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野狗
第32章 野狗
應湉下午坐地鐵去校本部找江照月, 要做一個關于邊緣人群社會主體性的課題。
聊完之後江照月說順路送她回沙灣,但她覺得難得出來一趟,索性一個人逛了一圈。
買了一個聯名的柴犬玩偶, 順便在宿舍裏問了其他人有沒有什麽要帶的東西。
回來的有點晚,十點過才坐地鐵回沙灣校區。
天氣轉涼, 氣溫冷下來,坐地鐵在地下鑽了會兒,一出來發現起霧了, 還有些霾。
壓低萦繞在樹叢,跟那種美國電影一樣,陰森森的,像是要從迷霧中鑽出什麽可怕的東西,能随機吓死一個路人。
應湉的膽子不算小,但也沒有特別大, 能玩重恐密室,但走單線的話完全拒絕。
學校裏的學生也基本窩在宿舍了, 晃蕩在校園裏的人少之又少。寒涼的秋季深夜,一股蕭瑟氣息襲來。
群裏宿舍三人都在問她今晚回不回宿舍,她說當然要了, 明天又是早八。
“寶貝, 你到哪了?外面好像起霧了,我們去地鐵站接你。”舒纭直接在群裏打了一通語音電話,那頭傳來趙予溪和杜詩檸窸窸窣窣的聲音。
應湉說不用:“我已經到校門口了。”
擡眼一看,“什麽情況, 學校停電了?”
舒纭解釋:“電路檢修, 停到明早六點。”
趙予溪扯着嗓子的聲音傳來:“湉湉,我跟你說!你等會兒上樓的時候做點心理準備。有人把衣服晾在走廊裏, 我回來的時候一擡頭就看見了,以為有個人挂在半空,差點給我送走。不知道還有什麽牛鬼神蛇。”
應湉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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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正門噴泉,應湉和舒纭又聊了幾句,期間穿插趙予溪和杜詩檸嘻嘻哈哈的笑鬧聲。
挂了電話,她打着手機電筒往前走。
走到路口拐彎,察覺到身後有人,莫名緊張了下,步子不免加快了些。
走得急了,沒注意腳下的路,被石板路伸展出來的樹枝藤條絆了下。
下一瞬,胳膊被人捉住。
“慢點兒。”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應湉擡頭,在模糊的光暈中看到施漾那張臉。
她差點就要拿手裏的柴犬玩偶掄他的腦袋了。
愣怔稍許,她又歪頭看了看後面漆黑的路,松了一口氣,驚魂未定:“你吓死我了,大半夜停電瞎晃悠什麽呀。”
見她站穩了,施漾松開手,彎腰俯下去,撥開勾住她裙擺和腳踝的長枝,看了眼她手裏拎着的袋子,柴犬玩偶露出一角:“膽兒這麽小還走夜路,去哪兒了?”
應湉:“校本部,找你媽。”
話落,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她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這語氣,罵我挺順嘴。”施漾壓着她的聲音,似笑非笑。
應湉不滿撇嘴:“我罵人才不這樣。”
他嘴裏叼着棒棒糖,露出白色的糖棍。大半夜在沒幾個人的校園裏晃悠,跟個街溜子一樣。
要不是認識他,她走在路上看見了,都是頭也不回繞道走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都停電了,你一個人瞎晃悠什麽?”她看了他一眼,問。
施漾:“等你啊。”
應湉覺得莫名其妙:“等我幹什麽?”
