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助迎春肅清內院
第6章 助迎春肅清內院
林黛玉終是又病了一場,賈琰心下稍稍不安,派磐月問候了幾句,知無大礙,方心無旁骛備考。
真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賈琰勢如破竹,将心态,體力都調整到最佳狀态,一口氣過了府試,院試,名次雖然仍是挂尾,但比第一次要好上不少,現在他已經是一名小小的秀才了。
賈赦不知道剛剛從哪位小妾的房裏走出來,一身脂粉味混着酒氣,他摸着胡子打量了賈琰一會兒,見少年芝蘭玉樹,不卑不亢,頗為滿意。
榮國府有兩房,大房從賈赦到賈琏都不愛讀書,連迎春在女兒中都才情一般,二房從賈政到賈珠到賈環,于文章上都不錯,賈寶玉雖不喜,但靈性十足,一般人也及他不上。而女兒中,賈元春更是被封貴妃,連庶女探春也精明能幹。
剛開始賈琰說要讀書,賈赦只嗤笑了兩聲,一來是因為賈政而厭惡讀書人那些拿腔作勢的派頭,二來也是因為輕視,不信這個庶子有多大能耐。
這是個非常容易理解的想法,人在自己某一方面長期居于弱勢時,索性自棄,弄出一副瞧不起的派頭,自己先踩起來,在別人提起的時候,方不至于太過尴尬。
但現在賈琰真學出點名堂了,那就不一樣了,賈赦的心裏自覺壓過賈政一頭,連賈母最近也對他和藹了不少,于是現在看賈琰,也帶了點滿意。
面上卻不顯。
“不過是個秀才,也不值當什麽,”賈赦斥他:“莫學了那起子沒見過世面的人,但凡有個什麽奇異的玩意,便當寶貝似的成日挂在嘴上,自覺上臉,還不知道別人背後怎麽笑話你呢!”
這是暗諷賈寶玉銜玉而生的事了。
賈琰自動把他的話翻譯為“勝不驕敗不餒”,誠心應是。
賈赦又道:“你如今在園子裏,老太太又喜歡熱鬧,我不能時常親近,你便多走動走動,老太太看着歡喜,也算你一片孝心。”
賈琰心裏打了個彎,笑回應:“院子裏姐妹衆多,才華性情極好,兒自覺多有不及,一對比,越發顯得兒笨拙鄙薄,讨人嫌,不如安心于學業上用功,老太太看着倒順心。”
賈赦撇他一眼,冷笑兩聲:“蠢材!蠢材!”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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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琰也不在意,提着食盒,一路閑庭信步,往紫菱洲而去。
春光爛漫,幾個小丫頭懶懶散散的坐于回廊上,嬉笑打鬧。
在院子偏角的樹蔭下,安安靜靜的坐着一個女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正拿着花針穿茉莉花。
“二姐姐,”賈琰笑道:“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咱們屋子裏吃去。”
迎春擡頭,見是他,也輕輕的抿嘴笑了笑,腳步輕快的随他一起進屋。
賈琰手裏的食盒是他自己設計做的,分三層,精巧非常,碗,簠,皿,杯,盤,應有盡有,而且都凹出了具體形狀,即使颠簸,放進去的食具也穩穩當當,用郃木做內裏,起保溫效果,又把削薄了的竹子骨裝飾于外。
上題“客食暖,還寒歸,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把食盒打開,瞬間香味撲鼻:“滿芳軒那新上的,我等了一早上才拿回來呢!”
一碗香稻粥,一道蜜餞蒸青筍,一道黃陂魚子肉,一道荔枝空心卷牛耳,還有幾道菊香糕。
迎春疑惑,溫聲問道:“我是知道你的,你哪裏有這許多閑錢來?”
