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狗
第01章 野狗
《小狗撲蝴蝶》
仙貝瑞拉/2024.08.07
窗戶半開,厚重的窗簾緊閉,不透光。偶爾被室外的風吹動,掀起一角,又平穩落下。明媚陽光若隐若現,無法完全闖入這方天地。
室內昏暗,只有手機的微弱熒光。
應湉翻了個身,睜眼,摸到手機,摁亮。
下午三點二十。
沉沉洩出一口氣,她神色恹恹,有些費力地擡手,拉開床簾一角,瞥見對面床下的微光。手垂下,耷拉在床邊,乍一看有點像恐怖電影裏的畫面。
沙啞的聲音充滿顆粒感,氣若游絲:“我醒了。”
趙予溪的床位在她旁邊,她們共用一個樓梯。此刻正坐在下面的桌前,聞聲擡頭看了一眼,才起身去拉開窗簾。
“你好點了嗎?”她問。
應湉:“還能喘氣。”
趙予溪:“……”
略無語地繃了下嘴角,她折回來,擡手捏了捏應湉懸在那兒的手。剛想癟嘴說她這副模樣可憐兮兮,就被她手心的溫度吓了一跳,“我靠,這麽燙!你都熟透了吧?”
“煎雞蛋嗎?我現在溫度剛剛好,能煎出兩面金黃的漂亮雞蛋。”應湉側躺着,雙眼輕阖,聲音都變成傳說中的氣泡音了。汗水浸濕她的發絲,幾縷淩亂地黏在額角和臉側,雙頰泛着不正常的緋色,肌膚滾燙。
都燒成這樣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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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予溪找來電子體溫計,遞給她:“量一量,等會兒我陪你去醫院。”
應湉把體溫計夾好:“不去。”
“你這樣得打一針,挂個水什麽的。”
“再說吧。”應湉敷衍得要命,三個字了結這個話題,迅速岔開。生病的聲音軟綿綿的,帶着尾音,聽起來像在撒嬌,“你幫我拿一下退燒貼嘛。”
退燒貼就放在她桌上那個裝日常用藥的盒子裏,很好找。趙予溪低頭看手機,把退燒貼給她。
“明天上午那節課的pre你做了嗎?”她看見群裏有人問明天那節課的pre主題是什麽,這才想起來自己沒做,打算臨時抱佛腳。
應湉聞言皺了下眉。
明天上午的課是什麽來着?忘了,不重要,反正她不去。
“做了。”雖然燒得她腦子起霧,大片的空白,想不起來是什麽課,但她前兩天的确做過一個pre,有點印象,“你直接用我的呗,我發給你。明天的課我不去了,老師抽不到我。”
趙予溪:“謝謝寶貝!”
體溫計的時間到了,響起滴滴聲,應湉拿出來看了眼:“三十八度七,還好。”
“還好?!”趙予溪瞬間聲調拔高,差點破音,不敢相信,“你這已經是高燒了。”
應湉語氣平淡:“我初中燒過三十九度二,沒什麽,死不了的。”
“……”趙予溪服了。
拿回體溫計,她點開應湉發來的pre,坐回椅子,低頭翻閱。
應湉平躺在床上,盯着床簾的頂棚發呆。發燒讓她反應遲鈍,思緒大多數時候停留在空白,偶爾冒出零星的細碎念頭。
“溪溪,你那兒有假條模板嗎?”她伸出腦袋,下巴搭在床欄,半眯着眼。
她們學校研究生院什麽都好,就是請假這事兒麻煩,必須找導師簽假條,然後交給研究生秘書。
而且因為人少,翹課很容易被發現。所以,要麽乖乖上課,要麽乖乖走程序。
趙予溪從書架上抽出厚厚的一沓假條,在空中晃了晃,紙張發出聲響。
“管夠。”
應湉趴在那兒,扯扯嘴角笑了下:“你搞假條批發的啊?”