“不幹什麽。”施漾跟着她往前走,“就等你。”
無端的,應湉想起之前某個晚上,他說想見她。
她那會兒并沒有當真,此刻也不是真的在意他是不是等她,又或者等她幹什麽。就那麽一丁點好奇,随便問問而已。
她沒有說話,手機振動兩下,還以為是室友們見她這麽半天還沒有走到宿舍。結果拿起手機一看,是向一蘅,問她英語口語組隊的事。
應湉有時候覺得這種人心理素質真挺強的,她都實名在帖子裏發了評論,一點面子也沒給,他還能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舔着臉來找她組隊。
可能是因為她沒有當面揭穿他,他以為她不知道那個帖子是他發的吧。
這些事白天不能發消息跟她聊,明天早八不能當面聊,非得這個點來問她,安的什麽心。
應湉直接已讀不回,懶得走了,想歇一腳,在旁邊教學樓門口的臺階坐下。
“怎麽了?”見她坐那兒,施漾過去,站她跟前。
應湉盯着手機電筒照在地上的光:“煩得我想抽一根。”
別的人還好說,主要這人是同班同學,研究生不像本科生那麽多人,他們一個專業也就十六個人。
每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避都避不開。
施漾低笑:“煙瘾真挺大啊你。”
說着,他手插進兜裏,掏出來一根棒棒糖,“那抽一根吧。”
僅有手裏局限的手機電筒、頭頂微弱的月色,漆黑昏暗,萬籁俱寂。她連他的臉都只能看到朦胧的輪廓,清楚地聽見他短促的笑聲。
棒棒糖遞進光裏,她看到糖紙包裝,是蘋果味的。
——她暑假蹲在他家樓下等他那次,給他買的棒棒糖就是蘋果味,雖然最後送進了她的嘴裏。
不抽煙,但可以狠狠抽一根棒棒糖。
不知道他兜裏這根多出來的棒棒糖是不是給她準備的,但她的心頭忽而被輕輕觸碰一下。
“謝謝。”應湉正要伸手,施漾收了回去。手指微頓,她擡頭看他,不明所以。
施漾骨節分明的手捏着棒棒糖,剝開糖紙後遞到她唇邊,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像是畫面重疊一樣。
只要她張嘴,他就能把糖喂進她嘴裏。
應湉伸手捏住糖棍,拿走棒棒糖,手指相碰,像是低氣溫裏唯一的溫熱。她把糖塞嘴裏,一股甜甜的蘋果味瞬間擴散在口腔。
“你吃的什麽味道的?”她仰頭問他。
施漾目光促狹,直勾勾地看着她:“要嘗嘗?”
沒憋好屁。應湉一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抿唇:“……當我沒問。”
施漾笑起來,拖腔帶調的:“草莓味。”
他扯了下褲腿,在她旁邊坐下,“煩什麽,小程序那個帖子?”
應湉:“你看到了?”
施漾嗯了一聲:“很棘手?”
“還行。”齒間刮蹭了一下棒棒糖糖果,應湉拿起手機,在宿舍群裏回複室友問她怎麽還沒有到宿舍的消息,然後點開向一蘅的微信,删除好友,“解決了。”
施漾垂眼看着,她動作幹脆利落,目的性極強,沒有絲毫猶豫:“你删我微信是不是也這樣幹脆?”
應湉手指頓住,偏頭看他。
手機電筒的光照着她身前的地面,散開的光暈依稀看到他整個人的輪廓。她轉了下手機,光束換了方向,照在他們倆之間。
“我沒有直接删啊,我和你說過。”
她還挺理直氣壯,施漾頓時啞口無言。
在臺階上坐了會兒,他起身:“走吧。”
應湉正盯着鞋尖發呆,聞言有些懵:“去哪?”
施漾輕笑一聲,有些無奈:“送你回宿舍啊,黑燈瞎火能去哪,還是你希望我帶你去哪?”
哦了一聲應湉含着棒棒糖起身,低頭拍了拍裙擺。
她正要下臺階,施漾突然折回身:“嘿!”
周圍漆黑,又很安靜。這一聲猝不及防,吓得她渾身一抖,猛吸一口涼氣。
蹙眉捂着胸口,她又惱又無語:“施漾!你有病啊!”
他垂頭笑,笑得肩膀都在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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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冬天,應湉和應與峥的生日就來了,他倆隔了一個星期,應與峥在先,應湉在後。
小時候遇到沒放假的日子,都把他倆的生日堆在中間那個周末一塊兒過。自從應湉上大學,兩個人就再也沒有一塊兒過生日了。
“我不和你一起過。”接到應與峥的電話,應湉剛上完一節專業課,和趙予溪在教學樓四樓等電梯。
應與峥哎呀一聲:“那我過生日,你來不來嘛。就吃個晚飯,再看情況玩一下。我有點想去山上露營。”
電梯到了四樓,應湉和趙予溪随着人流進去,站在最裏面。
“你瘋了?”她看了眼最近幾天的氣溫,“你想感冒別拉着我。”
應與峥知道想要說動他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确實很喜歡新鮮奇妙的體驗,但每次都是嘴上說說,真讓她去她又懶得動。
除了有時候一時興起,她會說走就走。
但先斬後奏和戰術拖延他最擅長了,他說了行:“那到時候再說,你把你那個室友姐姐也叫上呗。”
應湉:“趙予溪?”
