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乖狗
第42章 乖狗
應湉很喜歡蝴蝶, 生活中很多東西也和蝴蝶有關,包括此時此刻她的美甲上面就有蝴蝶元素。
她想不到他會送什麽禮物,至少她覺得, 他們倆對彼此好像真的一點也不了解。
偏偏,他送的是蝴蝶标本。
像是在空氣裏擦出火花的箭, 正中她的靶心。
他沒有說過任何一句關于喜歡的話,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沒那麽直白, 卻又在每次看向她時,眼神那樣赤裸。
很直接、很坦然,也很明确。
她垂眼看着手裏的蝴蝶标本,半天沒說話。施漾整個心被吊起來,懸在半空,緊張又忐忑, 卻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往前靠近一步,聲音又輕又沉:“這幾天躲我沒?”
說出口的話, 都是向她低聲求證的語氣。
因為之前在宿舍樓下的那個夜晚,他和她稍微有點不愉快,後面都不太敢找她。
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又降到某個冰點, 像極了夏天接近尾聲的時候。
他是真沒法跟她做朋友, 又怕她真那麽狠,對他也不例外。給他判個死刑,直接變成陌生人。
他沒把握,一點也沒有。
所以在這一刻, 他打算妥協。
不想惹她生氣, 雖然她炸毛的樣子特別漂亮,是和平日裏完全不一樣的漂亮, 莫名戳中他心底一些惡劣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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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開心,感到為難,都不是他想要的。
“沒有。”感覺到他逼近的身影,應湉順勢靠牆,熟悉的白檀木香味撲面而來,迅速包裹住她,“我如果躲你,生日那天晚上就不會下樓了。”
施漾笑了下:“難道不是為了花?”
應湉搖頭:“你可沒有在微信裏和我說你要送花。”
他只是說有點急事,她想也沒想就下去了。為什麽呢?不過是因為她渾身上下所有細胞都在推着她,靠近他。
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就連下午在密室的時候也是。她無法抗拒,更割舍不了。
“所以。”
她停頓兩秒,平緩地眨了眨眼睛,“為什麽不能是為了你。”
施漾本就懸吊着的心變得搖搖欲墜,有些難捱地咽了咽喉。
停頓的那兩秒仿佛整整一個世紀,聽見她的後半句,這顆心轟然落地。一聲巨響沖撞開,震得他耳膜發疼。
“應湉。”口舌有些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不清楚她這話的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欣喜和忐忑一同湧來,翻成一股複雜的情緒。
應湉不緊不慢地繼續:“我這人有點矛盾,也知道和你斷不幹淨。很多話懶得說,總覺得麻煩。”
她讨厭麻煩,所以人生态度是“算了”。所有的得與失,不管是多麽驚濤駭浪的事,在她這裏最後都會歸結成一句“算了”。
但這件事,她突然不想算了。
“你有沒有耐心?”她擡頭,看着他問。
施漾撞上她的視線,一眼望見她眼底,碧波蕩漾般,溫柔又含着清淡的笑意。
晃神須臾,他似乎懂了,勾唇低笑:“我太有了。”
應湉看着他,沒忍住笑。
他臉上的情緒太明顯了,一點也不藏着。她倒不覺得是因為挂臉,就挺純粹一人,很好懂。
只是其他人加入自己的主觀想法去分析他,然後想太多。
事實上,他的心思總是簡單直白,偶爾的小手段都有破綻。
她覺得可愛。
“笑什麽?”看她笑,他也莫名其妙跟着笑起來。
應湉抱着胳膊,悠閑地靠在那兒,故意說:“不是挺硬氣的嗎?做不了朋友,陌生人也不行。現在在這兒低眉順眼,什麽意思啊你?”
施漾垂着腦袋,跟小狗一樣:“意思是你別釣我了,真受不了了。”
應湉表情無辜:“我釣你了嗎?那天晚上我不是拒絕你了嗎?”
施漾:“是嗎?我這耳朵時好時壞,沒聽見。”
又裝呢你。
眼底的笑意愈發肆意,應湉朝他勾勾手指。
“幹嘛。”臉上露出幾分警惕,施漾還是乖乖低頭靠了過去。
應湉湊到他耳邊,月桂香味連同屬于她的體溫靠近,和他身上的味道糾纏在一起。
其實味道很淡,大部分都被火鍋味覆蓋,并不是什麽特別浪漫的氛圍。
施漾又想罵這該死的暖氣了,開這麽高,搞得他有點熱。血液在身體裏翻湧,心猿意馬差點拉不回來。
“施漾。”
她聲線平穩,一秒把他扯回現實。
施漾擡手捂住她的嘴巴,偏過頭,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臉頰。
安全通道裏的空間并不狹窄,他們在角落裏,離得很近。他稍微低頭,吻就能落在她的臉上。
看見她雙眸裏略微震驚的情緒,眼神在質問他幹什麽,他咽了咽喉:“想好了再說。”
本來被他捂嘴挺意外的,但看到他這顯而易見波動的情緒,應湉笑得不行。
“怕什麽啊你?”笑着調侃他一句,她擡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拿開,他卻絲毫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抓着他的手腕,應湉不動了,眨眨眼睛,“舍不得把手拿開?”
