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山重水複終團聚
第65章 山重水複終團聚
賈琰回京的路上一直很小心,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路上風平浪靜,居然什麽事情也沒有。
和風日暖,柳色深深,莺語燕啼,嘉樹成蹊,他走的時候天氣還有些寒意,一月別後,最是一年春好處。
京城裏一如往昔的繁華阜盛,車馬往來,羅翠绮衣,使人目不暇接,想起平安州的動蕩險惡,賈琰生出些恍惚之意,面對這樣的景象,心裏也不由的輕松下來,他将馬拴在旁邊的樹上,随意找了路邊一家馄饨攤,叫老板來一碗馄饨。
煮馄饨的是一對夫妻,小娘子手腳利索,旁邊的漢子倒是笨手笨腳的,他将一盤包好的馄饨倒進鍋裏,使得力氣大了,鍋裏的水濺出來老高,小娘子眼疾手快,一下就推開了他,熱水燙在她手背上,頓時紅腫一片。
小娘子疼的龇牙,轉頭笑瞪了漢子一眼,“我這可是替你受過了,今日的錢都得我收着。”
“哎哎,這位爺,馄饨好了,別走呀······”小娘子以為客人等不及才走了,連忙出聲,誰料轉頭卻見桌子上放着一小角銀子。
賈琰翻身上馬,以最快的速度往榮國府裏奔去。
這一路,他們沒有找上他,連進了京城都安然無恙,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雖然這時候他們應該還不會撕破臉,但萬一······他不敢再想下去。
榮國府的小厮見賈琰回來了,忙給他開了側門,賈琰直接騎馬奔了進去。
窗戶大開着,春風跑進來,松花桃紅紗绡帳被吹得飄飄蕩蕩,桌子上汝瓷玉色釉花的瓶子裏插着幾枝滴着露珠的美人焦,屋子裏空落落的一個人都沒有,只床上放着翻開的一本書。
“非關乍喜,情以久長。”這行字的下面被指甲劃出了淺淺的折痕。
賈琰定了定神兒,他去院子裏招手讓一個掃撒的小丫鬟過來,“你們奶奶呢?”
小丫鬟脆生生的道:“今日北靜太妃來了,老太太帶着奶奶還有姑娘們,跟着到清虛觀拈香去了。”
“幾時去的?”
“走了将近有一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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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琰騎了馬出府,便往清虛觀而去。
她們都是女眷,走的肯定是官道,她們坐的又是馬車,行的慢,他一定能趕上。
明明是暖風陣陣,賈琰卻覺得渾身寒意,他握着缰繩的手冰涼,只顧打馬狂奔,等榮國府的十幾輛馬車出現在眼前時,他才松了一口氣。
寶玉這次竟然也沒有坐車,而是騎馬行在一旁,聽到身後有人行過來,他轉頭一看,不由驚訝道:“琰兒?”
見他臉色蒼白,汗濕兩鬓,寶玉皺眉,“你是腿傷還沒好麽?既來了也該坐車裏,何苦逞強。”說罷給他指了指,“林妹妹在那輛馬車,你快進去吧,出這麽多汗,風又一吹,趕明兒別着了涼才好。”
只是他的話音才落,前面突然響起一陣喧鬧,賈琰眼角一瞥,就見寶玉剛剛指的那輛馬車的馬“嗷”的叫了一聲,雙眼瞪大,脖子使勁後仰,馬的兩個前蹄噌的擡起了一丈高,将前面的車夫一下甩了下來,随後那匹馬竟像發了狂似的向前疾馳而去。
“驚馬啦!”
賈琰雙腿夾緊馬肚,拿出短刀,一下子刺在自己騎的這匹馬的馬屁股上,馬頓時如離弦的箭一般竄了出去,風馳電掣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極快,卻也更加清醒,他緊緊抓着缰繩,半趴在馬背上,不讓自己被甩下去。
不過是短短幾瞬,他就趕上了那輛馬車,電光石火間,他縱身一躍,跳到了那輛馬車上,只不過肩膀正好又撞在了車門的沿角,巨大的沖力讓他覺得一陣眩暈,他咬牙讓自己清醒一些,握住了馬的缰繩,努力不讓其滑脫,過了好一會兒,馬終于漸漸安穩下來。
這麽一會兒時間,他完全沒有聽到車裏的動靜,只怕裏面的人是暈過去了,于是一旦馬得到了控制,他立刻就讓其停了下來。
賈琰伸手掀開車簾,沒想到黛玉竟然沒在車裏!只有磐月躺在那,額角被磕出了一片青痕。
他掐住她的人中,完全不敢讓自己想黛玉去了哪裏。
磐月悠悠轉醒,她是被痛醒的,賈琰掐她人中的力氣太大,簡直比頭磕的那一下還疼。
“三爺,您回來······”話沒說完,磐月見他臉色蒼白,手竟然還有些抖,立馬就回過了神兒,她趕忙道,“三爺放心,奶奶先回咱們西街府上了,臨出門的時候奶奶覺得不舒服,但那時候老太太,太妃都上了車,奶奶就讓我先跟着,等到了清虛觀裏,再跟老太太,太太告聲罪,說她不能來。”
山重水複路又折!
