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八節課下後,準備去食堂的陳文錦遇到了匆匆趕來的李宇航
了下去。
夏冬秋往外探頭就看見陳文錦坐在桃樹下面看書,而自己的內褲正離她不過兩米遠,頓時臊紅了臉。
“哎完顏,陳文錦怎麽跑到男生宿舍邊來看書,多新鮮啊!”夏冬秋對正在看書的完顏說道。
完顏走到窗邊往下看了看,頂着一頭及肩長發坐在桃花樹下看書的可不就是陳文錦麽!
“我下去看看。”
“順便幫我把內褲撿回來啊!”夏冬秋急忙說道。
完顏沒有應聲。
陳文錦正奇怪自己的光線怎麽暗了不少,擡頭就對上了完顏少奇那對目光灼灼的眼。
“你在這裏幹嘛?”
“看書啊!沒看見麽?”
“看書可以在宿舍看啊!幹嘛非得跑到男生宿舍旁邊。”
“宿舍沒有桃花啊!我在這裏可以欣賞桃花。”她才不會告訴他她是準備在這邊來刷臉熟,讓這裏的人都知道這片桃樹被她承包了,當然也包括以後桃樹上面接的桃子。
好牽強的理由!
“我們煮了麻辣燙,你要不要一起吃點?”
陳文錦兩眼放光,目光如炬。
“真的?可以嗎?”
“嗯。”
“男生宿舍我能進麽?沒宿管?”
“男生宿舍宿管不管的。”
陳文錦一路都帶着帽子低着頭,生怕別人認出來,也怕對上個探究似的眼光。
到了他們宿舍看見黃珊也在,頓時心裏舒坦了不少,雖然自己同黃珊不太熟,但也好過自己一個女生在這裏尴尬呀!
夏冬秋見完顏把陳文錦叫上來了,那句“我的內褲呢?”就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了,當然,看完顏這架勢也不像幫他撿了的。
“你怎麽把她也叫上來了,她一個人能吃三人份的,這鍋怕都不夠她吃的。”陳緣說道。
陳文錦翻了個白眼說道:“說的你的胃多小似的。”
“陳文錦過來坐啊!”黃珊熱情地招呼道。
“算了,我還是坐旁邊,挨着陳緣我怕他搶我食物。”
衆人哄笑一堂,陳文錦也陪着他們一起笑,笑着笑着自己那顆略微緊張的心徹底放松下來。
陳文錦跟他們一起搶吃的,談笑風生,好像多年舊友。
“陳文錦你說你吃這麽多但怎麽也沒怎麽胖?”陶冶問道。
“那是我肉長得紮實。”
完顏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說道:“是挺紮實的,都掐不動。”
“你大爺的。”
挑花謝了桃樹上挂了些青色的小桃子,陳文錦往男生宿舍跑的次數更頻繁了,每天沒事就去男生宿舍下面轉悠兩圈,看着肥肥嫩嫩的小桃子一個勁兒咽口水,如果桃子有知覺的話絕對會被她目光灼灼的眼神給吓得直哆嗦。
“又來瞧桃子!陳文錦,這桃子你是吃不到的,就是每天瞧上一百次也沒有用。”陳緣說道。
“你管我!”看看也是好的。
“陳文錦我們隊球賽差個女的,你來可以麽?”完顏問道。
“有創新學分哦!”陳緣補充說道,笑的賤賤的。
“可是我不會,我沒打過籃球。”雖說自己創新學分沒修滿是很想參加,但是自己根本就不行啊!
“沒事,你只要負責防守女生就好了,而且這次規則是男生不準防守女生。”完顏說道。
“只要你們不嫌棄我拖後腿,我沒什麽意見。”
“好,就這麽定了,明天下午四點,球場集合,我教你。”完顏說道。
“哦,好。”
陳文錦雖說從小就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運動細胞極好,但是這籃球她是真不會打。
“你怎麽這麽笨啊!說了幾次了,怎麽就是不聽呢!”
“笨死了,真是笨死了。”
完顏被她的笨徹底征服了,這麽簡單怎麽就是教不會呢!投個籃十個一個都不進,他真的是沒啥好話說了。
“我說了我不會,是你非要我加入的啊!現在來罵我,要不你們還是明請高明?”