賈琰取了一雙玉筷,一把木勺遞給她,笑着指着那碗粥道:“香稻米一茶杯,多用水,加紅棗數枚,去皮核,煨一宿,極糜,濃稠正好,晏晝時用,最益人。滿芳軒以菜品聞名,我卻獨愛這粥,二姐姐,快嘗嘗看。”
見他避而不答,迎春也就不再問。
只是又遲疑道:“《德規鑒》裏說,女子不可重口欲。”
“你老看那勞什子書做什麽?”賈琰皺眉,知道勸她也沒用,轉而道:“二姐姐不是最奉行随遇而安嗎,我既送了來,你不吃,豈不是白白浪費我一片心意?”
賈府四位小姐,那是按着琴棋書畫培養的,迎春是“棋”,以前來的時候,也多見她自己執子而下,但賈琰與她下了幾次就發現,迎春并不是愛棋之人,問她,她只道:“家裏就是這樣安排的,丫頭也叫了司棋,我不好白擔了這名頭,學就學罷,總歸也沒什麽。”
詩詞歌賦她不愛,女孩子那些首飾花钿她也不愛,時間長了,賈琰才發現,迎春其實是愛吃。
但她的愛吃并不會表現出來,頂多就是比旁人多吃幾塊點心,很是克制。
現下賈琰一勸,她對着這些美食也就是遲疑了那麽一下,就安然的坐下了。
舉筷的時候才發現賈琰只取了一套食具,她便擡頭問他:“你不吃嗎?”
賈琰從裏面又拿出了一壺酒,沖她晃晃:“我有這個足矣。”又笑了笑:“慶賀我再次中榜。”
迎春點頭,抿着嘴笑了一下,也替他高興。
賈琰取了一個盞杯,臨窗而坐,自斟自酌。
他異世而來,初到時,縱使心性堅韌,然親人,朋友,事業,種種過往瞬間隔斷,無處可尋,故每天恍然若夢,很是渾渾噩噩了一陣子。
那時候,他就很喜歡到這個不同母的姐姐這兒來。
他迫切的需要人陪伴,來證明這不是一個荒唐的夢,又不希望有人來勸慰他,以提醒他生命裏曾經一切已經失去。
他時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什麽也不幹,就是靠在窗邊發呆。
迎春也不問他,她就幹她自己的事,看書,繡荷包,穿花,數米珠,有時候就跟着他一起發呆。
後來一直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司棋看着奇怪,笑話他倆兒是在參禪。
他們自己倒是不覺得別扭。
這次迎春本來以為賈琰坐坐也就走了,誰知他卻開了口。
“二姐姐,”賈琰拿着酒杯沖她笑:“你這一頓吃掉的可是我的束脩。”
迎春吓的把筷子一搭,她道:“這怎麽說?”
今日他像往常一樣去向錢木齋請教,錢木齋卻沒有再收他的銀子,端出了少有的認真鄭重,跟他促膝長談,說他的科舉之路已經到達頂頭,頂多就是個秀才,今年鄉試絕對再無希望,讓他三年後再考。
賈琰心裏明白,即使三年之後再考,錢木齋仍可以輔導他功課,現在錢木齋卻連束脩都不收了,明顯是暗示另一層意思,那就是三年後他也考不上,勸他另謀出路,勳貴之家弄個閑官的方法多了去了,不必執着于科舉。
錢木齋覺得自己是出于好心才告知于他,要是別人,他才不說實話呢,考一輩子也不管。
“二姐姐,先生今天跟我說了一句話,你來給我評一下,”賈琰端着酒杯站起來,道:“馬有千裏之行,無人不能自往!人有縱天之志,無運不能自通!時也,運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賈琰笑着問她:“二姐姐,你覺得可對?”