賈琰讓磐月回去告訴老太太她們沒事,自己則騎着馬不歇氣兒的又疾馳往回趕。
他還是沒有見到她!
這般大起大落,忽翕忽張,他已經不能再冷靜思考,他想,她的身體早已好多了,為什麽會突然不舒服?還是出了什麽事?她到底有沒有在西街府裏?沒有見到她,他就放不下心。
西街府上的門緊閉,賈琰大力敲了兩下,半晌才開了一條門縫,有門房從裏面探頭出來,見到是他,門房立馬開門将他迎了進去。
賈琰沒有問他,直接自己進去找人。
春風草木香,柳絮玉搖搖。天氣已經完全變暖,少女也換上了最新樣子的春衣,水芙色的織扇收腰托底長裙,半枝蓮淡淡灑灑的開滿了兩袖,站在爛漫花枝下的石桌旁,正拿着筆去蘸墨,瑩白如玉的面容被花枝中漏下的春光氤氲出一片光暈。
聽到聲響,林黛玉擡頭,還沒有看清來人,她就被大力扯進了一個懷抱。
她微愣,卻瞬間知道了這人是誰,他的氣息清冽堅定,她已經熟悉至此。
林黛玉覺得他的力氣好大,她的腰都被他勒的有些疼,她看見紫鵑和小丫鬟們紅着臉後退跑開的樣子,她耳邊轟鳴,心口發燙,但是她卻不想掙開。
在過去的十多年裏,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執着着,哭泣着,悲戚着。最美好的時候,她都在想,既互為知己,那即便死了也無可謂有無,散的那天不拘在哪裏舀瓢水就完了。
可是,她又遇到了他,她才知道,她不是喜歡散的人。
她貪戀他給她的這種感覺,這種無所顧忌的熾熱,讓所有湧動在心底的思念不用再蘸筆墨,就已經清晰的躍然紙上。
他們緊緊相依,面頰上挨着的溫熱的肌膚,清冽火熱的氣息,還有腰間有些發疼的力度,都讓她真實的感覺到,
他回來了!
在他密密實實的擁抱裏,她倏然想落淚。
她迎來了那麽多次離散,終于有了一次團聚。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永遠不分開就好了。
見到了她,賈琰終于放心,心神放緩了,就覺得眼前開始發暈,剛剛在馬車上又撞到了肩膀,他的傷本來一直斷斷續續的就沒好,這麽一撞,估計又裂開了,感覺懷裏的她有些撐不住,他卸了一些力道,卻還是靠在她身上,跟她道:“扶我進去吧。”
林黛玉回過神兒,似乎隐隐約約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聽他這麽一說,忙扶着他進去。
“你傷在哪裏了?”将他扶坐到床上,林黛玉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面頰上竟然全是冷汗,可是打眼看着,又看不出他哪裏受傷了。
賈琰靠在床壁上,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又跟她道,“把門關上吧,有些冷。”
林黛玉又疑心他得了風寒,便不肯答應他的話,“讓紫鵑叫丫鬟們來幫你換了衣服,你再捂着被子睡一會兒,發了汗就好了。”
賈琰不想理她,休息了一會兒,自己強撐着起身把門關上了。
林黛玉看見他的動作,才想起他向來不喜歡被丫鬟服侍,往常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換,沐浴什麽的也是自己來,她原以為,磐月跟襲人是一樣的,可是成親後,才知道磐月已經說了外面的人家,只等男方過了孝期再過門。
她在這發着呆,略一愣神兒,就見他扯了被子準備睡覺了。
林黛玉慢吞吞的走過去,賈琰也沒看她,只往裏挪了挪讓出了一塊地方,她就坐在了床邊,坐的近了,她又聞到了隐約的血腥味。
“你是不是哪裏流血了?”林黛玉推了推他,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頓了頓又道,“你的氣性倒比我這個常被人說小性兒的還大,起來我瞧瞧。”
賈琰就又坐起來靠在床頭,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
林黛玉伸了伸手,只是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懷疑的看向他,“哪裏傷了你都不知道嗎?”
“傷的地方太多,記不清了。”
林黛玉秀眉蹙了蹙,外面的日光從飄檐裏漏進來,照的人有些無所适從,她有些羞赧,想了想,又起身将剛換的松紅春紗撒花帳子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