“算了,沒時間去找了,将就一下了。”
好像昨天才找的自己啊!什麽就沒時間找了,還有,什麽叫将就啊!
比賽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進行的,陳文錦、完顏、黃珊、陳緣還有一個陳文錦不認識,名字叫彭員,一個又黑又高的漢子。
陳文錦一看對方的兩個女隊員,頓時心就涼了半截,那又黑又高又壯頂着半長不短頭發的人确定是個妹子?不是開玩笑吧!
“陳文錦,等會兒你就防守那個女的。”陳緣指着那個壯妹子說道。
“憑什麽?”
“你看黃珊那細胳膊細腿的,能守住她?”
“我……”
“陳文錦守住你的那個人。”彭員吼着。
陳文錦擋在那個壯妹子前面,唉,那妹子一撞就把她撞到一米開外,她也是這麽盡力了,無奈實力相差太懸殊了,她這直接就被碾壓了。
“陳文錦傳球,傳球。”
陳文錦呆呆的,不知道把球給誰,球一下就被人搶走了。
“傳個球都不會。”彭員把球狠狠往地上一扔。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陳文錦知道他這是在沖自己發脾氣。
“沒事,不就是失了個球麽!”陳緣拍拍彭員的肩膀。
陳文錦沒有守住那個女生,那女生有再次進球,彭員再也忍不住了。
“傳球不會,守人也守不住,你說你還能幹啥!”
陳文錦被他吼得有些呆滞,手足無措,不知道做何回應。
完顏走過去擡手就給了彭員一拳。
“你有病啊!”彭員躺在地上捂着臉吼。
“你再罵她小心我揍死你。”
“好了好了,不就一個比賽麽!輸了贏了有什麽大不了。”陳緣說道。
陳文錦拉着完顏的衣服,牽強地扯出一絲笑,她說道:“本來就是我不好,是我沒用。”
“那妹子別說你了,就是我都守不住的,所以這并不能證明你沒用。”陳緣說道。
“嗯,那能證明你沒用。”陳文錦說道。
不愉快的插曲還是被歡聲笑語打破,滿天的霞光下一群青年笑的很是開心。
☆、第 24 章
挑花謝了春紅,時光匆匆。就像朱自清先生寫的,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裏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裏過去;默默時,日子便從雙眼前過去。對陳文錦而言,她的日子大約都是在睡覺扣手機裏面過去的吧!一晃眼,自己就快要奔三了。
2012年4月21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陳文錦的二十歲生日,陳文錦一大早就打電話問李宇航能否過來陪她過生日,當聽到否定的回答時眼淚就直在眼眶中打轉,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脆弱了。
“真的不能來麽?”陳文錦還是不死心,好像多問一遍李宇航就會心軟把否定改成肯定似的。
“嗯,最近公司又準備要推出新産品,忙的抽不開身,你自己多買點好吃的和朋友一起過好吧!”那邊語氣沉沉地說道。
“那好吧。”陳文錦語氣很是低落。
“你是要哭了麽?”
“才沒有,我是那麽喜歡哭的人麽?誰會因為這個哭啊!我都多大人了?”
“你現在在哪裏?”
“宿舍裏。”
“往窗外看看。”
陳文錦走到窗邊探出腦袋就看見了笑的如三月陽光的李宇航以及站在他身邊一臉癡笑的顧然。
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是甜的。
陳文錦跑下樓一把抱住李宇航,質問道:“為什麽騙我?”不過語氣太過溫柔,反倒成了撒嬌。
“怎麽這麽容易哭?”
陳文錦仰頭狡辯:“沒哭,我哪有哭。”
“臉上淚痕都還沒幹呢?你當我傻啊!”李宇航摸着陳文錦的頭,笑得溫柔。
“他說不來就不來,你是姓逗麽!再說了,你二十歲可是個大日子,我們怎麽可以不來呢?”顧然說道。
“幹爹!”陳文錦皺眉。
別說,陳文錦還真特信逗。
高中時他們班有個女同學,我們暫稱她土豪吧!土豪家特他媽有錢,随随便便一個包都是大幾千。而且懂得好像還特別多,跟她一比,陳文錦整個就一土包子。
有次陳文錦和她一起去買洗發水,挑來挑去買了個四五十塊錢的,她平時都是買二十幾塊錢的,但是土豪說差的洗發水容易掉頭發,所以就買了個稍微貴一點的,而且那天那款洗發水還做活動,買一大送一小的。
回家洗頭用了剛買的洗發水,但是無論怎麽扣,就是沒有泡沫,她打電話問土豪,土豪說越好的洗發水就越沒泡沫,她信了。但是頭剛洗,第二天就又油了。大概用了兩三次,陳文錦覺得實在不對,看了眼說明書,媽的,買的是護發素!!
