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野狗
第21章 野狗
看他過來, 應湉收回視線,漠不關心地上臺階。
收到室友的微信消息,問她奶茶到了沒, 要不要下來陪她。
她下意識停下,手裏拎着裝在兩個袋子裏的四杯奶茶。一只手打字不方便, 她又不愛發語音。
施漾知道她這習慣,沒等她無奈妥協、長摁按鍵說話,他已經伸手拿走她手裏的袋子, 倒退兩步,靠在牆邊。
動作從容肆意,熟練的要命。
手裏一空,應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謝謝。”
嘴角噙着笑,施漾輕嗤一聲, 這麽客氣,裝什麽啊你。
視線微垂, 看她捧着手機打字,手指修長纖細,香槟色的貓眼美甲上多了兩只漂亮的小蝴蝶。
美甲敲在手機屏幕上, 發出噠噠聲, 應湉回完消息,朝施漾伸手要回奶茶。
施漾沒動,抱着胳膊,肩膀微斜抵靠在牆上。視線直白,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東西到他手裏了, 哪兒那麽容易還回去。
宿舍樓大廳裏的光明亮刺眼,樓外的路燈散發着微弱的光, 仿佛下一秒就會熄滅。
影影綽綽,半明半暗,一切變得晦澀。
她恰好站在那一丁點光暈裏,冷色調的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格外清冷。
而他恰恰相反,大廳裏溜出來的光照不到他,在昏黃的暗色裏裹着濃烈的氣息。
知道他有話要說,應湉收回手,就這麽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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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眼神确實陌生,施漾以前沒見過,倒沒覺得讓人心灰意冷,反而覺得新鮮。
他從不認為人的性格是單一的,她這一面,要是他沒來慶大,多半見不到。就連她這個人,好像也沒打算跟他有什麽除了這個夏天以外的瓜葛。
“微信加回來?”施漾好整以暇,怡然自得的問句,卻沒落下乘。
應湉從容回應:“為什麽。”
施漾笑了下:“剛來,不認識* 別人,就認識你。”
剛來?應湉多少知道點他這張嘴,半個字都不會信。開學都快一個月了,不認識人,騙誰呢。
沒答他這句話,她問:“你學什麽專業?”
施漾:“數學。”
知道他能考慶大,應湉對他學數學這事兒就不意外了。慶大的數學,全國頂尖,每年的錄取線高得離譜,他是真挺厲害。
“下次吧,手機沒電了。”她張嘴就來的實力不比他差。
施漾都懶得揭穿她,瞄了眼她捏在手裏亮了下屏幕的手機。
睜眼說瞎話搪塞他而已,她絲毫不會有任何暴露的尴尬。屏幕亮了就亮了,她說沒電就是沒電。
施漾沒糾纏,奶茶還她。
須臾間,指骨有意無意地蹭過她的手,攜着前一個季節延續下來的溫度。
應湉感覺到了,垂眸瞄了眼:“少占我便宜。”
施漾樂了:“你占我便宜那會兒怎麽說?”
應湉平靜看他:“我有嗎?”
聞言,施漾微眯眼眸,目光促狹。
她十分淡然地收回視線,扭頭就走,很快消失在拐角。
提上褲子不認人,真行啊你。
施漾咬碎嘴裏的糖,拿掉白色糖棍,扔路邊垃圾桶裏。
他其實可以直接從他媽媽江照月那兒找回她的微信,然後加她,但他沒這麽做。
反正不管是線上還是當面,結果都是被拒絕,那他不如來一趟。有個理由,多見這麽一面。
他原本沒想讀慶大,填志願那會兒鬼迷心竅。親媽在這所學校任教,熟人遍地,有點兒別扭。
偏偏在那之前,他跟她認識了,還挺熱火朝天。所以鬼迷心竅,填了慶大。
當時江照月從外省回來聽說他報了慶大,特別意外,一度調侃他。
“稀奇!不是說絕對不讀我任教的學校嗎?喲,這是棄暗投明回頭是岸了?”
