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摘野杏
摘野杏
江有才一直想問他姐,奈何他姐身體實在虛弱,他張不開口。只等她身子好轉了些後,他趁大家都午歇去了才找他姐問。
玉梅這幾日感覺渾渾噩噩的,大熱天坐小月子身子難受,而且她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個流掉的孩子,她感覺它都能動了,卻這樣沒了。盡管大家都開解她,可這樣的事情自己不想開走出來,別人說再多也無用。
她大多數時候躺在床上,到了中午也沒什麽困意,正在胡思亂想間就見他大弟進來了。
“姐,你好些了不?”江有才問。
玉梅背對着他側了側身子,“娘不是叮囑過你嗎,女人坐月子男人不能進這屋來。”
孫氏說這話本意是想着玉梅身子不便,偶爾要換個衣裳褲子什麽的,有男人進出不方便。不過玉梅錯會成怕他們進來是因為她不吉利,心裏有點不爽利。人身子不舒坦,什麽都容易往壞處想。
江有才道:“當時那麽血淋淋的我都進過,這怕什麽。姐,你好些沒有?”
玉梅聽了這話心裏軟和了些,回了句,“好些了。”
江有才放心了,然後一邊盯着門口防着有人來,一邊小聲問玉梅,“姐,我問你個事兒啊,你悄悄兒是別跟爹娘說。”
啥事兒還值得這樣小心翼翼的,玉梅疑惑地扭過頭來看他,“啥事兒?”
江有才:“娘到底是為啥讨厭何二嬸啊?”
玉梅把身子轉過來躺平,更疑惑了,“你問這幹啥?”她大弟何曾在這些女人間的事情上留心過?這太奇怪了。
聽她的口氣她是知道了?江有才心中一喜,央求道,“姐,你就告訴我吧。”
這事兒怎麽好說,說出來不是讓爹娘難堪嘛,玉梅眼睛轉了轉,“你先告訴我到底為啥要知道這事兒。”
雖然江有才不是那種不靠譜的人,但她還是不放心把這事兒說出來,這不僅是爹年輕時的風流過往,傳出去只怕娘也會落得個善妒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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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才與他姐周旋幾個回合,他姐都不松口,非得知曉其中的緣由不可,江有才沒有法子,讓他姐再三保證絕不告訴任何人才說。
玉梅被這事兒勾住了心神,心裏反倒沒有那麽難過了,她臉色一松,道:“成,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江有才把他跟素花的事大致說了說,玉梅聽到都驚呆了,不過震驚之後也大概可以理解,從小到大滿村兒的女孩子,除了巧雲,她大弟就跟素花有來往,還有從小耍到大的情分。
她記得小時候江有才老是去找素花玩兒,被娘知道後罵了他好幾回,後來他就偷偷去,不過每次回來都說是找巧雲玩兒去了。這事兒她娘不曉得,她卻知道,有時候打豬草會從素花她家門前經過,碰到過好幾次。
看來這小子還挺專情的。
“上次去舅家,你不答應娶秀芹就是因為這個?”玉梅沒忍住小小的八卦了下。
江有才嗯了一聲。
玉梅嘆了口氣,“你跟素花的事兒我不說,那我跟你說的事兒你也不能往外說,不然我不告訴你了。”
江有才撓了撓腦袋,“巧雲能說不?”巧雲算他半個‘軍師’,他不想瞞着她。
玉梅想了想,“能,但你得叮囑她不能外傳啊,就連素花都不能告訴,除非以後你們倆成親了你才能給她說。”這說起來算是家裏的醜事,哪能随便外傳呢。
江有才應了,他想着,反正有啥問題他去解決就是了,素花不用理會這些苦惱。
玉梅把當年的事情跟江有才說了遍,江有才聽過後比剛才玉梅的表情還要震驚,簡直是不可思議。這......這......他爹自個兒單戀人家,他娘反倒把別人恨上了?這算什麽事啊。唉,他娘要恨也應恨他爹啊!
就算是沒有他姐剛剛的囑咐,這事兒他也不會給素花說的,太丢人了。
“有才,你在你姐房裏幹啥?不是跟你說了不能進嗎?”孫氏午歇起來,一出房門就看見江有才站在玉梅屋裏門口的位置。
江有才忙給玉梅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叫她保密,然後自己低着頭出去了。
他這會兒不知該怎樣面對他娘。
這事兒給他的沖擊太大了,在他心裏,他娘的性格雖然潑辣,但還是公道的,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面。他娘上次還打何二嬸,現在想起來他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爹娘這事兒要不是他姐說親口的,他一個字都不敢信。現在何氏一家在他心裏的形象更好了,他娘這樣無理取鬧,何二嬸也寬容下來,沒跟她計較,這是何等的胸懷啊。
自打他知道這事兒後,看他爹娘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孫氏感覺莫名其妙,還以為他撞邪了呢。第二天中午,他去找了巧雲說這事兒。
巧雲正好沒有午歇,在揀綠豆,她要把壞的挑出來,好的留着做種,等再過幾天就可以種綠豆了。綠豆清熱解毒,夏天煮綠豆粥,熬綠豆湯,做綠豆豆腐都很好,所以每年地裏都要種上些。滿滿一簸箕的綠豆,逐顆挑選,還是很費功夫的。
江有才進來,郁悶地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半天沒說話。
巧雲從簸箕裏擡頭,問他,“你這是咋啦?”