還有就是陳文錦她們高中英語有篇課文是講誰誰誰去了迪斯尼樂園,陳文錦就感嘆了句她也想去玩,結果被土豪聽見了,那時土豪是她同桌。結果土豪說,迪斯尼樂園一般人根本不能進,去玩的人光有錢不行,還得勢力,陳文錦又毫不猶豫的信了,她那時候就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讓以後自己的孩子能進迪斯尼。有次有個同學說她放假要去迪斯尼,她對她肅然起敬,真沒有想到自己班上還有個家裏特別有勢的人。後來和那個同學交談才得知,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
不要說陳文錦天真,她只是單純蠢。
“你生日想怎麽過?”李宇航問。
“我想請寝室幾個朋友一起吃頓飯,你看好不好?”
“好,你想怎樣就怎樣。”
二十歲的那頓晚飯,她邀請了完顏,陳緣,黃珊,陶冶,夏冬秋,本想把自己的室友也叫上,但是他們說那些人她們不認識去了會尴尬,死活都不去。陳文錦本想讓李宇航和顧然也通同他們一起吃飯的,但是李宇航覺得有大人一起孩子放不開,玩的肯定不盡興,所以就決定和顧然出去吃。
“怎麽想起來請我們吃飯?”陳緣頗為好奇地問。
“我生日啊!”陳文錦說道。
衆人神色各異。
“你生日是今天麽?”完顏問。好像扣扣上寫的日期不是今天啊!
“對啊!我叔把錢給我了,讓我們敞開了吃,放開了玩兒,你們想吃啥自己點,今天姐姐不差錢,”她想了想又補充“不過得吃完不能浪費。”
“陳文錦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生日也不提前說一聲。”陳緣道。
“說個毛啊!怎麽還準備送生日禮物?又不是初中生。”當初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她提過一次,只是他忘了而已,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有記得過。
“那好歹我們也得去買個蛋糕啊!”陶冶道。
“已經定好了,等會兒吃完飯就去拿,然後咱們就去唱歌,反正今天沒有查寝的,可以晚點回去。”
“要不要點酒?”黃珊提議。
“好啊!不醉不歸。”夏冬秋說道。
推杯換盞,時間過得很快。
陳文錦他們吃完飯唱完歌後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黃珊、陳緣一行人已經回學校了,陳文錦因為喝了點酒暈乎乎的就蹲在大街上吹風等酒醒。完顏陪着她。
“不能喝酒就別喝。”完顏冷冷的語氣帶有些責備。
“高興啊!人生有幾個二十歲,該盡興時就該盡興,過了今天我就奔三了,我還沒準備好怎麽就老了呢!”陳文錦略微擡頭就看見對面咖啡廳裏坐着的兩個人,身子略微僵硬了下,其中一個人的身影讓她萬分熟悉。她今天特意戴了隐形眼鏡,所以看得很清楚,對面咖啡廳坐着的确是她叔叔李宇航和寧靈。
原來說怕他們玩的不盡興是借口,要去見寧靈才是真的。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寧靈的臉,她的臉上挂着微笑,很好看。
李宇航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寧靈好像害羞地低下頭。她不忍再看了,怕再看下去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淚。
“你怎麽了?”完顏也察覺到了異樣。
陳文錦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說道:“沒怎麽,腿蹲麻了,頭還有些暈,回學校吧!”聲音略微清冷,還帶着些許疏離。
“我帶着你走。”完顏要去拉她的手,卻被她不着痕跡地避開。
“不用了,我今天戴了隐形眼睛。”
完顏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心下冰涼一片。
回到宿舍陳文錦就趴在床上無語凝噎,眼淚打濕了枕頭。
這就是陳文錦的二十歲,五味雜陳。
而與此同時,坐在寧靈對面的李宇航始終保持着淡漠而疏離的微笑。
剛才他為她擦淚的動作神情一如當年,寧靈有片刻的恍惚,以為青春未老,他也仍在。
可是再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早就不是那風度翩翩意氣風發的少年,眼角已經有了很多皺紋,唯一和當年一樣的大概就是那雙眼睛了吧!依舊炯炯有神,目光如炬。
摸摸自己的臉,頃刻間再次淚濕雙眼,那時候的他們明明那麽好,那時的他們明明說過的,要一直一輩子的,可是後來怎麽就這樣了呢!