她說話時,溫軟的唇瓣在他的掌心觸碰、摩擦,同剛才她捂他嘴巴時無異。
“是舍不得。”施漾說,“挺軟。”
他目光微沉,眼神意味深長。
應湉的腦子裏有白光閃過,不知道他說的軟,是臉頰,還是嘴唇。
甚至她一時半會兒有點搞不明白,本來是要和他好好談談,怎麽就談成這樣的。
四目相對,她眼神意識他還不松手嗎?他才慢吞吞收回手,撚了撚指腹。
“想好了再說。”他悶聲重複了一遍。
應湉笑得不行:“敢在我宿舍樓下堵我,不敢聽我說話啊?”
施漾:“是好聽的話嗎?”
應湉:“那我不說了。”
“啧。”
聽見他這聲煩得不行、完全炸毛但又不敢宣洩情緒的聲音,應湉笑着歪頭,盯着他看了半天。
“施漾,是好聽的話。”她說,“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一顆心一晚上被她釣得七上八下,心電圖都是正餘弦函數,大起大落,快喘不過氣了。
施漾裝傻:“我知道嗎?我不知道吧。”
應湉心說,怎麽炸毛還帶點委屈啊你,我又沒有欺負你。
這副喪家犬的樣兒真真實實地擺在眼前,她突然就想起他之前說過。
暑假接近尾聲那會兒,她跟他斷了,他朋友,應該就是黃澤類那小子,說他看起來像一只喪家犬。
癟了下嘴,應湉的臉上露出憐愛的表情:“你這個樣子像我在欺負你,我會心軟的。”
施漾輕哼:“你心硬的要死。”
應湉樂了:“還說我在心裏罵你,你也罵我了吧?”
她伸手戳戳他的臉,“講講道理,我不欠你什麽。”
施漾擡手捉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裏,收緊:“我知道,我就是煩。”
應湉:“煩什麽?”
“以為你今晚要給我判死刑,說咱倆真不行,也就一個夏天玩玩而已,成不了什麽正經關系,再這樣得寸進尺就徹底完蛋。”他深吸一口氣,再沉沉洩出,“我都做好妥協的準備了。”
應湉心想你還知道你得寸進尺,順着他的話問:“妥協什麽?”
“做朋友啊。”
這話他說的咬牙切齒,好像逼他跟她做朋友是一件特別惡毒的事。
應湉失笑,覺得他的反應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有心逗他:“做朋友沒得談,不是你說的嗎?”
施漾笑着嗯了一聲:“戀愛有得談。”
夏天那會兒她只是做了一件她以前沒有做過、從來不會做的事,僅僅是她二十出頭的人生裏,為數不多的煙花。
原本以為璀璨奪目是轉瞬即逝,沒曾想,這朵煙花後勁兒挺大。
“不怕我又吃完就跑?”應湉說,“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你真的會虧很大的。”
施漾擡眸,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在看到她的表情後氣笑了:“你養狗就這麽養的?負點兒責。”
敲打着她并不多的良心。
應湉裝模作樣地思忖兩秒,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你說的對,這确實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我再考慮考慮。”
“我說的不對,我胡說八道。”施漾急了,“你別聽進去,不準考慮。”
語速飛快,話趕着話,囫囵的聲音像小狗嗚咽。
于是應湉突然發現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跟他談戀愛、逗他,特別有意思。
她沉吟稍許,慢悠悠的說:“但是最近期末,我這段時間比較忙。”
“又來?”施漾心想這話聽着怎麽這麽耳熟。
應湉:“是誰說的特別有耐心的?”
施漾:“……”
在這兒等他呢。
應湉拿走他手裏的紙袋,把蝴蝶标本裝好,邊說邊往門那兒走:“這個樓道怎麽比包間還熱啊,我要進去了。”
施漾擡手,輕松捉住她的手腕。
不輕不重的阻力讓應湉毫無防備,被拉着倒退了兩步。
“不會走出這個門一切都不算數了吧?”指尖勾蹭着她毛衣的袖口,他低聲道,“你老玩兒我,我心裏不踏實。”
應湉覺得好笑:“那怎麽辦,想要我親你嗎?”
