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惡犬
第14章 惡犬
想起趙予溪之前問過她,會不會對一個人産生生理性喜歡,能和沒什麽感情但長得特帥的人接吻嗎?
她當時說,不知道。
但晚風四起的這一刻,樹影搖晃,耳畔是沙沙聲。她突然有點心癢,也是真的有點想親他。
她不太清楚,這算不算生理性喜歡。
施漾把紙巾揉成一團,扔路邊垃圾桶,折回來:“說個事兒。”
應湉回神,神色淡淡地應了一聲。
“有人叫我明天打球,所以沒空。”
下午在影院那會兒就收到朋友的消息,問他到底在忙什麽,控訴他一天到晚搞特殊,幾天沒參加集體活動和兄弟們打球了,過兩個月大家就要跑去五湖四海上大學,再見面就是寒假了。
他想了想,還真是,這幾天幾乎和她呆一塊兒。再不挽救一下兄弟情,他要沒朋友了。
應湉哦了一聲:“好。”
正好應與峥出去玩了,她能清靜幾天,窩在家學習會兒。
慶大的課題很多,本科生就能參與,讀研細分了研究方向之後,她想假期看看相關的文獻。
四月拟錄取之後,很多師生就已經在郵件裏做好了雙選,她和江老師也加了彼此的微信。前段時間搜羅了很多江老師發表的期刊,還沒來得及看,正好可以看看。
走出北湖公園,應湉把剛才那個小孩兒送的棒棒糖給施漾,他沒接。
“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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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經吃過一根棒棒糖了,再吃他糖分攝入超标。
應湉幹脆利落地撕開糖紙,粉色的草莓味糖果抵在他唇瓣——像上次在他家樓下,他把那根蘋果味的棒棒糖喂到她嘴邊一樣。
“小朋友的一片心意,別辜負人家。”
唇上觸感又甜又黏,他垂眼。
她捏着糖棍,稍微用了點力,糖果壓着他的下唇。默了會兒,他沒伸手,張嘴,含住糖果,咬住白色糖棍。
毫厘距離,他的唇差點碰到她的手指。眼眸裏映出這一幕,應湉倏然松手,無端覺得手指發燙。
“要送我到家樓下嗎?今天可以。”之前為了避開應與峥,她和他每次都在一公裏的地方分道揚镳。今天應與峥已經落地蘆海了,無論如何都碰不上。
施漾知道她什麽意思,故意說:“我偷情呢?”
應湉心說,不是你之前說這一公裏你得負責嘛,不然就是罪大惡極。
但她沉吟片刻,對他這番話似認真思考了一下:“嗯……你要是想的話,我可以先去談一個。”
施漾聞言哂笑:“先來後到,也得先談我吧。”
應湉:“那我找前任複合。”
“來勁兒了?”
施漾瞥她一眼,伸手,把她往裏拉,從她背後繞到外側,“怎麽這麽愛走外面,有車。”
應湉答得理所當然:“寬敞啊。”
叼着棒棒糖,施漾哼笑一聲,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應湉一臉茫然。
嘴裏有糖,他的聲音聽着略微含糊:“糖紙。我看看這糖什麽牌子,這麽甜。”
這段路沒有垃圾桶,糖紙被攥在應湉手裏,沒扔。她把糖紙給他,他單手展開,看到一串英文。
而後收手,連同這張糖紙一起,放進褲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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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三天,天氣不錯,沒下雨,也不算太熱。施漾被一群兄弟叫上,在公園的籃球場奔跑。要是太熱,就花點錢,轉移去室內籃球館。
陰天多雲,幾乎是所有學生放暑假的時間。石景公園人多,游樂設施區全是小孩兒的聲音,響徹雲霄。從天亮打到天黑,暮色沉沉,球場的燈亮了起來。
施漾投了一個三分,直接下場,撈起立在球框下面的那瓶水:“歇會兒。”
其他人有的也下場喝水休息,有的還在場上抛球。
微信點開,往下滑,和應湉的聊天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倆人很少在微信上互發消息,基本都是約時間地點的時候聊一下,見完面之後在這個互聯網上就仿佛不認識。
這麽一看……
除了沒做那種事,看起來真像那種關系。
仰頭喝了一口水,施漾點開她的頭像,去她朋友圈看了眼。
三天可見,背景是一只蝴蝶。
她好像很喜歡蝴蝶,用很多蝴蝶元素,也好像不怎麽發朋友圈。加她微信到現在,沒見她發過。
這點跟他一樣,他也不怎麽發。
退出去,打開朋友圈,往下刷。
看到親媽江照月發了新的朋友圈,一組在蘆海游玩的九宮格。他心想,去參加研讨會的,還是去旅游潇灑的啊,把親兒子一個人扔這兒。
動動手指正要刷走,指尖忽的頓住,視線停留在這條朋友圈下方點贊欄。
他爹和家裏幾個親戚的備注中間,夾着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
——應湉。
腦子像被敲了一下,施漾反應兩秒,點了下這個名字,頁面跳轉,彈出她的信息頁。
等會兒,他媽和應湉什麽時候認識的?演到哪兒了這劇情不對吧。
思忖半晌,他想起一件事兒。
大概四五月的時候,江照月有天在家和他爹說,今年招了一個特別喜歡的小姑娘。
他當時打完球剛回家,直奔浴室,他們倆的對話在他耳邊過了一下。他對這些事兒不感興趣,也就沒在意。
對于應湉,他只知道她本科在慶外讀的,考研考到了慶大。具體學的什麽專業,他不知道,也沒問。
所以,他媽那會兒說的那個小姑娘,是應湉?