“你把顧然支走是有什麽想對我說的麽?”李宇航問道。
想說的?很多很多,但是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寧靈紅着眼說道:“沒什麽,就是相同你敘敘舊,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會有麽?”臉上明明挂着笑,卻讓人莫名心傷。機會?怕是再也沒有了吧!往窗外看了看,窗外很黑很黑,看不到光,如她的心漆黑一片。
“嗯。”
兩人走出店外,李宇航提議送她回去,但是被寧靈拒絕了。寧靈低着頭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幾步後回頭見李宇航還站在原地。
“李宇航。”她大喊一聲。
“怎麽?”
“下,下輩子,下輩子我們在一起好不好,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分開。”
“好,一定。”
“一定。”寧靈的聲音聽不出是笑還是哭。
轉過身告訴自己要走得高傲,卻在轉角的那一刻敗給了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宇航我愛的人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你,不管你信還是不信。
回到早先定好的賓館,李宇航還沒進門就看見穿着裕袍的顧然頂着濕漉漉的頭發就出來了。
“還正想看你回來沒有呢!”
“有事?”
“沒,就是想看看回來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滾。”
李宇航他們的回程火車是早上八點多,陳文錦已經醒了,卻不想去送車,就打了個電話推脫自己昨天喝了酒不太舒服,李宇航叮囑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昨天說要來送車,還千叮萬囑讓我們等她,今天又不來,女生真是善變。”顧然吊兒郎當地說道。
“好了,趕緊打車走吧!屁話多。”
陳文錦從超市買東西回宿舍的路上卻意外看見了被一群人圍在中央的周易,一年沒見,他長高了不少,只是身體看起來還是有些單薄。
“你們在幹嘛?”陳文錦淡然開口問道。
那些小孩兒轉頭看了看她,說道:“他偷了我東西,我們正準備教訓教訓他。”
陳文錦走到周易身邊,對那些人說道:“我是他姐姐,他偷你們什麽了?”
“錢,兩百塊錢。”一個個子跟陳文錦差不多的小男孩開口說道。
陳文錦皺眉,轉頭看着周易:“你偷了他兩百塊錢?”
“是。”沒有一點應有愧疚。
陳文錦被他那毫無愧疚的表情給氣的硬傷,心想,現在的孩子偷錢都這麽理直氣壯?當初自己因為偷拿了一塊錢買零食可是愧疚了好久的,現在的世道真是變了啊!
“還給他。”
“用了。”
這還是當初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自己不會是認錯人吧!
“你是周易吧?”
“你不是說你是我姐麽?怎麽連名字都不知道?”
“不是?”難道認錯人了?
“我是叫周易,陳文錦姐姐。”
陳文錦總覺得眼前的小孩充滿暴戾,與一年前的孩子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改變了這個少年。
“好了我替他還。”陳文錦從錢包裏拿出了兩百塊錢遞給了那個男生“以後別找他麻煩了啊!”
那群人走了之後,陳文錦又轉過頭看了一眼面黃肌瘦一臉糾結地周易。
“我沒錢還你。”
“我也沒打算讓你還,吃飯沒?”
周易搖搖頭。
一家川菜館子裏,陳文錦雙手撐着腦袋看着面前那個比她還能吃的男生。
“你幾天沒吃飯了麽?”
周易沒說話。
“你為什麽要偷那人的錢?”
“缺錢。”
缺錢就去偷,這孩子還真不是一般人哈!
“你為什麽不問寧靈阿姨要?”
周易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媽沒錢。”
陳文錦了然,單親母親帶着孩子一個人生活,日子過得肯定不會有多好過,當初叔叔帶着自己也吃了不少苦的。
“你十幾了?”
