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奇遇記

第36章 章

第 36 章

林楊笑笑，帶頭往樓下走

“喝咖啡吧”

說着把自己的手機遞出去讓衆人點單。

躲在電玩城大門後面的鄭西京這才緩緩走出來，看着林楊跟一衆人邊說笑邊下樓去。

鄭西京挪了下步子，像是想跟上去，想到剛才發生的事，又不敢跟上去。

這回失魂落魄的變成了鄭西京，他又緩緩挪回了鬼屋裏，抱着膝蓋倚在一個破舊的鐵床邊。

想哭，哭不出來。

沒有鬼欺負鄭西京，也沒有流浪漢欺負他，沒有人注意他也沒有人能看見他。

滿世界只有林楊一個人能看見他，鄭西京卻不能讓林楊看見自己。

這段時間以來，鄭西京的身體情況都沒有惡化，維持着那種将将要變透明的狀态，他的身體也絲毫不感覺痛苦，就是乏力。

身體不痛苦，精神就要自我折磨。

鄭西京想着，不行就回到林楊身邊去吧。

又自我否定，不行，他早晚都是要死的，回去幹嘛呢？

林楊現在看起來并不很難過，他又過回了沒有鄭西京的生活，雖然林楊還記得自己，還是有機會就會尋找自己。

但随着日複一日的淡忘，直到有天自己死去，林楊大概，也就能徹底解脫了吧。

鄭西京傷懷地抱着自己，幻想着林楊沒有他的人生，大概都是像今天一樣吧，身邊圍繞着一群朋友，聊他們共同的話題。

——

年後，林楊跟着父親去了幾座西北小城，風沙混雜着飛雪，吹得他親媽都認不出來。

不過這次出行倒是很有意思，有些李叔和林父能感受到的東西，林楊并不能感覺到。

他能看見鬼魂和感知到別人危險的能力好像消失了一般，說來奇怪，好像自從鄭西京變成人形以後，他就不再能感受到那些了，不過林楊并不在意，他本身也對這一行沒有興趣。

跟着父親出來，無非是想看看，別人是怎樣面對這些生命難以承受之事的。

但他想多了，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在旅游——哪裏難走就往哪裏鑽，林楊覺得再這麽訓練半年，他都有勇氣報名去探索熱帶秘境了。

請他們做事的人呢，大部分也都是不滿兩歲的小孩和上了歲數的老人。

最離譜的是，甚至還有個法醫來請他們幫忙去太平間做法的——真是科學迷信面面都要俱到……

林楊徹底麻木，沒等林父，自己溜了回來。

看來他跟鄭西京的情況确實是少之又少，林爺爺這一輩子也沒有碰上一回，指望出去走上幾天，就能找到個跟自己同病相憐的人，那簡直是癡心妄想。

林楊也想通了，但是肖羽想不通

“我勒個乖乖，您這是去哪兒打黑工去了？”

林楊下午的飛機剛落地，肖羽就到了接機口，見到林楊一時間都沒敢認。

林楊沖鋒衣外套了個羽絨服，羽絨服被刮得毛都快飛出來了，強行縫了兩針。

他單肩背着個戶外雙肩包，手裏還拎着個鴨舌帽。

林楊面色發黑，臉被西北狂風吹得幹巴巴，嘴唇幹裂顯出一道道血痕來。

“……下次哥給你安排個半月游，讓我爸給你當導游”

林楊麻木道，把背包扔給肖羽，碰見個保潔阿姨開着個巨大的垃圾車，直接把羽絨服脫下來扔了進去。

“謝謝，你真是我親哥”

肖羽哈哈大笑，翻林楊的背包，又說

“你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candy bar”

林楊嗤笑一聲，肖羽怒把背包又甩了回去。

“我昨天才決定回來，你知道我是怎麽到機場的嗎？先從村裏借了輛拖拉機開到鎮上，又在鎮上打了個車到縣裏，就這到縣裏都半夜了，找了個旅館沒睡幾個小時就又起床，這次直接從早上坐車到中午，差點兒錯過航班……我還有空給你帶特産？帶個毛……”