輕吸一口氣,施漾低聲笑了下。
這麽巧?
“應與峥他姐你還有印象不?”朋友走過來,抹了一把汗,往中間一坐。
旁邊的人笑着接話:“誰對美女沒印象啊。”
施漾鎖屏,扣下手機,沒吭聲。
“聽說他姐好像談戀愛了。”挑起話題的朋友繼續,看向施漾,“本來覺得你要是去追應與峥他姐,肯定能把那小子氣死。”
旁邊的人聽見這話,水都顧不上喝,樂半天:“你別說你還真是個天才。”
朋友搖搖頭,又道:“但我尋思吧,還是算了,人家姐姐做錯什麽了要被他禍害。”
施漾聞言嗤笑,誰禍害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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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的當事人在家窩了三天,庫存的零食告急,打算出門買點。剛走出小區,就被突然竄出來的人吓了一跳。
只一秒,應湉平靜下來,面無表情地瞥了眼身前的人,要走開,被攔住。
“好久不見啊,姐姐。”大姨的兒子,她表弟。前段時間大姨來慶嶺給他看學校,他沒來,志願填完了,他倒是來了。人臉皮很厚,吊兒郎當像巷子裏的小混混,“我昨天到的慶嶺,一來就立馬找你。你這幾年過年都不回老家,我可太想你了。”
是挺久不見,大概五六年。印象中,她小時候過年老被他欺負,扯頭發都是其次。
那時候她性子軟,也有點乖,不像別的小孩兒會哭得轟轟烈烈然後向大人告狀,她只會忍一忍,然後離這種人遠點。
就應與峥那小子狂,知道那些事兒後逮着他哐哐揍,門牙都給他打掉了。
所以從小到大,她都不喜歡過年串門,越長大越不喜歡。一大家子吃飯,有的親戚連怎麽稱呼都不知道,小孩兒給長輩敬酒還得說些好聽的拜年詞,不然就是被慫恿表演節目,她都要社恐了。
不過她在長輩面前很乖,不怎麽會說漂亮話但愛笑,笑起來很甜,自然也招長輩喜歡。
應湉不想搭理他,徑直往前。白天不來晚上來,安的什麽心。
表弟不在意,就跟在她身邊,圍着她繞來繞去地走,嘴沒閑過,特聒噪。
“慶嶺你熟,帶我逛逛。”他一點也沒客氣。
停下步子,應湉這才正眼看他:“應與峥前腳剛走,你後腳就來,這麽怕被他揍嗎?”
表弟笑了下:“他什麽東西啊我怕他。”視線上下打量她一番,“我特地來找你,姐姐。”還加重了特地二字。
“那不好意思,沒空。”
“不用特別招待,我跟着你就行,你去哪我去哪,随便逛逛。”
知道他不懷好意,但她也确實懶得管。随便他怎麽樣,反正她買完東西就回家,他又過不了小區門禁,跟保安說一聲,別放他進去就行。
要去的那家便利店路過石景公園,應湉想盡快擺脫這只黃皮蒼蠅,步子很快,走路帶風,沒顧及路上遇到什麽人。
但球場上有人眼尖看見她,碰碰身邊人的胳膊。
“我去!應與峥他姐真談了啊,還是個黃毛!”
聞言一群人扭頭看過去,路上行人不算少,但那一腦袋黃毛實在是顯眼,讓人在人群中精準捕捉。
“這黃毛……看不出來應姐姐喜歡這樣的?”
“我要染一腦袋這,我媽能把我火化喽。”
“他應該挺抗揍吧,應與峥沒把他腦袋擰下來。”
一群人隔着綠色鐵網,盯着街上兩個人看,叽叽喳喳地讨論。
施漾捕捉到應湉的身影,往旁邊黃毛身上看了眼,收回視線。興趣不大,他仰頭喝完礦泉水,胡亂薅了一把頭發,漫不經心地起身,離場。
朋友見狀叫住他:“不打了?你又有事兒?”
