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野狗
第23章 野狗
整個國慶假期, 應湉的行程滿滿當當,和不同的朋友約了好幾場,住趙予溪家或者學校, 沒回家。
主要不想幫應與峥收拾他那堆爛攤子,她用指甲蓋上面的蝴蝶想都能想到, 這小子自作主張,主動提出幫鄰居姐姐照顧兩只狗。
他沒說過,她看出來的。
青澀莽撞的少年人最不擅長掩飾, 每次和鄰居姐姐說上話,他那耳朵就跟被啃了似的,紅得滴血。
但有的人的耳朵,今天真的要被打穿了。
趙予溪一大早就起床了,爸媽不在家,等應湉醒了之後, 她趴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她:“陪我去打耳洞吧。”
應湉側着身子,半張臉陷在枕頭裏, 淩亂的發絲從臉側滑落,勾到她纖長的睫毛。
她半夢半醒,人還有些迷迷糊糊, 不解地嘟囔:“你不是怕疼不敢嗎?”
“昨晚刷到一對耳釘, 特別漂亮!但它沒有耳夾款。”趙予溪說,“我實在是心癢得厲害,決定了!打這個耳洞!”
囫囵應了一聲,應湉沒睜眼:“你大半夜居然背着我偷偷玩手機。”
兩個人是一起睡的, 過了淩晨一點趙予溪說該睡了, 結果關燈說了晚安之後就只有應湉是真的晚安了。
趙予溪伸手輕輕撓撓她的手臂:“錯了,我下次光明正大地玩。”
應湉樂了聲, 翻身平躺在床上,緩緩睜眼,看着天花板:“你要是我男朋友,死百八十回了。”
趙予溪直起上身:“我要有你這個女朋友,玩什麽手機啊。”
應湉偏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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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予溪:“玩你啊。”
應湉:“……”
眼睛一閉,她翻身下床,一聲不吭往衛生間鑽。
趙予溪看着她冷漠的背影,笑盈盈地跟上:“你少裝。”
化完妝,兩個人直接出門。
到地方後,趙予溪在美容院門外對面的街道踟蹰。
紅綠燈都變換好幾輪了,任由身邊的行人過斑馬線,她們倆無動于衷。
應湉不急,低頭玩手機等着。
倒數九秒,綠燈再次變成紅燈。趙予溪深吸一口氣,把視線從對面的美容院抽回來:“感覺有點疼,我再緩緩。”
這樣的結果一點也不意外,應湉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不要在半夜做決定,果然是有道理的。”
“要不下次?”趙予溪側過身,“下次一定。”
應湉點點頭:“那去吃飯吧,我有點餓了。”
她起的挺晚的,過來這一趟花費了點兒時間,已經臨近十一點,加上沒有吃早飯,确實很有饑餓感。
附近有商場,離這兒八百米,兩個人聊着天走過去。決定吃什麽的過程中,逛了商場一樓的門店。
應湉站在店鋪門口的展臺前,捏了捏新出的聯名玩偶,手感很好,她考慮買一個回宿舍給她當床伴。
胳膊突然被碰了兩下,趙予溪靠在她耳邊,壓低的聲音難掩激動:“诶诶,那好像是那個帥哥。”
“哪個?”應湉下意識回頭。
不回頭不要緊,一回頭精準地捕捉到那張熟悉的臉。
不得不說,他帥得一騎絕塵。不管放在怎樣的人群裏,都是最亮眼的存在,讓人很難不注意到。
以至于她壓根沒看到他旁邊的應與峥,潦草收回視線,放下玩偶想拔腿就走。
結果,下一秒,炸開一道由遠及近的聲音——
“姐!”應與峥沖過來一把拽住她,“不是你跑什麽,我有這麽丢人嗎在外面都不想認我?”
簡直懷疑人生,他好歹是個大帥哥吧!
這小子扣她胳膊的勁兒挺大,應湉完全掙脫不了,認命地閉了閉眼,心說,你這會兒倒是眼尖。
她晃了晃胳膊:“再大點兒勁,要把我捏碎了。”
施漾走過來時,正好聽見她這話,笑得散漫,說話也很随意:“瓷娃娃啊你。”
應與峥壓根沒注意他語氣裏那股熟稔的味道,全當調侃,松開應湉的胳膊,對他說:“唉,你不知道,我姐嬌貴得很。”
施漾瞄了眼她的胳膊:“留印了。”
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趙予溪對眼下的局面只疑惑錯愕了兩秒,反應過來。應湉前幾天說過,這帥哥是她弟弟的同學,所以……
她的視線落在應與峥身上,這是她弟弟?
側過身子靠在應湉耳邊,她清清嗓子,壓低聲音耳語:“你弟?你弟這麽帥?”