江有才煩躁地撓了撓頭,把他姐講的陳年往事跟她說了,巧雲聽得手上動作都亂了,把好豆子也挑出來放到了壞豆筐裏。
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驚叫一聲,“媽呀!挑錯了!”她把豆筐提起來,洩氣道:“這些又得返工了。”
江有才哎了一聲,“我這愁得跟什麽似的,你還在意那幾顆豆子?你到底是不是我妹。”
巧雲理所當然道:“是你妹也得揀豆子啊。”
這事兒鬧得,她是不知道該咋說了,原來是這麽個緣由,講理的人一聽就知是誰對誰錯,可她又不好直說長輩是非。與此同時她也有些感慨,人真是複雜多面,有時候對于你來說是好人,對于別人來說就不一定了。
“你說現在這個情況咋辦?”江有才問她。
巧雲把手裏的壞豆子攢了半把一齊丢進筐裏,停下來面露思考之色,“各自子女這麽大了,按說伯伯對何二嬸應該沒啥旁的心思了,根結還在伯娘這兒,得想個法子讓她解開心結,才有可能接納素花。”
“咋讓她解開心結?”江有才問。
巧雲雙手一攤,“我咋知道,我又不是萬事通。”她今年才十八呢,正經的談情說愛都沒有過,這長輩的愛恨情仇就更複雜了,她一時也想不出啥轍。
江有才只得自個兒想法子了。
“對了,前段時日我在地裏幹活,路過村後樹林,發現有一片野杏兒,這幾天也該紅了,你幫我約上素花,咱們明兒傍晚一道去摘吧。”他好幾天沒看見素花了,想跟她說說話。
這點事兒巧雲還是能辦到的,爽快地應下來,“成。”
她正想着哪裏能去摘點杏兒來吃呢。
蓋這新屋以前,老的茅草屋門前倒是有棵杏樹,杏樹長得不大,但年年都結一樹果子,她每年夏末秋初都能吃個夠。吃不完的就晾曬成杏幹兒,酸甜酸甜的可以做零嘴兒。後來蓋新屋嫌它占地方就給它挪開了,重新找地方刨了個土坑栽下去卻沒活。
第二天,江有才幹完活就去野杏林等着,杏兒紅了好多,樹尖兒上熟透的裹着被鳥兒啄了好些,要是再晚十來天,杏兒太熟就只能掉在地上爛掉了。
他随手在樹梢上扯了個紅了半邊臉兒的杏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嗯,甜的,杏肉已經綿軟了,核肉分離,吃着口感是面面的,很可口。
猶記得小時候他們喜歡用這杏核兒玩抓子,大多數時候素花都能贏,她的手小,抓起子來很靈巧,贏之後她會微微揚起臉,露出得意的表情。每當這時候,他心裏輸了的那點不快情緒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仿佛天然他就該讓着她的。
他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着人來,扯了根草在手上倒騰,心情起伏不定地在樹林邊兒徘徊。咋這麽久還沒來呢?難道巧雲把這茬事兒搞忘了?也有可能是素花今天收攤晚,再耐心等等吧。
等了好久,她們總算是來了,還各自垮了竹籃兒,不過......咋小壯也來了?有這小子看着他還咋找素花說話啊。他看向巧雲,與她對了個眼神。
咋回事兒,不是叫你約素花嗎?
巧雲撇嘴聳肩,沒辦法啊,小壯非得來。
算了算了,能看見素花也是好的。
小壯手裏拖了根長棍,瞧着這麽一片杏子就興奮,還高高興興叫他‘有才哥’。江有才扯着嘴角笑笑,然後就看向素花,素花有些害羞地低了頭,露出來的耳垂有點紅。
“哇,這裏也太多杏兒了吧,我以前咋就沒發現這個好地方!”小壯在林裏歡快地跑,然後把長棍一扔就要往樹上爬。
素花忙喝止住他,“小壯!你忘了來前咋說的了?不準爬樹!”這杏樹脆,又結了那麽多的果子,樹枝都壓彎了哪還敢爬。
小壯悻悻地從樹上退下來,舉着長棍要去敲打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