肖羽适時展現了自己的疑惑

“我也想知道，你這麽急着回來幹什麽？林叔叔不是也快回來了？”

林楊被肖羽合理的質疑噎了一下，擺擺手沒說話。

肖羽也夠意思，把他送回家也沒鬧他，讓林楊自己好好休息。

林楊幹脆把身上這一套衣服都換下來扔了，又好好地洗了個熱水澡，又打開窗戶通風，把家裏簡單收拾了一遍。

然後他才點了根煙，從衣櫃抽屜裏摸出裏面的一張小卡片。

今天是三月十五，明天是三月十六，鄭西京生日。

林楊看了眼上面的日期，确認了自己沒有記錯，忽然又不知道該幹嘛了，鄭西京生日，跟他回家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林楊說不上來，只知道當自己想起鄭西京要過生日了的時候，就說什麽也在西北呆不住，必須要趕在明天之前回來。

現在他回來了，屁用沒有。

林楊苦笑一聲，找了本書來打發時間。

翌日，得知孫子回家了的林爺爺強烈要求林楊回家吃頓飯，林奶奶看林楊被折磨得魂不守舍，氣得連丈夫和兒子一起罵。

林爺爺自知理虧，轉移話題問孫子這幾天都什麽收獲沒有，林楊直愣愣地

“沒有——”

“我就說楊楊想做什麽就做點什麽，你非得讓他往那深山老林裏鑽！”

林奶奶斷然道，林爺爺委屈地說不出話來。

心說不是楊楊自己非要去的嗎？

但看着孫子無心吃飯時不時神游的樣子，林爺爺也心疼，不住地給林楊夾菜。

林楊這一刻才真切認識到，自己的生長環境居然是那麽的，那麽的稀有。

他有家人給他的無條件的愛與包容，他們關心他支持他，卻不逼迫他責怪他。

無論林楊選擇怎樣度過一生，他們大概都會贊許地點頭。

林楊當然也很争氣，他有着足夠多的引導，也有着最大程度上的自由選擇。

所以他讀書不吃力，成績卻不錯，大學讀了自己想學的專業，畢業以後也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二十三四年順風順水的人生，卻并沒有把他養成驕縱的人。

相反，他善良卻有底線，真誠但不愚忠。

林楊跟每個人的關系都不遠不近，除了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肖羽特殊一點以外，每個朋友他都交往的很好。

從祖父母家出來以後，林楊就一直在想這一點，鄭西京跟他的生長經歷完全不同。

如果林楊站在鄭西京的位置，大概率也會逃跑，這是善良又怯懦之人的必然選擇。

他們沒有得到過無條件的愛，被愛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自己無以為報，有些人會因此被對方吃得死死的。

也有一些人，會因此而不斷逃避，不斷試探。

鄭西京，就屬于後者。

他倒不是覺得林楊不夠愛他，相反，他害怕林楊足夠愛他，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留在林楊身邊。

這是什麽道理？

林楊想不通，自己都奇怪自己怎麽會想到這裏來。

然後他熄滅車燈停下，偏頭往空無一人的樓道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車開來了他跟鄭西京初遇的地方。

再有兩個小時，鄭西京的生日就要過去了。

林楊把剛才買的蛋糕和花放在副駕駛，繼續思考自己那狗屁不通的道理。

他打開手機放了首歌，把手機按滅又點了根煙，放下椅背半躺下來，盯着路燈下的空地出神。

片刻，一個高瘦的人影走進了他的視野，林楊猛地坐直了——然後又一個人男生走了過來，第二個男生摟住前面的人，兩人一起上樓回家去了。

林楊被自己的一驚一乍弄得哭笑不得，正想再點一根煙壓壓驚，手卻忽然頓在原地。

他看見一個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孩從高樓一角拐到了門口，然後緩緩蹲在花壇邊，像是要躲避光線似的，又往後挪了挪，最後坐在了花壇內側。

然後那男孩就抱着膝蓋盯着空氣中的一點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