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煉白銀震驚世人
第87章 煉白銀震驚世人
冶煉坊裏。
煉爐如土築巨墩,高五尺許,爐下面鋪着瓷屑,炭灰,在周遭架起了高闊的砌磚,栗木炭二百斤,堆起來足有餘丈之高,三個民夫靠牆而坐,手上一刻不停,拉拽着風箱通風,還有兩人蹲在爐口處,用長鐵添炭,等精礦熔成鉛坨後,冷卻後又令人取出,放到旁邊另一個爐裏。
後邊的這個爐子鼓肚圓口,好似蝦蟆,也叫蝦蟆爐,民夫将鉛坨在這個爐裏繼續燒熔,用鞴鼓扇不停手,過了約一個時辰後,爐內有煙雲之氣,飛走不定。
而消散過後,頻以柳枝從門隙入內燃照,鉛塵都沉于爐底,銀則聚其上,爐面雪花騰湧,色澤湛然澄徹。
世寶凝然成象矣!
賈琰朝田老漢那邊揮了下手,田老漢咬牙弓腰跟兩個人和力用鐵鎯将爐頂處的門撬開,頓時上面的銀流入另一旁都是元寶形狀紋路的石槽裏,和鉛徹底分開,只等冷卻後成型為實銀。
三天三夜,冶煉坊裏沖天的火光不滅。
白花花的銀料堆積如雪,堆滿了整個煉爐房,陽光一照,折射出的光芒直讓人睜不開眼。
這是世界上最為神奇的人間富貴花,花開處,危可使安,生可使殺,賤可使貴,死可使活,可使九卿折腰,可使白骨生肉,人們見着它,口中贊一聲“妙哉!”,無不趨之若鹜。
崔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竭力克制住震驚的神色,拿起邊角的一塊碎銀咬了咬,等看到上面出現了牙印後,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這一路護送的不是聚寶盆,”他大力拍了拍賈琰的肩膀,激動道:“兄弟,你是聚寶山啊!”
富貴之花的神奇之處果然不假,這一路賈琰一直叫崔骁崔大哥,崔骁卻一口一個大人,說是客氣,實為戒備生疏,而這時候,終于改口成了兄弟。
郎屺肅目,他下颌收緊,沉聲問:“一石礦生多少銀?”
賈琰道:“八兩。”
八兩!
要知道朝廷裏頂尖的擅于冶煉的工匠,也只能一石礦生五兩銀,還不能保證每次如此,但看看這堆了一屋子的銀料,就知道,賈琰說的八兩,恐怕次次都是八兩。
簡直令人震撼!
郎屺的手沿着銀料一寸寸摸過去,再擡頭時,眼裏驟然發出炙熱的亮光,不,不是炙熱,是狂熱,他幾步走過去抓住賈琰的手,力氣大得出奇,那雙褐色蝙蝠珠似的眼睛緊緊盯着他,熱切地問:“你怎麽做的?!”
賈琰感覺自己畸形彎曲的右指骨都快被他掰直了,他抽出自己的手,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我不能告訴你。”說完就往旁邊走,沒想到還沒邁步,就覺得脖頸間一涼。
郎屺拿着劍抵在他脖子上,他怒射聲:“你說不說?!”
“雲英!”崔骁暗叫不好,趕忙喝止住他,他幾步上前握住郎屺拿着劍的那只胳臂。
郎屺手偏了一下,而就在這一瞬,賈琰以極快的速度撞上了郎屺的肩部,崔骁一時沒防着他,不小心被郎屺連帶着也被撞到了一旁,而他再眨眼看,就見兩人滾在了地上。
賈琰很快就起了身,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被劃出的傷口,沖郎屺道:“禮尚往來。”
只見郎屺的脖頸上,也出現了一道細淺的血痕,賈琰手裏拿了只筆,筆尖極為鋒利,估計就是撞倒郎屺的時候,趁機用它劃的。
崔骁一把抱住暴起的郎屺,喊道,“賈兄勞累多時,先去歇息吧,這裏我……”只是他扭頭一看,卻見賈琰早都走出十來步遠了。
郎屺推開崔骁,臉色鐵青,冷哼道:“他倒是識時務的很。”
“雲英,”崔骁松口氣,見賈琰走遠了,便放開了他,笑道,“你這脾氣可得改改,別覺得識時務不好,我虛長你幾歲,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實話,如今這情景,”
崔骁一頓,略帶嘆息,“你再不識時務的話,總有一天會栽在這上面。”
郎屺眉毛一挑,露出幾分不可一世,他嗤笑,“我用不着。”
“你用不着?”崔骁搖了搖頭,“我跟你講個笑話吧,這笑話還是欽天監的李大人講的,他說夜觀天象,在東宮位置出現了不吉之兆,為太子着想,最好這陣子能遷出東宮,還說四皇子的屬相正好與這不吉之兆相克,建議四皇子搬進東宮,你說好笑不好笑?”
