮曼語也過來,和一個不知道什麽總一起在吧臺邊上聊,聊一些他們圈子裏的事,說起B市這幾年有家做高端商場帶影院的悅晴集團,很遺憾沒請來。
又聊到孟禮,那個總說馮總眼光好,馮曼語笑眯眯:“不是我眼光好,是程導眼光好。”
呼呼騰騰程導的招牌甩出去,把《海市口》這樣那樣吹一遍。
那個口氣,拍都還沒拍完的片子,在馮曼語嘴裏已經是大賣特賣、影史經典,預訂的鐵鐵電影節大滿貫,而根本還沒出道的孟禮就是紫微星本星,天選奇才,下一站天王。
很多項目,馮曼語還在替他接觸,都還沒說定,馮曼語說出去全是板上釘釘已經達成的架勢。
尤其《海市口》,真就八字都還沒一撇,一部電影就算拍攝完成也不一定能上映,孟禮覺得奇怪,過審都還沒過呢,怎麽敢的?
但是馮曼語就是敢,聽着的那個什麽總也不覺得奇怪,捧場捧得特別歡快,最後還說年末大獎看好孟禮。
孟禮嘴上:不敢不敢,努力努力。
心裏:鬼,一句腳踏實地的話都沒有,影都沒有。
等那個總走了,馮曼語看兩眼孟禮一臉窒息的樣子,點點頭:“還行,沒飄。”
孟禮:“快被您說的那些給壓死了。”
馮曼語:“太實誠,不好。這裏邊的人,你知道都是些什麽人嗎?”
孟禮:“您的朋友?”
“錯,”
馮曼語伸出一根手指搖一搖,“都是鐵磁。而且不是我的,是你的。今天過去,你再往外說,這些都是你過命的兄弟。”
?孟禮無語片刻,轉身讓WANG給換杯白開水遞給馮曼語:“您少喝點吧。”
馮曼語不接,晃晃手中的紅酒杯:
“不給面兒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別飄,也別端着,為什麽不提路秦川,提路秦川,你的機會就少了,明白嗎?”
孟禮有些讪讪,不明白。
馮曼語:“剛才我看見周總想請你一杯是不是?你拒絕什麽?”
“喝一杯,又沒叫你睡一宿,你給我放開點,你現在是大明星,他們巴結你、捧着你是應該的。”
馮曼語又訓斥兩句,搖搖曳曳走開。
孟禮是真有點怵,本來他進仟夢就是邪門歪道,現在又搞歪門邪道?而且又不是科班出身,現在一毛錢成績也沒有,怎麽經得起吹捧?
我本平凡,喝咖啡用券,買衣服斷碼,并沒有太光鮮的面目。
唯一提上日程的《海市口》,還是路秦川的門路。
路秦川……馮曼語不讓提的路秦川,會擋路的路秦川。
孟禮跑到盥洗室揉臉,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太适合這種場面。
他這邊話裏話外把路秦川撇得一幹二淨,加上今天孟禮本來就是放路秦川鴿子,轉頭和馮曼語來這裏。孟禮實在不敢想,今晚上回去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關上水龍頭,孟禮準備往回走。
回到那個觥籌交錯的氛圍,那個沒人說實話、沒人聽實話的氛圍,那個打量孟禮像是打量一件貨物的氛圍。唯一一個能平等無障礙聊兩句的人竟然是水吧大WANG。
大約這才是孟禮本來的層次吧。
走過盥洗室外間的沙發區,推開盥洗室的門——沒推開。
孟禮聽見有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從外面要進盥洗室,孟禮一秒閃身躲進裏間鎖上門。
鎖完他才回過神,大爺的,到底在怵什麽啊!可是他聽見路秦川的聲音,真的是下意識想躲。
外面路秦川的聲音更近,咚咚咚,洗手間的門被敲響,路秦川的聲音傳進來:“有人?”
孟禮連忙沉下嗓子:“有。”
外面窸窸窣窣的,路秦川的聲音很溫文:“……真是不巧,我陪金總等一等吧。”
別別別,裏間孟禮內心求爺爺告奶奶,你倆別等,這別墅又不是只有一間盥洗室,去別的吧。
金總聽起來有些上年紀,聲音很威嚴:“不忙,不忙,小路啊。”
“三十而立,小路啊,該考慮成個家。”
金總一副長輩态勢。
孟禮聽見路秦川說:“工作要緊。”
“工作是忙不完的,”
金總苦口婆心,又好像只是不經意,“怎麽,你身邊應該不缺對象吧?沒有合适的?”
路秦川的聲音很平:“金總不知道,我是現在網上常說的,注孤生,這麽多年還真的沒遇到過合心意的。”
哦。是嗎。
孟禮知道現在自己是不配,那怎麽的呢?以前那段兒也不做數了?
随即孟禮恨不得照臉上來兩巴掌,你計較這個有什麽意思。
他好像有點暈,可樂還會上臉?沒聽說過。
又聽見外面金總的聲音:“我小兒子剛畢業,你啊,怎麽樣,要是不嫌棄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路秦川忙說哪裏的話:“金總家風清嘉,是令公子不嫌棄我才對。”
路秦川,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他的态度不驕不躁,他說的話……
不是拒絕的話。
稍後路秦川和金總估計等不及,終于離開,孟禮從盥洗室出來,走到水吧點一杯小銀杯。
小銀杯,Intimate,暧昧,親密,暗示,杏關系。
可樂好喝又快樂,但是不适合沒心沒肺又想有故事的人。
果然不一會兒過來兩個總,要請孟禮喝一杯,孟禮笑一笑,來者不拒。
心硬了,腰直了,背挺了,喝啊誰怕誰。
他沒看見,房間一角,落地窗邊上路秦川細細密密望着水吧方向,望着他。
外面暮色四合,路秦川的眼睛裏比夜還要黑。
路秦川看見他,臉上紅紅的,眼睛裏似有若無一股媚氣。
多像每回在床上弄完他的樣子。
可是,現在是誰喂飽了你?
哦,是你自己的放浪和不知足,孟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