不等施漾說什麽,她繼續道,“不親,怕你爽了。”
“……”
施漾倏地洩出一道低低沉沉的氣音,笑出了聲。
手腕被松開,應湉去拉安全通道的門,厚重的吱呀聲響起,門開了又合上。
她突然折回來,踮腳仰頭,湊上去親了施漾一下。動作飛快,他都來不及反應,吻落在唇瓣,只有一秒的觸感。
愣怔一秒,施漾抿唇,控制不住表情,嘴角忍不住上揚。低頭,握拳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
爽死了。
雙手插兜,他懶洋洋擡頭,嘴角蕩漾着笑意,提步跟上應湉:“等等我啊。”
當晚,應湉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查了一下施漾送的蝴蝶标本。
剎那間,心底仿佛沉寂已久的山谷,在這個深夜不斷回響。
紅色翅膀的蝴蝶,血漪蛱蝶。
生活在西非的熱帶雨林裏,飛行極快,生性愛鬥。在它的世界裏,只有永不枯敗的怒火,無盡的殺戮和鬥争是出生就帶下來的詛咒。
在無盡的熱帶雨林裏穿梭飛行,迎着狂風暴雨,頭破血流。
唯有愛才是相逢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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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冕發現施漾這幾天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好的有點莫名其妙了。問他是不是因為要放假了所以心情這麽好,施漾說是。
吳冕當即悵然起來:“真的要放假了嗎?大學第一個學期就這麽結束了嗎?我好沒有真實感啊。”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攤着專業課的課本。半個小時前就是這一頁了,硬是一點也沒看,更別說翻頁,手裏捏着手機,玩去了。
鄭亦然路過,忍不住吐槽:“你能翻個頁嗎?這頁紙都快落灰了。”
吳冕:“……”
“再做幾道數學題你就有真實感了。”施漾捏着中性筆,随意地轉了轉。
他坐那兒,姿态肆意,極其散漫。
吳冕支起腦袋,矯情造作起來,特舍不得的樣子,就差聲淚俱下:“可是我寒假的時候肯定也很想和你們說話。”
施漾眼皮都沒擡一下,盯着課本:“那你上春晚,到電視上和我說吧。”
吳冕:“?”
“對不起,哈哈哈哈。”他像是被點了笑穴,笑得不行,“有時候真不是我笑點低,你有病啊?”
施漾勾唇,輕啧一聲,稍微帶了些得意:“我這人有意思吧?”
差點連人帶椅子把自己笑厥過去,吳冕豎起大拇指:“太有意思了。你說是吧,老鄭?”
剛從隔壁宿舍回來,鄭亦然就被迎頭問了這麽一句,一臉懵:“啥?”
“施漾啊。”吳冕說,“我要是個女孩兒,我一定要和他談。太有意思了,我能從早笑到晚。”
鄭亦然不置可否,只說了句:“你要是不介意,你是個男孩兒都行。”
施漾:“我不行。”
吳冕:“……”
話落,施漾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是應與峥打開的語音電話。
剛接通,對面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施漾,我真他媽服了。開一局最多要你半小時吧?半小時都給不了哥們兒?”
施漾放下手裏的筆,胳膊橫在身前,往後靠着椅背,慢悠悠地說:“哥們兒期末複習呢。”
應與峥:“你早上在學西語,中午在學西語,晚上也在學西語。淩晨問你,你他媽還在學西語。”
噼裏啪啦控訴一通,他換了一口氣,問,“你在幹嘛?”
施漾:“學西語。”
應與峥:“……”簡直無語。
他深吸一口氣,“我對這玩意兒都有陰影了,到底是什麽樣語種,帶走我姐,還帶走我兄弟。”
眉尾輕挑,施漾問:“帶走你姐?”
應與峥啊了一聲:“我姐本科選的二外就是西語,應該學的比你這難,你不是就一個學期的選修嗎?”
還有這事兒?
心下了然,施漾的心思已經不在和他閑扯這事兒上了。胡亂應了一聲,把手機拿到眼前,給應湉發消息。
施漾:[小應老師]
施漾:[教教西語呗]
應湉這會兒在考試,過了好一會兒,回複他:[學費很貴的,腹肌準備好了?]
“哎我操,咱們是不是有個作業沒交。”吳冕刷着手機,看到群裏的消息,突然發問。
鄭亦然嗯了一聲,伸手:“給我吧,我下午去行政樓把咱們的交了。”
話音剛落,施漾起身,拿走他倆手裏的作業,徑直往外走:“我去交。”
門關上,這倆人杵在原地,遞作業的姿勢都沒變,手懸在半空。盯着門發呆,面面相觑。
吳冕:“喲,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