崔骁話音一轉,“可是如此荒謬之事,皇上竟然相信了,當然不能讓四皇子直接住進去,可是皇上卻也勸說太子搬出東宮,說是權宜之計,因為皇後不願,這才作罷,這件事完了嗎?我看沒完,不搬出東宮,假如太子出了事,都不用問緣由了,定是因為不搬出東宮,導致的不吉之兆。”
“皇後自此事後,尚且告誡太子要恭謹慎微,你自然也該懂的識時務了。”
“你別給我說這些!”郎屺打斷了他,他擡腿朝牆邊踢了一腳,不耐道,“煩!”
“行行行,不說這個,”崔骁知道他的性子,點了幾句後也不再多說,見他蹲下身去扣銀料,又忍不住說起另外一件事,“賈琰這個人,之前在梧州呆過,後來當的是京都掌獄,你知道他為什麽被罷了官嗎?”
郎屺扣了塊銀料出來,拿在手裏細細看成色,對崔骁的問題沒什麽興趣的樣子。
崔骁自故自接道:“因為他殺了個六品朝廷命官,而且這個六品官,還是他的姐夫。他為此下獄丢官,不得已才投奔了侯爺,也算是個有情義之人,跟何其剛不一樣,你別老沒事找他事。”
郎屺頭也沒擡,指了指自己的脖頸,涼聲:“是我找他事嗎?他脾氣一點不比我小。”
“算了吧,我跟了他一路了,就沒見他發過脾氣,你要不是一見面就罵人廢物,他也不會跟你硬頂着來。再說,煉銀的方法他不告訴你才正常,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東西。”
手裏銀子的成色十分好,能看出純度也很高,郎屺站起身,看着滿屋的雪花銀,眼裏又發出那種炙熱的亮光,不由贊道:“好!”
得,壓根就沒再聽他說話,崔骁嘆了口氣,轉了話題,“行了,別在這呆着了,一股子怪味,聞着刺鼻,出去吧。”
郎屺擺了擺手,“你先走吧,我在這再看看。”說罷就朝冶煉爐那邊走去,他也不嫌爐灰肮髒,直接跳上去将爐裏剩下的殘液用罐子裝了,仔細來看。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似乎這罐子裏的東西比滿屋的銀子還要珍貴。
郎屺眼裏的炙熱,其實并不是對財富的貪欲,而是對未知事物的好奇。
在滇南,誰提起郎總督府上的最小的嫡子,都是一個字,怪!因為郎屺作為世族子弟,不愛四書五經,不愛琴棋書畫,也不愛女人戲子,他最愛幹的一件事,就是往礦山裏跑,衆人私底下提起他來都是嘲笑,一個大家公子,竟然喜歡幹工匠這等不入流的活!簡直是奇聞奇譚。
因此稍微有世族底蘊的人家,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他,郎屺性子也怪,皇後娘娘說幫着他賜婚,他還不要,總督夫人以為他要自己挑,就私底下拿一些閨秀的畫像給他看,誰知他一眼不看,還是整日往礦山裏跑,壓根沒把婚姻當回事。
直拖到了今年及冠之年,郎屺被逼得煩躁,才随意抽了卷畫像出來,竟然是個七品縣令的千金,總督夫人也懶得再管,好不容易等到他點了頭,匆忙之下就将這位閨秀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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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琰第二日再去煉爐房的時候,就見田老漢和一堆民夫都低着頭,戰戰兢兢排成一排站在門口。
“怎麽了這是?”
田老漢和賈琰熟悉了一些,見他開口,立馬用手指往最裏間一指。
賈琰撥開人群,往裏面走去,竟然在蝦蟆爐旁邊,發現了正在睡覺的郎屺,他靠在爐邊,頭發微亂,顯然是在這裏呆了一晚上。
賈琰皺眉,正在考慮要不要叫醒他的時候,就見他睜開了眼。
郎屺目光呆滞,似乎是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自己睡在哪,他轉頭看向賈琰,賈琰趕忙後退一步離他遠了一點。
郎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吐,朝賈琰行了揖禮,平靜道:“是我輸了,以後銀料冶煉這塊,我不會再管。”
賈琰被他如此的心平氣和驚了一下,不過沒表現在臉上,他咳了一聲,笑道,“你不算輸,三天內我并沒有把出的礦石全部冶煉完,還剩了一半呢。”
郎屺搖了搖頭,他知道賈琰是故意的,按他的速度,多用兩個爐就弄完了,但他愣是空着兩個爐沒用,剩了一半礦石,無非是給彼此找個臺階。
郎屺臉色緩和下來,他道:“你要用什麽就跟我說。”說完這句話他沒再說別的,擡腿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