“十五。”
“虛歲?”
“實歲,我96年11月的。”雖然不太喜歡陳文錦問東問西,但是吃人的嘴軟,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回答。
陳文錦如遭雷劈,她記得寧靈阿姨嫁人的時候是陽春三月,就算是嫁人了立刻懷上也不該同年十一就生了。
“你是早産兒?”陳文錦惴惴不安,一顆心跳個不停。
“你才早産,我媽他們是先上船後補票的。”
天雷滾滾,萬籁俱寂。
陳文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結婚前懷上的?當年寧靈阿姨沒有把孩子打掉,而是帶着孩子嫁給了他人!也就是他是叔叔的兒子!
陳文錦不想再想下去了,她心情有些複雜。
分開時她給了周易三百塊錢,還對他說道:“以後缺錢了就來找我,不要去偷。”
周易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收下了錢別扭地說了句謝謝。
別說說謝謝,這本就該是你的。
陳文錦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這五味雜陳的心情。
☆、第 25 章
陳文錦給李宇航發視頻,電腦片刻後電腦上就出現了讓她心跳加速的人的臉。
“大叔想我沒?”陳文錦語氣輕佻。
“以前都打電話,今天穩定發視頻啊!”
“因為我想看看你那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啊!”
“又貧嘴。”
“叔啊!如果,如果寧靈阿姨沒有把孩子打掉,你們……”你們還會在一起麽?
“都過了那麽多年的事了,怎麽突然提起?”
“沒什麽,就是突然又想起了而已。”
“怎麽還沒有上年紀就愛上了回憶?”
我愛上的不是回憶,是你。
“大概是大學被熏陶得有些文藝了吧!”
“是嗎?”
陳文錦沉默了會兒,說道:“其實……”她欲言又止,其實寧靈阿姨沒有打掉孩子。
“其實什麽?”
“哦,沒什麽。”
直到挂了視頻,陳文錦也還是沒有把那件事說出來。
都過了十六年了,就讓它這樣過去不再被提及,周易對不起,我不想把偷了的東西還給你。
陳文錦沒有多偉大的心,她不是聖人,她自私自利,不想将自己在意的東西拱手讓人,哪怕這原本就不屬于她。
2012年2月
沒有什麽是永恒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都會發生變化,何況是人呢!陳文錦一直覺得生老病死離她很遠很遠,其實它真的沒有她想象中那麽遙遠,
張慧的這場病來得毫無征兆,猝不及防,晚上明明還好好的,次日清晨就不行了,看着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奶奶,陳文錦的眼淚是流了一把又一把,心酸得不行。醫生說是高血壓引起的腦梗,需要住院治療。
因為腦梗,張慧的嘴巴舌頭全歪了,說話就像是嘴裏含了什麽東西一樣,別人都聽太不清她到底在說什麽。
“奶奶放心吧!會沒事的,醫生說您這病發現得早,住幾天院就成了,您別急。”
張慧一雙渾濁的眼裏含着些許淚水,千溝萬壑的臉沒有什麽氣色。
她張了張嘴,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
“添麻煩了。”
陳文錦鼻頭又再次酸了,眼淚鼻涕都上來了。她轉頭去抹掉了臉上的淚,然後對張慧笑道:“說什麽呢!我在哪裏不是玩啊!就換個地方而已。”
陳文錦小時候經常到顧然家去蹭飯吃,奶奶也很疼她,家裏有啥好吃的都不忘給她留一份兒,簡直就是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孫子了。
那個打雷下雨時常來接她的奶奶,那個口袋裏時常踹着糖讓她拿來吃的人,現在卻躺在病床上,如同一棵即将枯萎的樹。叫她如何不心酸,如何不心疼呢!
