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買荸荠的怪貨郎
買荸荠的怪貨郎
早上巧雲過去素花家時，何氏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兒裏喂兔子，小壯還沒起來，她跟何氏打過招呼後進了竈房，赫然瞧見素花正坐在凳子上剝蓮子。
“素花！你幹嘛起這麽早啊？郎中不是說了要好好休息嗎。”
素花對她笑了笑，“習慣了這時候起，一到時辰就醒了。這不過是手上功夫，累不着我的。”
巧雲不依，過去拉她起來，要趕她去接着睡覺。
“欸欸，你別拉，你聽我說嘛。”素花手上用力往後墜，“我這會兒真睡不着，等把你們送出門了就回去睡回籠覺，這總可以吧？”
“成吧。”巧雲見她一臉操心，就知這會兒把她強按在床上也是睡不着的。
她先把荷葉粥煮上後才坐下剝蓮子。何氏在院兒裏忙完後也進來幫忙，三人一起動手，剝起來倒快。等荷葉粥起鍋晾着，蓮子又入鍋煮着後，巧雲就開始和面揉面醒發，這些她都很熟練，不過就是量大，她揉得手揪酸。
素花真是個能吃苦的，擺攤這麽久沒聽她抱怨一句。
等準備好要出門時才把小壯叫起來，一齊吃了早飯出發，此時天剛蒙蒙亮，等走到碼頭時辰正好。
攤子一支好，陸陸續續便有人上門來買餅和荷葉粥，有些老主顧，便會說‘按照老樣子來’，巧雲并不知內情，便笑道：“大叔，今日我代素花出攤，得勞您說仔細點。”
那漢子哈哈一笑，“哎喲，你不出聲我倒沒留意換了人，我的‘老樣子’便是四個肉餡兒酥餅，一碗荷葉粥。”
“得嘞，馬上就好。”巧雲手腳麻利地開始烙餅，小壯幫着給他舀荷葉粥。
盛荷葉粥的碗是家中帶來的，此處沒有桌椅，這些人也不講究，端了粥随處找個地方蹲下便吃了，等吃完自會把碗送回來，等巧雲空閑時再打水清洗。
雖然太陽還沒升起，但在忙碌和炭火的烘烤之間，巧雲的額頭很快便冒了汗，有個年輕漢子過來，張口就要六個酥餅，兩碗荷葉粥，巧雲詫異，這麽多他吃得完嗎。
還沒等她問，小壯便先開言了，“牛大哥，你一個人要這麽多幹啥，三個餅一碗粥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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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輕漢子姓牛，大家都叫他牛二，他好像此時才看清烙餅的人不是素花，疑惑地問小壯，“咋今兒你姐沒來？”
小壯毫不掩飾地撅了撅嘴，不太樂意地回道：“她歇幾天，這幾天都是我巧雲姐幫着擺攤。”
巧雲面帶微笑對着他。
牛二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改口道：“那便按小壯說的吧。”
等他走後小壯才悄悄告訴巧雲，牛二總是來攤上買許多酥餅和粥，好似有意讨好他姐似的，看他姐的目光也不太尋常。
咦，他中意素花？倒是從沒聽素花提過。素花以前心裏一直是江有才，想來對這牛二也看不進眼裏。巧雲回想了一下牛二的相貌，個子不高，身材壯實，眉發甚是濃密，是個大嗓門，和她堂兄江有才比起來是有些差距。
她問小壯，“這事兒你娘知道不？”
小壯道：“知道啊，以前還悄悄找人打聽過他呢，他有個癱瘓在床的病母，家裏很貧寒。”他明明不寬裕，還要耍闊來讨好他姐，他心裏實在覺得別扭。
何氏想着這個條件實在不樂觀，便沒做他想了，她作為一個母親，實在不忍心将素花嫁到那樣的人家去煎熬。
自從這牛二之後，巧雲特意留意了下，好似對素花有意的還不止一人呢，只是那牛二是最明顯的。要說她是咋瞧出來的？這也容易，普通的食客上門來只求速速買餅買粥，買了就走，只要味道沒變就行，換不換人的他們都不關心。那些對素花有意的反倒把買餅之事放到其次，頗為關懷素花的事情。
碼頭男子多，素花長得不差，又這麽能幹，有人對她動心不奇怪。這些人中倒有個把瞧着不錯的，只是不知人品秉性如何，素花要是有中意的，能早點從江有才那兒走出來也好。
中途何氏忙裏抽閑地過來瞅過一轉，見巧雲忙而不亂便放心了，又回去挑瓦。
約莫到了巳時，食客少了下來，巧雲正打算在樹蔭下坐着歇會兒，就有個扛着貨架的年輕男人過來，貨架上是些香包、風車、撥浪鼓、風筝、小燈籠、球杆、小彩旗、面具等物，大都是小孩子的玩具。
這貨郎睡眼惺忪，精神懶散，走路都是慢悠悠的，一點都瞧不出是要早出晚歸謀生計的樣子。他踱到攤前，喊道：“給我來四個餅，兩個桂花蜜糖的，兩個肉餡兒的，一碗荷葉粥，再把那也包上一點兒。”