也太誇張了。
因為生病,她上午下課直接回來睡覺,沒有吃午飯,這會兒有點餓了,雖然沒什麽胃口。在群裏給另外兩個在上課的室友說了聲,幫忙帶個粥。
她們宿舍是四人間,不過是混寝。另外兩個女生跟她和趙予溪的專業不同,今天下午有課,所以不在宿舍。
應湉坐起來,靠在牆邊緩了緩。給室友發完消息,又給導師發消息。
磨磨蹭蹭半天,她實在是懶得動,挪一點兒就停在那不動,像電量耗盡的小機器人。直到室友熟悉的聲音在走廊裏漸近,嘻嘻哈哈地推門進宿舍,她才下床。
舒纭和杜詩檸一進門就對她各種噓寒問暖,把打包好的粥和桂花糕放在她的桌上。
“我們倆在食堂看到一帥哥!”杜詩檸按捺不住,興奮地把椅子往宿舍中間拖了點,坐着剝葡萄,加重語氣強調,“巨帥。”
舒纭贊同地點點頭:“比我的夢中情人吳彥祖還要帥。”
趙予溪疑惑:“你的夢中情人不是金城武嗎?”
舒纭:“那是昨天的,過期了。”
應湉一直沒說話,沒什麽精力,連聽她們講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甚至她們的話沒有鑽進她的耳朵,只是在耳畔打了個圈就飄走了。
大腦放空,動作機械。一勺一勺地舀粥,吹一吹,再小口小口地吃。
聽見舒纭的話,她沒忍住笑,但還是蔫蔫的,笑容泛着病态的苦澀:“夢中情人都是日抛,有前途。”
舒纭從進門到此刻的前一秒都沒有聽到應湉說話,這下聽見了,也吓了一跳,震驚地看向她:“我的天,你這個煙嗓,82年的?”
趙予溪:“讓她去醫院她不去。”
俨然一副操碎心的樣子。
“不是什麽大事,我很快就會好的。”應湉生怕這個話題繼續留在她這裏,然後收到她們更多的關愛,連忙把話題岔開,“那個帥哥怎麽了?”
杜詩檸把葡萄皮丢進垃圾桶,抽了張紙巾擦手:“就巨帥啊!脖子上挂着一根黑繩,不知道墜子是什麽,性感死了。長得好看,還好會穿衣服。”
舒纭想了想:“他就穿了件黑t吧?”
杜詩檸:“身材這麽好,衣架子,愛了。”
“……”趙予溪失語一瞬,“又愛上了,這是你這個月的第幾個一見鐘情了?”
杜詩檸反駁:“你不是也一樣嗎?還說我。”
趙予溪笑着打趣:“我可不像你,不敢要微信。我倒要看看你‘抓住學生時代最後的尾巴談個校園戀愛’的flag在這三年能不能實現。”
杜詩檸輕哼一聲:“那種SSR級別的帥哥,我不忍心荼毒。”
舒纭忍不住拆穿:“是被那個帥哥的冷臉吓退了吧,氣場很強,勾人但不好惹的樣子。”
“才不是。”杜詩檸說,“那種帥哥要配同樣SSR級別的美女啊。”
“比如誰?”趙予溪問。
話音落下,宿舍裏倏地陷入一陣安靜。杜詩檸擡眼看向應湉,另外兩個人紛紛看了過去,對這個問句在恍然間形成了無形的默契。
她們宿舍不就有一個濃顏系大美女嗎?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光影的分割線落在應湉身側,她恰好被全部籠罩進明媚的陽光裏。
黑卷長發随意紮着,有些淩亂,露出颀長的脖頸,肌膚勝雪。身材玲珑有致,眉眼明豔鋒銳。未施粉黛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卻無端增添了幾分破碎美。
明明生病了,但她倚在那兒,眼尾自然上挑,散漫慵懶,莫名勾人。
應湉吃完粥和桂花糕,擦擦嘴,把打包盒整理好。正欲去洗漱,起身便看見她們三個姿态各異地盯着自己,目光筆直。
“幹嘛?”她問。
仨人齊刷刷搖頭。
應湉感到莫名其妙,但沒在意。
等她拿着東西進了浴室,趙予溪才收回視線:“不可能,她對談戀愛這種事的态度太冷淡了。”
杜詩檸不認同:“可她談過啊。”
開學剛認識那會兒,她們就在宿舍搞了一個深夜電影局,閑聊了許多感情問題。模糊了解到彼此的一些故事,杜詩檸的flag也是在那個時候立的。
趙予溪:“那不還是分了?”