聽見自己的名字,趙予溪疑惑偏頭,看向她。
“對。”應與峥在電話裏解釋,“我請不了什麽女生,怕你來了覺得無聊沒人跟你說話,你把那個姐姐叫上吧,反正我之前也見過。”
應了聲好,挂斷電話,應湉把應與峥生日的事跟趙予溪說了。
走出教學樓,趙予溪說可以,轉念一想:“那我要給你弟帶什麽禮物嗎?他喜歡什麽?”
應湉低頭回複應與峥的微信消息,擺擺手:“不用給他帶,本來就是叫你去玩的。我給他送的那套球星卡夠他吹一輩子了。”
趙予溪點頭應了聲好。
下午沒課,兩個人在宿舍休息。
應湉是有一點儀式感的,雖然應與峥那些朋友可能會給他訂蛋糕,她這一份和他們表達的意思不一樣,所以趁中午的時間在網上訂了一個蛋糕。
收到應與峥發來的時間地點後,趙予溪陪她去取了蛋糕,才坐地鐵過去。
應與峥每年生日都要吃火鍋,今年也一樣,在竹林巷的火鍋店訂了一個包廂。
火鍋店裏裏外外的裝潢都十分有煙火氣息,香味四溢,飄蕩在空氣裏,從巷子飄出去。
包廂裏有好幾張眼熟的臉,應湉在暑假那會兒見過一面。
一想到大排檔的時候應與峥和施漾那兩撥人還有點不尴不尬的,現在稱兄道弟這麽融洽,就有點割裂。
她來得算早,一進門就撞見要出去的黃澤類,舉着手機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嘴裏嚷嚷着:“就竹林巷這邊,燈籠鋪那個路口往裏走,有一個特大的招牌……姐姐好。”
看見應湉和趙予溪,他瞬間收斂了些大大咧咧的氣質,乖巧問候,轉而往外走。
手機裏,施漾打斷他:“姐姐?”
黃澤類邊下樓邊說:“就應與峥他姐啊,還有上次一塊兒吃飯的另一個姐姐。”
解釋完他又吐槽道,“不是我說,你在慶大一天到晚就學你那破數學嗎?兄弟的姐姐你也不去認識一下,照顧一下。”
施漾懶洋洋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我一個大一新生,誰照顧誰啊?”
黃澤類懶得跟他廢話,走出火鍋店看見巷子裏往這邊走的人,朝他揮揮手,便挂了電話。
“你小子真是油鹽不進。”見人走過來,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白瞎你這張臉。”
施漾擡手推他:“行了,趕緊進去,我餓了。”
偌大的包廂裏陸陸續續有人進來,跟應與峥送禮物說生日快樂。應與峥這個壽星和他的朋友在不停的張羅,很快熱鬧起來。
應湉坐在椅子上低頭玩手機,和身邊的趙予溪讨論美甲。
周遭熱鬧的氛圍沒有降下來過,包廂門再次推開,拖椅子的聲音偶爾響起。
應湉感覺到有人從身後經過,然後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她不擡眼都知道是誰,這股熟悉的白檀木香味搶先侵占了她的嗅覺。不動聲色地感知到,她沒管,依舊和趙予溪讨論着适合秋冬的美甲。
人到齊了,肉菜上桌,鍋裏咕嚕咕嚕地翻滾沸騰,熱氣不斷往上飄。
話題一個接一個,聊了不少壽星的八卦。
“姐姐。”桌上有人叫她,“這小子真沒喜歡的人?”
應湉吃到一口花椒和紅辣椒,又麻又辣,微張着嘴,輕輕吸着氣:“我對他少男懷春的心事不感興趣,他也不會告訴我。”
應與峥一副死魚臉:“難道不是因為我小學的時候跟你說我喜歡我同桌,你轉頭就告訴爸媽,他倆逗了我一個星期,都給我整紅溫了嗎?吓得我再也不敢說了。”
他們閑扯,施漾瞥了眼應湉,起身出門,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應湉瞄見他出去,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衛衣襯得他的肩膀更加寬闊。
她喝了一杯水,試圖壓一壓口腔裏的味道,那股又麻又辣的感覺沒有淡下去。
包廂門被推開,服務員拿着一盒酸奶和一支透明吸管:“打擾一下,這個酸奶給誰?”
施漾懶洋洋地靠在椅背,擡手,勾勾手指:“這兒。”
應湉盯着眼前的碗走神,有點被辣懵了。視野裏闖入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她下意識看過去。
施漾把那盒酸奶放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