上午就吃荸荠？荸荠鮮潤甘甜，用來解渴最好，一般都是下午才開始暢銷，這人半上午就買荸荠吃，真奇怪。巧雲心裏納罕，表面不懂聲色，朝小壯努努嘴，讓他揀荸荠。
貨郎付完錢就找了個地方坐下了，一腳伸着，一腳曲着，渾身像是沒幾兩骨頭似的塌在那兒。
小壯拿了荷葉給他包好拿過去，那人斜了一眼，沒接，繼而吊兒郎當道：“這咋吃，把皮給削了啊。”
小壯微瞪雙眼，“我們賣荸荠都不削皮的。”自己拿手剝就是了。
這倒也不是因為他們圖省事兒，主要是荸荠削了皮很快就泛黃發黑，香味兒口感大減，吃着就不新鮮了。
貨郎理直氣壯道：“別人我不管，我的就要削皮。”
小壯還欲跟他說講，巧雲叫住他，“小壯，拿回來削一下吧。”
小壯悶悶地将那包荸荠拿回去。
巧雲正在包餡兒，随口道：“你擱那兒，我把餅上鍋了就來削。”
小壯雖然不樂，還是嘟囔道：“算了，我來削吧。”
“那好，你小心別削到手啊。”巧雲又專心忙活了。
小壯把削好的荸荠用幹淨荷葉包了又拿過去，遞給那貨郎，“喏！”
貨郎接過去，趁着等餅的功夫一口一個吃起來，邊吃邊晃頭，完全是一副享受做派。一包荸荠也并不多，只有十個。這東西性涼，一下吃多了容易鬧肚子，所以她們都是十個一份兒地賣。
酥餅做好，那貨郎荸荠也吃得差不多了，兩口餅一口粥，優哉游哉地吃起來。從他來這攤子，就沒正眼瞧過攤上二人，此時也不知是怎麽，目光恰巧就掃到了在攤後歇息的巧雲，他嘴裏正含着一口粥，猛地嗆住了。
要死要活地咳過一陣後，他幾口把餅粥吃完，然後來攤上還碗。
“這位姑娘，你是一直在這擺攤嗎？”他咋以前就沒發現這裏有這麽個美人呢！
巧雲對他沒有好感，接過碗去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客官有事兒嗎？”
貨郎抹了把嘴，咧開嘴笑道：“我就随便問問，老實說，我還沒見過長得如你這般好看的人呢。”
近了看，這貨郎面目倒也周正，就是眉宇間有一股輕浮浪蕩之氣，叫人瞧不上眼。
小壯聽他說話不甚正經，上前護着巧雲道：“你這人好生奇怪，如何對我巧雲姐這般言語？”
“巧雲.......”貨郎楞了楞，然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扛着貨架走遠了。
“巧雲姐，你別理他，這樣輕浮之人，瞧了就讓人讨厭，要不是看他照顧了咱們生意，我非罵他不可。”
巧雲莞爾一笑，摸了摸他的頭，“我不理他。小壯現在好生能幹呢，能幫着幹活，還能護着姐姐。”
小壯頗有成就感地挺起小胸膛，傲嬌道：“那是。”
等到下午，攤位上來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他拿着一副空扁擔，手長腳長地朝這邊來，開口也不是買東西，反而問道：“你怎麽賣起餅來了？”
巧雲擡頭一看，驚訝喚道：“賀青山？”
賀青山還是和往常差不多的打扮，只是和春天比起來略黑了一些，肩上沒有柴禾，應是賣了柴回山上去。
巧雲解釋道：“我鄰居阿姐病了，我正好得閑，便來替她幾天。”
原是這樣，賀青山問明之後就要走，巧雲叫住他，“欸，你等等！”
賀青山又轉步回來。
巧雲笑道：“既來了，我便請你喝碗蓮子湯吧，解解暑氣。”
“不用了，我——”
“客氣什麽，你就當嘗嘗味兒，在一旁坐着吧。”巧雲已經拿了碗開始舀蓮子湯了。
賀青山便只好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離晚飯還有大半個時辰，攤位上幾乎沒什麽生意，巧雲舀了滿滿地一碗冰蓮子湯，拿了調羹放在碗裏叫小壯端過去，自己把風門打開，打算給賀青山烙兩個餅嘗嘗。
巧雲之前受他幫助良多，一直沒什麽機會感謝他，便趁這個機會做點吃喝給他吧。他是幹體力活的人，這會兒該也吃得下了。
她烙了一個鹹味肉餡兒，一個甜味桂花蜜糖的，親自包好拿過去遞給他，“嘗嘗吧？”
賀青山見餅就要擱下碗從懷裏掏錢，巧雲忙道：“不要錢的，這是請你吃的，就當感謝你。”
賀青山的手觸到懷裏幹燥的泥偶，繼而拿出來，向她道謝。
“這冰蓮子湯真解暑，飲下一碗腦門兒上的汗都幹了不少。”他語帶誇贊，“是想了什麽法子？這時候還是冰的。”
巧雲嘿嘿一笑，略湊近些悄聲把竅門告訴了他。賀青山意想不到她會靠近，耳根不經意染上了兩抹紅意，巧雲倒沒注意到。
巧雲指了指他手裏的餅，“快趁熱吃吧，熱的更酥香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