“一會兒幹爹就來看您了,別急。”陳文錦看見張慧臉上焦急的表情,寬慰道。
張慧努力扯了扯嘴角,吐出兩個字“他忙。”
顧然确實很忙,每天都忙着給那些病人看病動手術,都沒什麽時間來看他母親,更別提陪伴了。
李宇航得空就往醫院跑,來換陳文錦回去休息,不過大多數情況陳文錦都會拒絕,因為叔叔是男的,照看并不方便。
張慧右邊根本就使不上一點勁兒,相當于偏癱,每次上廁所時陳文錦都得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廁所裏移動。
萬幸的是後面吃了藥輸了液情況就轉好了一些,嘴巴舌頭都沒以前那麽歪了,雖然走路時右還有些拖,使不上力,但是好歹是自己能夠獨立行走了。
“奶奶我把飯端來了,您下來吃吧!”陳文錦提着飯從病房門口進來。
護士正在幫張慧檢查,顧然也穿着白大褂站在床頭。
“文錦來了啊!”顧然道。
“嗯,幹爹吃飯沒?”
“還沒,一會兒就吃。”
“顧醫生血壓還是有點高。”護士說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其他病房。”
“好。”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大眼的護士說完就走了出去。
“媽,恢複的挺好的,但是血壓還高,要多注意休息,藥也要按時吃,我有空了就來看你。”
“嗯,你去忙。”
顧然轉身就紅了眼眶,也不知是怎麽了。
奶奶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就回家了,因為血壓一直不穩定,李宇航就讓陳文錦搬到顧然那邊住一段時間,方便照顧。
陳文錦發現最近奶奶特別嗜睡,晚上睡得明明挺好的,但是白天坐着還是會打瞌睡,一天大多時間都在睡覺。
“奶奶別睡了。”陳文錦戳了戳張慧的臉,張慧原本迷糊的雙眼頓時清明了許多。
“我又沒睡。”
“還沒睡呢!都打呼了。”
“沒睡哦,我又不困。”張慧說得很肯定,看不出一點撒謊的痕跡。
陳文錦雖有疑問,但還是很認真地點頭。
“不困就好。”
奶奶不光嗜睡而且還特別健忘,剛做過的事轉身就忘了,陳文錦覺得奶奶的這些變化似乎在預示着什麽,一顆心像是被手給握住了,難受得要死。
寒假悄無聲息地結束,陳文錦又要踏上回學校的火車。
李宇航到顧然家接陳文錦時,張慧正在吃面,陳文錦提着箱子和李宇航走到門口,李宇航對陳文錦說道:“給奶奶說再見啊!”
陳文錦本打算就這樣走,不想說再見,因為怕自己一開口奶奶就會哭,同樣也怕自己哭。
陳文錦緩緩開口說道:“奶奶我走了啊!”
張慧的面一下就噴出來了,她哭了。
陳文錦知道,剛剛她是在強忍心底的悲傷,聽到自己的道別才潸然淚下。
顧然在一旁安慰自己的母親,但是幹爹具體說什麽,她聽不真切。
陳文錦不敢再看,她怕自己再看幾眼眼淚就會奪眶而出,一顆心酸到不行,跟在李宇航後面快速走出單元樓。
陳文錦練就了一個糙漢子的性格卻終究沒有練就一個糙漢子的心。
很快就會放假,又會再見面的,還可以視屏,她就這樣安慰自己。
閻王要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天的,這世間的人還是鬥不過命。
奶奶最終還是沒有撐過那個秋天,在樹即将成為禿頭時離開了人世。
陳文錦在葬禮上哭的死去活來,李宇航也幾度紅了眼眶。顧然一夜之間好像長大了不少,他和李宇航都是愛笑的人,只是李宇航比他穩重一些。
葬禮辦完後顧然一個人望着空空蕩蕩的房間,耳邊也沒想起喊了四十年的聲音,再也沒有誰再他耳邊唠叨讓他早點結婚了。明明解脫了,何故還是想哭?幾欲淚流。
早上醒來一看七點四十了,趕緊起床喊道:“媽不是叫您早點喊我的麽!”語氣裏帶着些許責備。
打開母親的房門一看,沒有看見母親,空氣裏還殘留着母親的氣息,但是房間裏卻空空如也,才恍然意識到母親已經去世了,自己沒有媽媽了,坐在地上靠在牆邊痛哭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像極了他現在的心。
母親在世時,他各種嫌棄,讨厭母親邋遢,讨厭母親總是唠叨自己讓自己娶妻生子,說她想抱孫子,那時的他總是嫌煩,随口敷衍,說快了快了,可是直到她離世,自己都沒能實現對她的承諾。現在母親去世了,他想念的都是母親的好,全然記不起她的半點不是。
學校的日子依舊平平淡淡,每天上幾節課後有大把的時間玩耍。
“叔幹爹怎麽樣,還好嗎?”