他當時随口回道:“慶大數學全國頂尖,不讀傻子吧。”
但也沒錯,他是看到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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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裏營造着昏暗的氛圍,只開了一盞臺燈。應湉推開門就看到坐在地上等待已久的室友們,把奶茶放過去,她換了睡衣,很快加入她們。
挑了個系列電影《美國派》,看了前兩部。
三個小時,看完之後已經過了零點。吃的喝的被消滅幹淨,已經變成一堆殘渣。
收拾完之後,應湉坐在瑜伽墊上,想等會兒再洗漱,舒纭便先鑽進了浴室。
慶大不管本科生還是研究生,宿舍都是有獨立衛浴的,這點特別好,不然天氣熱的時候洗個澡一波三折,洗完等于白洗。
趙予溪把凳子拖回去,吐槽電影裏的情節:“不理解美劇裏那些人總是能輕易的說出自己的秘密,然後破防,接着大家一起發瘋。”
杜詩檸贊同地點頭:“精神狀态太超前了。”
應湉盤腿坐那兒,捧着手機敲屏幕,随口道:“可能因為他們接受能力強,但承受能力差吧。”
趙予溪不置可否,靠在自己床位的桌子邊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說到這個,她的接受能力強,承受能力也很強,好像對什麽事都是淡淡的。
要麽“沒關系,反正不會死”,要麽“無所謂,大不了死”。感到興趣的事有很多,真正在意的事微乎其微,甚至跟這個世界都有很強的疏離感。
有時候是真的好奇,她特別特別在意一個人是什麽樣的。
“卧槽!”杜詩檸在洗臉池洗完臉,坐回來擦面霜。擦到一半,突然發出尖銳的爆鳴聲,打破屋子裏短暫的寧靜,“外教的作業我忘記上傳了!”
突然想起來有一個英語作業,deadline是今天晚上零點,現在已經零點三十七了,完美地錯過截止時間。
顧不上管臉上沒擦完的面霜,杜詩檸連忙打開電腦,看了眼作業文檔,心如死灰。
別說上傳,她都沒寫完。
應湉把手機放桌上,站一邊收拾瑜伽墊:“連夜給外教寫道歉信吧。”
趙予溪笑出了聲:“練了這麽多年的道歉信,終于派上用場了。”
“練了這麽多年,真成李華了。”杜詩檸嘆氣,滿臉苦澀。
飛快把後半段作業寫完,點了上傳之後,認命給外教編輯電子郵件,寫道歉信。
寫完道歉信,杜詩檸才和從浴室裏出來的舒纭一塊兒收拾行李。
她倆明天走得早,今天都沒時間收拾。雖然這會兒時間已經很晚了,但她們睡得也晚。
慶大的人性化體現在方方面面,開學前提交過線上問卷調查,按照相同專業相同學院優先的前提,把生活習慣、作息風格相似的人分在一個宿舍。
她們宿舍,晚上不想睡,早上不想起,經常熬夜。四個人洗漱完躺床上,手機散發的微光都要再亮一兩個小時。
應湉是屬于那種能熬,但會賴床的人。
第二天一早,應湉是被手機振動的聲音吵醒的。
眉頭緊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她眯眼看了下來電顯示。
一看是應與峥,她幹脆利落地摁了挂斷。
翻身繼續睡,手機再次振動起來。
沉沉洩出一口濁氣,她睜眼一看還是應與峥,接通:“你最好有急事。”
電話那頭的聲音在她耳邊轟隆炸開:“姐!你再不回來我要死了!鄰居姐姐昨天把兩只狗寄養在我們家,但爸媽今早有事回老家了!我怕狗啊!”
應湉閉着雙眼,有氣無力地回他:“狗有什麽可怕的,大不了你滾出來讓它們住呗。”
“……你說的是人話嗎?”應與峥驚恐地叫了一聲,“而且我滾出去沒人照顧它們啊,白滾。”
他這一驚一乍的混亂聲音吵得應湉徹底沒了睡意,她坐起來,靠在牆邊緩了會兒,慢吞吞下床。
才發現宿舍裏只有她一個人,她的書架邊上貼着一張便利貼。趙予溪留給她的,說是出去吃早飯了,等會兒回來。
她連忙給趙予溪發微信,問她吃完早飯能不能幫她帶點吃的回來。趙予溪震驚她今天怎麽起這麽早,應湉無奈地回她,因為家裏那個不省心的狗東西。
“姐姐姐,你還聽着沒?”她太久沒出聲,應與峥惶恐的聲音再度傳來。
應湉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桌上,去洗臉池洗臉:“搞不懂你為什麽會怕狗,你們不是一個物種的嗎?”