舒纭摸着下巴,緩緩點頭:“确實冷淡,但她好色。”
杜詩檸、趙予溪:“……”
這話說的沒錯,應湉一副看起來性冷淡的樣子,卻總是猝不及防把車轱辘壓在她們的臉上,看到帥哥視線也會停留一會兒,只不過轉頭就忘。
貪圖美色,又似乎對男人沒什麽實質性的興趣。她們默契地把這事兒歸為她的自制力很好,喜歡但不沉迷。
甚至,對方可能只是她的研究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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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浴室門打開,熱氣奔騰而出。
應湉不僅洗了澡,還洗了頭。沖走方才的黏膩感,整個人煥然一新。
趙予溪見狀傻眼:“你瘋了?發燒洗什麽熱水澡?你要是暈在裏面,姐們兒直接兩百塊錢120了。”
“我不能黏糊糊地出去啊,太髒了。”應湉擦擦頭發,拿吹風機。
她等會兒要去簽假條。雖然導師不在這邊,在另一個校區開會,但讓她五點去辦公室,說是找了人代簽。生病歸生病,她不能蓬頭垢面地出去。畢竟要見人,不想給老師的同事朋友留下不好的印象。
吹完頭發,在趙予溪那裏抽了張空白假條,填好內容,她戴上口罩出門。
今年的高溫拉長戰線,跨越整個夏季也舍不得離開。距離秋分已經過去三天,氣溫仍然沒有絲毫降下來的跡象。
進了行政辦公樓,應湉直奔四樓。她的導師是社會科學學院的院長,優雅漂亮的高知女性,光是照片就透出一股溫柔的力量感。
應湉參加複試的時候見過她,當時就覺得有眼緣,而且這位老師的科研成果很厲害,研究方向也是她感興趣的。偏偏這位導師炙手可熱,今年又只招一個碩研,競争非常激烈。
她想搶占先機,沒想到導師主動聯系她,說想帶她。正合她意,簡直是最完美的雙向奔赴。
上了四樓,敲開辦公室的門,應湉禮貌問好。“老”字已經蹦出來了,看到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的人,倏地怔住。
視線被禁锢幾秒,她有些恍惚。
見鬼。
這張熟悉的臉,她一個月前見過,還親過。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燒出幻覺了?那能不能讓她見見財神爺。要的不多,就十個億。
施漾聞聲擡眸,看到她毫不意外。收起手機散漫地往後靠,眼尾微挑,直勾勾地看着她。
四目相對,觸電般,她眼皮一跳,回過神轉身要跑。
手剛碰到門把手,身後響起腳步聲。施漾先她一步,青筋微凸的大掌覆蓋在她的手上,裹住,強硬的把門關了回去。
“咔噠”一聲,門鎖剮蹭。繼而是鋪天蓋地的熟悉味道,将她裹挾。
白檀木味道的沐浴露。
他沒有換。
窗戶半開,室外的熱氣浪潮襲來,又被揚起的風沖散。灼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耳側,似桎梏,她幾乎被他壓在門上,無處可逃。
施漾垂眸看她,低沉的嗓音碾過她的耳膜,略微拖腔帶調,又聽不出情緒:“跑什麽,見鬼了?”
後脊一陣發麻,應湉沒擡頭。
可不是嘛,吓得她都退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