李宇航笑了笑,說道:“沒有以前愛笑了,比以前更忙工作,穩重了不少。”
陳文錦輕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更想他永遠吊兒郎當沒個正行。”陳文錦還記得小時候幹爹還帶她去田裏捉泥鳅,把捉來的泥鳅放點調料烤來吃,結果鹽放多了,難吃的要死。
幹爹還時常帶他去抓娃娃,一下午耗在娃娃機前只為給她抓個好看的。
“我又何嘗不是這麽想呢!”
但是事往往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叔,你有空去看看他吧!幹爹不會做飯,你做好飯了記得喊他一塊兒吃。”
“好,我記着呢!”
完顏把陳文錦約到他們以前常聚的那家餐廳,陳文錦敏感地覺察到今天的完顏有那麽幾分不同。
“陳文錦你知道麽:其實我喜歡你。”
陳文錦咬了咬嘴唇,沒有答話。她陳文錦只是反應遲鈍又不是傻,被人喜歡着也是有感覺的,何況完顏也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我以為我對你好,你總有一天會感動,但是你就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怎麽捂都捂不熱你的心。”
陳文錦低頭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知道該怎麽答話。完顏對她的好,她都知道,他為了她同別人打架,為她一句想吃個糖葫蘆跑遍了大半個城市,她不是沒有感動過,但是感動歸感動,那終究不是愛。
“我要出國留學了。以後應該就不會再見面了,要是你和你叔叔結婚,一定不要通知我。”他怕自己會傷心,就騙騙自己她還單身,這樣好像會好受點。
“什麽時候走?”陳文錦問。
“後天,你不用來送我,我也不需要你送。”
“別啊!買賣不成仁義在啊!做不成情人還可以做朋友啊!”
“我他媽當初是真瞎啊!怎麽就看上你了呢?”完顏又想哭又想笑,真是哭笑不得,什麽買賣不成仁義在,感情哪裏能這樣兒戲。
“我也覺得你當初瞎得不是一星半點,完顏,你到底看上我啥了?”陳文錦問道。對于完顏喜歡自己這件事,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這要啥沒啥,他完顏是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咋就看上自己了?當初陳緣看上她,她就夠吃驚的了,不過那時候都才上高中,眼界沒打開,偶爾瞎一下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完顏不一樣啊!現在都已經是大學了,眼界早就開了,再說完顏要找什麽樣的女生找不到非瞎眼看上自己?
陳文錦的話把完顏氣樂了。
“好了,你們大家都好好的吧!”完顏說着就轉身離去,他怕自己再呆下去,這丫頭還能說出啥更驚天動地的話,把這僅剩的心痛都給淹沒了,這是他完顏的初戀啊!要不要結束得這麽潦草毫無美感!
完顏走後陳文錦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幹幹淨淨一點都不剩。
她苦笑,低頭不着痕跡地抹點臉上的淚,她也不知自己何時這麽能裝了。
陳文錦到底還是沒有聽完顏的話,她的出現并沒讓完顏多吃驚,好像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陳文錦把自己手裏的零食遞給他,說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随便買了點,你可以在飛機上吃。”
“飛機上有提供免費食物。”完顏還是把陳文錦手裏的東西接了過來。
完顏把來送機的夏冬秋、陳緣、陶冶挨個擁抱了下,然後站在陳文錦面前問道:“我可以抱你一下麽?”
陳文錦沒有說話,直接張開雙手,完顏抱着她把頭埋在她的脖頸處,她覺察到脖子出的溫熱,鼻頭發酸,也差點跟着流淚。
完顏揮揮手大步流星走到檢閱臺,陳文錦嘴角微微上揚,但是任誰都能看出她笑得很勉強。陳緣拍了下陳文錦的肩膀說道:“你是個漢子可不能輕易流淚。”
陳文錦冷斜了陳緣一眼,吐出了個滾字。陳緣讪讪而笑,摸摸自己的腦袋,一臉無辜。
四人走出機場卻遇見了雙眼紅成兔子的孫雪,陳文錦同孫雪統共沒見過幾面,所以也無甚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