應與峥此刻站在沙發上,警惕地看着徘徊在沙發邊上,沖他搖尾巴的兩只大狗,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我和狗怎麽會是一個物種。”
應湉:“狗東西啊。”
“……”應與峥無語地閉了閉眼,“這種時候就沒必要罵我了吧。”
應湉洗完臉擦幹水,拉開椅子坐下,笑道:“順嘴的事兒。”
把瓶瓶罐罐搗鼓出來,又整整齊齊地放回去,她靠在椅背,用手抓頭發,三兩下綁好一個高馬尾,“好好姐的阿拉斯加和邊牧那麽可愛,有什麽可怕的。”
應與峥:“阿拉斯加這體型太大了,一巴掌能給我幹飛吧。邊牧我怕它把我賣了。”
應湉想了想,認同地點點頭:“你那腦子,也不是沒可能。”
“……”
“等着吧,我中午回去。”
應與峥看了眼時間,驚恐大叫:“不是,中午?!中午幾點?”
這會兒才上午八點,他要和這兩只狗共處一室四五個小時?不如直接給他一個痛快。
宿舍門被推開,趙予溪帶着給她的早飯回來了,應湉匆匆說了句吃過午飯之後就毫不留情的把電話挂了。
見她這副整裝待發的樣子,趙予溪問:“你今天有事啊?”
應湉扯開裝肉桂卷的牛皮紙袋,拆掉牛奶吸管插好,把應與峥和狗的事給趙予溪講了一遍。
本來是要去趙予溪家裏住,跟她一塊兒過一個快樂的小長假,結果計劃果然趕不上變化。
兩個人幹脆去學校附近的商場玩了一圈,中午也在那吃了一頓飯,然後分道揚镳。
這幾天天氣不錯,沒什麽刺眼的陽光,也沒下雨,天色還算明朗,只是刮風。
本來就是節假日,加上天氣好,出行的人多了起來。
應湉坐地鐵回家,差點被擠走半條命,整個人透着一股淡淡的頹喪感。
“好好姐的狗是你主動要過來的吧應與峥。”
關門換鞋趿拉過去,應湉擡頭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人,以及坐在他腿邊仰着腦袋、乖巧搖尾巴的兩只狗,愣在原地。
施漾坐在沙發,摸着邊牧的腦袋,給它喂小零食。她和他四目相對,空氣靜止兩秒,仿佛有什麽碰撞燃燒的聲音。
應湉的腦子差點被燒得不轉了,心說這人為什麽在我家?
應與峥從卧室出來,打開冰箱拎出兩罐飲料,抛給施漾一罐。他渾身散發着一股松弛感,哪還有早上給她打電話那會兒的慫樣。
瞥她一眼,他拉開易拉罐拉環:“等你回來,我都頭七了。”
頭不頭七的不重要,她只覺得疑惑。你倆不是死對頭嗎?什麽時候成了這種能帶回家的關系了?
“介紹一下。”應與峥把飲料放島臺上,“我哥們兒,施漾。”
轉頭對施漾說,“這我姐。”
他壓根不記得暑假那會兒一群人打完籃球吃大排檔的夜晚,這倆人都在場。
應湉:“我不配擁有姓名?”
“應湉。”屈服于血脈帶來的壓迫感,應與峥緊急補充完,态度極好的問,“喝水嗎姐?”
說了聲不,應湉看眼下這局面,多半是應與峥一個人搞不定,所以求助他那群哥們兒,最後只有施漾能搞定這兩只狗的人來了。
他們是怎麽從死對頭變成現在這樣的關系,她不感興趣,有人能處理這攤事,她也落得個清閑。
想掉頭就走,但回都回來了,又懶得再出去。
應與峥出來拿了飲料,鑽回屋子裏繼續打游戲。
門敞着,應湉能聽見他吵鬧的聲音。
她在冰箱裏找到一盒李子,拿了幾顆洗幹淨,裝在透明的錘紋玻璃碗裏,走去客廳,放施漾面前的茶幾上。
順手拿走一顆,要回島臺那塊兒坐着,被施漾叫住。
“裝不認識啊?”他擡眼,聲音不輕不重,擺明了故意。她這洗水果的待客之道,客氣得要命,從頭到腳一股疏離感。
氣氛微妙,隔着幾步距離,她弟就在屋裏。
應湉咬一口李子,看了眼他揉大狗腦袋的手,沒跟他裝,小聲問:“你怎麽在我家?”
施漾:“你弟叫來的。”
應湉捏着李子,斟酌稍許,略帶試探地輕聲問:“你和我弟——”
施漾猜到她會問這事兒,張了張嘴:“他……”
“——談了?”
施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