應湉面無表情地揉着留下紅印的胳膊:“你今天是不是沒戴隐形眼鏡。”
趙予溪:“……”
是她刻板印象裏的姐弟關系。
除了施漾和應與峥,還有一個人。黃澤類,施漾哥們兒,應湉之前見過,吃烤魚那晚。
黃澤類這名兒是他媽起的,當時《流星花園》哪部劇很火,她媽媽喜歡裏面花澤類那個角色,就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後來他查過,人花澤類姓花澤,這倆字兒是連着的。他媽說總不能為了這事兒給你專門找個姓花的爹吧。他爸當時聽見這話,吓得把戶口本和結婚證都藏起來了。
趙予溪說既然碰見了,不如一塊兒吃飯。
人都站這兒了,應湉沒什麽好反駁的,唐突拒絕顯得有些奇怪,她心理上也并不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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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跟随一群人坐在一張桌子吃飯,應湉整個人顯得冷淡,沒什麽精神的冷淡,本來也不是趙予溪那種會在飯桌上熱情張羅的性格。
她靠着椅背坐在那兒,翹着二郎腿,單手捏手機,仿佛跟這桌子上的人都沒關系。
施漾坐她斜對面,目不轉睛、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同樣是一群人一起吃飯,這次和大排檔的那個晚上,差太多。
那會兒她瞄他無數次,滿腦子都在盤算怎麽要到他的微信,非常主動。
這會兒連話都* 不怎麽說,聽見她的聲音都難,除了應與峥犯賤的時候她會施舍般怼那麽一句。
服務員把酸梅汁拿上來,施漾伸手拿走她面前的碗和杯子,用開水壺裏的熱水燙了一遍,再倒酸梅汁。
同樣的動作重複,也給其他人燙了碗和杯子。
應湉瞄了眼他放回來的碗,平淡道了聲謝,就差把“我倆不認識”寫臉上了。
施漾見狀無聲彎了彎嘴角,真挺能裝啊你。
桌上話題不斷,沒有冷場的時候。幾乎什麽都聊,趙予溪得知他們仨都是今年高考的,問了學校和專業。
應與峥扭頭問施漾,特好奇:“你為什麽學數學?考七百一還學數學,你那腦子是人長的嗎?”
黃澤類感慨:“因為他就數學滿分吧。”
應與峥:“……”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想笑。
施漾沒急着回答,瞥了斜對面的人一眼,故意加重某個詞的語氣:“數學不會欺騙我。”
“……”應湉夾菜的手頓了下,擡眸看他一眼,指桑罵槐呢你?
黃澤類自然是聽不出這話裏有什麽不對勁,他被數學折磨過,瘋狂點頭:“确實!數學這玩意兒,不會就是不會。”
應與峥也點頭:“所以我說這件事兒他挺牛逼。”
施漾笑起來:“其他呢?”
應與峥撇嘴搖頭:“真一般吧。”
說着看向對面的應湉,覺得奇怪,“你今天怎麽話這麽少。”
應湉懶得擡眼:“我只有一張嘴,吃飯和說話不能同時進行。”
應與峥腦袋上面挂問號,心說這什麽鬼邏輯。
喝了一口酸梅汁,應湉筆直地看着他,看似平淡的眼睛裏仿佛有暗湧。
應與峥有時候都分不清那股無形的壓迫感是因為血脈壓制,還是因為她骨子裏的某些東西。
迎上她的視線,忐忑地咽了下口水,他都做好了被她捶一拳的準備。
結果她只是說:“所以你把嘴閉死,別把飯噴我碗裏。”
然後垂下眼眸,繼續吃飯。整個過程又淡又喪,好似一坨烏雲經過,但也僅僅是經過。
趙予溪飛快抽了兩張紙巾,低頭吐掉嘴裏的東西,堆在碗邊:“這家廚子的水平好像有點不穩定。”
在好吃和好難吃之間反複橫跳。
應湉:“嗯,下次不來了。”
趙予溪繃了下嘴角,那倒也不必,有兩道菜還挺好吃的。
“唉,哥哥姐姐們,有沒有什麽來錢快的方法。”黃澤類刷了會兒手機,突然發問。他想買一套游戲裝備,但有點小貴,生活費不太夠。
趙予溪捏着勺子戳了戳碗裏的布丁:“來錢快的要麽傷腦、要麽傷身、要麽坐牢。”
說着,她吃了一口布丁,“你選一個吧。”
“……”黃澤類抿唇,能給個機會選第四種嗎?
聽見這話,應與峥插了一句:“跟我一塊兒跑外賣去呗。”
瞥見對面應湉在剝蝦,他實在看不下去她剝蝦的手法,拿走她的碗。
施漾瞥他一眼,又看向應湉,語氣調侃:“你們家貧富差距這麽大啊?”