根本叫不住他,他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遠。
朋友忍不住吐槽:“他一天到晚搞毛線啊。”
旁邊有人笑着接了句:“帥哥的事兒你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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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湉買完東西徑直回家,表弟轉過身面對她,倒退着走。
“你這脾氣怎麽一點沒變啊,還是這麽冷淡。”他笑得張揚,卻不讨喜,至少在應湉眼裏是這樣。多看他一眼,她都得去挂眼科,治治受到傷害的眼睛。
沒興趣和他針鋒相對,再耍耍嘴皮子,最多也就逞點口舌。小孩子而已,如果不能一擊斃命、讓他破防的話,沒意思。
走到小區門口,應湉刷臉過了閘機之後,隔着閘機看他。
安靜了一路,終于舍得開口:“你這個黃毛不好看,像拉在頭上了。”
她語氣平淡,輕飄飄的,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扭頭就走。
表弟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罵罵咧咧:“你眼瞎啊!這是金色!你懂什麽!”
吵吵嚷嚷的聲音被風撞散,沒有鑽進應湉的耳朵。她沿着小區的步道往裏走,天氣好,小區裏人多,都在外面乘涼。
繞過那棵月桂樹,視野內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腳步頓住。
這一幕簡直和她之前在他家樓下那次一模一樣。停頓兩秒,她在施漾直勾勾的視線中走過去。
“你怎麽進來的?”她直截了當的問。
施漾看了眼她手裏的東西,答得恣意又漫不經心:“你那會兒怎麽進我家小區的,我就怎麽進來的。”
應湉心想,同樣是這種散漫的調調,怎麽就他招人喜歡。
大概是她此刻的眼神有些直白,施漾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
指腹微撚,他朝外面擡了擡下巴,問的随意,又好像帶了點隐蔽的侵略性:“喜歡那款?”
“我眼睛有問題嗎?”她反問,恰到好處地停頓稍許,往前走了幾步,在他身前蹲下,仰頭看他,“那我怎麽看上你的。”
坦然之餘,讓人感覺有絲線般的拉扯。
心跳有一瞬間不平穩,施漾看着她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半晌,他喉結微滾,嗓音低沉:“應湉,想玩兒死我是吧。”
像是深夜與天色完全相接的海面,什麽也看不清。藏匿着微波翻湧的難耐,以及某種呼之欲出的危險。
應湉點到為止,起身,笑道:“沒玩啊,我這麽認真。”
拎着一大袋零食往單元樓走,身後跟着個人。她疑惑回頭,眼神問他跟着她幹嘛。
施漾雙手插兜,站那兒:“随便看看。”
旁邊一道玻璃門,裏裏外外的光影落在他臉上,這張棱角分明的臉更加好看,有股說不出的老照片味道。
樹影搖曳,四周有風聲。
此前萌芽的心思在沉寂幾天之後仿佛春風吹又生,甚至因為他這會兒看她的眼神,又添了一把火,愈燒愈旺。
于是她不急着回去了,拐了個彎,進了無人昏暗角落,朝他勾勾手。
他走過去,應湉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問他:“你知道耳朵被雙手捂住,還能聽見什麽聲音嗎?”
施漾懵了下,心說,把我叫來這種适合偷偷摸摸的地方問這事兒,你是不是有點莫名其妙了?
比點開一個勁爆八卦看得津津有味、結果最後來個英語單詞的學習還莫名其妙。
應湉伸出雙手,捂住他的耳朵。手心末端壓着他的臉頰,感覺到他肌膚的溫度。
她湊近時,那股丹桂香味變得濃郁清晰。
施漾凝眸,眸色沉下去,喉結不自覺滾動,在心裏罵不安分加快的心跳。
操,跳毛啊。
“你心跳有點快。”應湉聲音放輕,陳述語氣。
施漾緘默不語。她手心溫軟,貼着他的耳朵,輕壓着他的臉頰。
耳朵被雙手捂住還能聽見什麽聲音。
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見他不說話,應湉又往前湊了點。
陰暗狹窄的空間裏,有涼風鑽進來,但灼熱的呼吸交纏,瞬間變得沉重。萦繞彼此的溫度不斷上升,像高燒不退。
她的視線輕柔緩慢地滑過他的鼻尖、嘴唇,再往上落在眉眼。
距離很近,好似懸了一根線,一不小心就會親上。輕柔的呼吸落在他的唇間,癢得慌。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又在頃刻間變得混亂,胸腔裏的心跳聲振動耳膜。似跳動的火苗,蠢蠢欲動。
什麽意思啊,要親不親,折磨他好玩?
應湉很滿意他的反應,笑眼盈盈,故意逗他:“緊張什麽,不是老覺得我會對你做這種事嗎?”
施漾垂眼,眸子卷着濃郁厚重的烏雲。找回那股從容,沒半點緊張的意思:“能跟沒感情的人接吻?”
應湉歪頭:“多刺激啊。”
施漾好笑地看着她:“就找刺激是吧?”
應湉沒回答他的話,捂住他耳朵的雙手下滑,捧着他的臉,仰頭湊近,縮短僅存的毫厘距離。
止息的風忽而再度掀起,風力比方才更大。溫軟的唇瓣印在他唇上,輕輕啄吻一下。
誰說沒有感情,她可太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