迎春聽了,點頭贊同:“這話很是,本來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強求的,有縱天之志又如何,也要看命,看老天爺能不能給你罷。”
說罷她長嘆,似有無限悵意,臉上是一貫的淡然。
賈琰冷笑了一聲,仰喉将酒一飲而盡,就疾步而出。
門外一個小丫鬟和一個媳婦正在吵架。
小丫鬟正是繡橘,見賈琰出來,就拉着那媳婦到賈琰面前。
“三爺你給評評這個理,”繡橘一把抓住那媳婦,從她頭上拔下來一只溜銀镂空梅花簪,随後反手一推,推得那媳婦一個趔趄。
繡橘只管拿着那簪子讓賈琰看,氣憤道:“這簪子明明是前兒老太太才賞給我們小姐的,今兒就戴在她頭上,這也太張狂了些兒。”
那媳婦是邢夫人陪房的侄女,喚做連英,素日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人,加之迎春性格軟弱,在院裏簡直是橫着走的。
故而也不怕賈琰,只扭着腰哼道:“哎呦這話兒說的,我不過是看着好看,小姐心善,就讓我戴着稀罕一會兒子,繡橘姑娘不問青紅皂白就這麽一頓,氣性兒也太大了。”
繡橘啐了一口:“我呸!讓你戴,那是土地爺逮屎殼郎,還怕髒了手呢!”
迎春聽到動靜趕忙出來,道:“何苦來!左不過就當賞了她罷!大家都安生些!”
“小姐,”繡橘急急打斷了她的話:“老太太前兒才給你的,你轉眼就賞給這個婆子,也太不像話了。”
迎春還是只道:“快散了吧,散了吧。”
那媳婦聽到迎春的話,眉梢盡是得意,貼着身子又站過來,笑道:“唉,姑娘消消氣,我得罪了你,任你打罵都行,可你非要拉上小姐爺們陪你一起鬧,就忒不像話了。”說罷就舔着臉又來抓繡橘手上的簪子。
誰料她手剛伸出,小腿骨就被人踹了一腳,她頭一歪,正好磕在院裏的花石上,瞬間就見了血,那媳婦伸手一抹,登時就鬼哭狼嚎起來,又哭着說要找太太做主。
迎春左右沒主意,就要去扶她,被繡橘一把拉住了。
賈琰陰沉着臉,聲音平靜地道:“我不跟你廢話,兩條路,第一,你拿出二十兩,自己去太太那拿賣身契,我給你體面,就說你是自願出府。第二,下人偷竊,以罪論處,要在府尹大牢呆一年,你要想去那裏,我也不攔你。
你要是打量我在吓唬你,你不妨試試看,若是我比你先出了這個門,我就當你選第二種。”
那媳婦乍聽唬了一跳,惴惴不安,也不管兜頭的一臉血了,爬起來就開始磕頭認錯,只說自己再不敢了。
賈琰擡腿就走。
那媳婦這才慌了,忙說自己去找太太說自願出府,趕在賈琰前頭就跑了。
這院裏鬧了這麽一出,早有別院的小丫頭在探頭探腦的看熱鬧,院裏素日愛戲耍的丫鬟婆子都熄了音,一個個垂着頭也不敢吭氣。
迎春看鬧成這樣,只嘆:“何苦來。”
賈琰對繡橘道:“給我拿紙筆。”
迎春道:“你又要做什麽,那人不是都認了嗎,橫豎她出府就完了。”
繡橘動作很快,一會兒就抱了紙筆出來。
“鋪在那裏。”賈琰指了指院子內的石桌,等繡橘放好後,賈琰就開始給寫狀貼,很快就寫好了。
賈琰拿着狀貼吹了吹,就收起來準備走,迎春一直在勸他,他理也不理,把狀貼收起來,又把一紙直接塞給迎春,就徑直走了。
迎春疑惑的把留給她的那張紙展開,入目便是豪氣疏狂的一把狂草:
自棄者天棄!自助者天助!
其筆墨橫姿,力透紙背!勢若蛟龍,似有攜雷霆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
迎春探春是最讓我感慨的兩個人,一個順從,一個抗争,卻都是悲劇,也許曹大大就是要表現那個時代的殘酷性,無論你怎麽樣,都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