應湉眉心一跳。
他今天怎麽回事,這麽不安分。轉念一想,不對,他什麽時候安分過。
應與峥搖搖頭,很有自知之明:“我這地位,跟我姐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剛不說了嗎,她嬌貴得很,我能喘氣就行。”
施漾沒忍住笑了聲。
笑聲低低沉沉,包裹着他的氣息,鑽進應湉的耳朵裏。明明周圍吃飯的人挺多,聲音也嘈雜,她卻能精準地捕捉到他的聲音。
想起舒纭之前提到過的“雞尾酒會效應”,大概是說注意力集中在一個人的談話中,會忽略掉背景中其他的噪音,好像是一種聽覺選擇能力。
這意思不就是她的聽覺自動選擇了他嗎?
心底無端滋生出一股難得的煩悶,又泛着細微的癢。她看到應與峥剝的蝦,忍不住蹙眉:“剝的什麽玩意兒。”
“除了咱爸,也就我給你剝蝦了,你忍忍吧。”應與峥說。
黃澤類伸手拿紙,順便抻着脖子看了眼:“這種活兒讓施漾來,他剝蝦高手,剝的蝦巨甜。”
最後倆字兒拖着調子,從他誇張的表情就能看出來有多好吃。但應與峥一臉嫌棄,手上動作沒停,嘴上說着:“不是哥們兒,你暗戀他啊?”
還巨甜。
嘴上嫌棄,手上把碗推給了施漾。剝得他手酸,有個人接這事兒他高興還來不及。
施漾自然接下這活,戴上一次性手套,慢條斯理地給應湉剝蝦。
應湉眼看着這碗蝦推來推去推到了施漾那兒,欲言又止,最後決定閉嘴。
“如果這個世界上施漾只剩下最後一個信徒。”黃澤類伸手戳了戳自己,眼神堅定,還帶了幾分得意,“那就是我。”
施漾輕哼一聲,笑道:“少來,誰家信徒到處造謠。”
“我什——”
話沒說完,黃澤類突然想起來,扭過頭對對面兩個人說,“诶我跟你們說,別看他人模狗樣的,看起來像個會欺騙小姑娘的渣男,實際上他暑假那會兒——嘔——”
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拿着他的筷子,夾了一大坨肉塞他嘴裏。筷子都快戳到他嗓子眼了,差點嘔出來。
目睹這一幕,應湉的視線挪到罪魁禍首那兒。
“吃飯的時候說話對胃不好。”施漾放下筷子,義正詞嚴,卻難掩慌亂動作中的欲蓋彌彰,被應湉看在眼裏。
啊?黃澤類懵了,他都這樣說了十幾年的話……這肉真好吃。
施漾把剝好的蝦放在應湉面前,她道了聲謝,半天沒動筷子,無端覺得這玩意兒燙手又燙嘴。
偏偏施漾就這樣從容地盯着她。
直到實在受不了斜對面直勾勾的視線,應湉表面雲淡風輕,實則硬着頭皮,吃了一口。
嗯,不愧是甜蝦,是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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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吃完這頓飯就該散了,結果應與峥說去搓一杆的時候,施漾散漫地拒絕了。
他說打什麽臺球啊剛吃完飯,出去走幾步吹會兒風。
于是應湉和趙予溪從衛生間出來,就看見三個人站在玻璃欄杆跟前等着。
剛才的飯錢是施漾付的,應湉以為他們在這兒等着是為了這事兒,讓應與峥給他,她回頭再把她和趙予溪那份轉他。
應與峥扯了扯嘴角:“我真的能收到這筆錢嗎?”
“我是什麽周扒皮嗎?”應湉簡直無語,挽着趙予溪往前走。
商場裏裏外外都是人群,尤其四個館中間的廣場,有幾個快閃店。街對面的店鋪點着燈,煙火氣濃厚。
挂在樹上的燈流光溢彩,很像往下墜的煙花。連綿的街燈一眼望不到盡頭,同車燈相連,暈開深深淺淺的光暈。
沒說要一塊兒,應湉和趙予溪走在前面沒管他們,他們仨走後面。
旁邊這倆都在刨手機,施漾雙手插兜,迎着晚風,盯着應湉的背影。
趙予溪看到旁邊的“猛男榨汁”的牌子,來了興趣,拽着應湉過去:“我倒要看看多猛的猛男。”
應湉沒什麽興趣,任由她挽着,一只手捏着手機,看導師江照月發給她的消息,說是她想看的那兩本專著她家有,收假了帶去學校給她。
她乖巧回了句“好”和“謝謝”,發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看着她倆跑去“猛男榨汁”那個攤位,施漾忍不住多看兩眼。
那哥們兒穿了件黑色背心,肌肉塊頭确實很猛,看出來練得很厲害。但她好像不喜歡這樣的,眼皮都沒擡一下。不知道跟誰聊天,眉目柔和,嘴角揚着淺淡的笑。
他突然想起暑假的時候,腹肌那事兒,還跑去酒吧看男模。這會兒眼前有這種福利,她倒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盯着手機笑,手上還在敲着屏幕打字。
男朋友?
風拂過,施漾眯了眯眼,放在兜裏的手捏了下那枚孤零零的、不屬于他的白色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