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陳東實陪着梁澤風馳電掣地趕到少管所時,老曹剛安頓好沒跑脫的那幾個。門口鬧哄哄一片,全是上來讨要說法的社區群衆,還有一群瞎湊熱鬧的外蒙原住民,拉着橫幅要求加強治安管理。
梁澤一路護送着陳東實溜到行政樓,曹建德和李倩已恭候多時。陳素茹一時半會下不了床,陳東實就是陳斌的暫定代理人,他出事了,陳東實必須到場。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大概情況就是,少管所裏有內鬼,趁午休放風的功夫,被那小子翻牆逃走了。”
李倩翻開文件夾,一頁一頁對照過去,口齒飛快。
“連帶着陳斌本還有四個同夥,但有三個都被攔了下來。按理說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少管所所有外牆都設置了高壓電線和防盜鐵絲網,外.圍還有巡警24小時巡邏。除了有內鬼跟他們裏應外合,我們想不出還有什麽法子能夠逃出去。”
“高壓線呢?”梁澤看向一邊。
“早被關了閘。”
“那基本就是有內應了。”梁澤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看向曹建德。從進來之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唯獨盯着那間曾關押着陳斌的房間看着,表情甚是玩味。
李倩合上文件,問,“那要查誰是內鬼嗎?”
見曹建德仍不表态,梁澤發話,“沒必要,先查陳斌能逃到哪兒才最重要。”
“小梁說得沒錯,”曹建德點點頭,仿佛才會過神來,說:“只是我剛剛一直在想,這小子逃出去,能逃到哪兒呢?”
“烏蘭巴托就這麽屁大點地兒,找一個孩子還是不難的。”聽梁澤口氣像是在着手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合着就是學劉成林呗,到處藏、到處逃,只要別出外蒙,找起來應該不麻煩。”
陳東實一字一句将三人的話聽進耳朵裏,心裏卻沒一點兒反應。對于陳斌,他比這裏所有人都放棄得更早一些。他總是這樣,容易對一個人沒有來由地好,也容易對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冷淡。
從前李威龍就常說他,說陳東實這樣的,才是真正的狠人。
“你覺得呢?”梁澤突然拍了下陳東實肩膀,下巴微昂,“你覺得陳斌會藏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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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子這孩子我懂,看着混不吝,卻重情重義。”陳東實不想這種時候還說他壞話,盡可能客觀道,“他心裏縱有千般惡,卻仍會存有一絲善,為着他媽。”
“陳素茹?”曹李梁三人異口同聲。
“他媽現在重病住院,陳斌又受困關押,逃出去後,自然會想方設法見見自己的媽。”陳東實一丁一點掰開來分析,“迷途的小鳥尚且都知道歸巢,何況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梁澤略一思忖,拍案,“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曹建德亦難掩贊許,“沒想到啊,平時看着呆呆笨笨的老東子,今天卻意外說出這樣一番難得的見解來。”
“他向來是個有主意的,”梁澤滿是得意地摸了摸他的頭,比自己被誇了還高興,“人看着呆,不代表腦瓜子也呆,是不是,老東子?”
“去你丫的,”陳東實氣笑了,“誰老了?老曹叫我老東子就罷了,你個毛還沒我多的也跟着叫,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格。”
衆人哄而笑之,飯都沒吃,直接上了陳東實的車子往陳素茹所在的醫院趕。
恰逢午飯時間,梁澤半道上和李倩一同買了幾份炒粉炒面。一夥人就在車裏簡單對付了下,商量好輪流守在陳素茹身邊。
中途曹建德有事,走開了,随後叫了幾個手底下人來幫忙。幾個人悄默聲兒地蹲守在陳素茹的病房門口,就等着守株待兔,看陳斌會不會真的來找她。
時間一溜煙來到晚上。
“吃點?”陳東實拿着半盒炸雞柳遞到衆人跟前。
梁澤跟着擺擺手,一個勁哈氣,“中午吃頂了,嘴巴裏膩着呢。”
陳東實自讨沒趣,一股腦将半盒炸雞柳全倒進了嘴裏,結果還沒吞進肚子裏呢,就聽梁澤嚷嚷道,“我怎麽覺得,這麽幹等下去不是個辦法呢?”
的确,四五個人空耗了一下午,陳素茹的專屬病房前,除了換藥護士和查房醫生外,連只蒼蠅都沒有。得虧曹建德的職級高,用不着在這兒陪大家耗着,不然可真是白白浪費了一下午時間。
“你說不會是.......”
“糟糕!”梁澤渾身一激靈,由不得分說,拔腿往病房裏跑。
只見大門一扒,擠在門口的衆人往裏看去,登時都傻了眼。病房裏哪有什麽人,連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的,拖鞋都還在,卻不見陳素茹了。
“我們都被耍了。”李倩跟着反應過來,看向陳東實等人,“一定是中途陳斌趁我們不注意,和陳素茹一起,喬裝改扮混了出去。”
“她身上還帶着病,輸液袋裏的水都沒吊完,能跑去哪兒?”陳東實扶額,将求助的目光遞向梁澤。如今這群人裏,唯獨他還算有些主見,陳東實現在能倚仗的也就只有他了。
梁澤很快冷靜下來,他走進房間裏,迅速環視一圈,扭頭問:“陳素茹的家庭住址,你知道嗎?”
“不知道。”陳東實搖頭,想了幾秒,又答,“但我知道她在哪兒上班。”
遙想起當初剛認識陳斌那會兒,他曾帶着自己去他媽上班的地方轉過一圈。那會陳素茹已梅.毒染.身,陳東實還給娘倆塞過幾百塊錢。
梁澤當機立斷,“帶我們去。”
一夥人馬不停蹄地趕到杭巴的城中村,下車時陳東實看了眼表,已過晚上十點。雖然入夏,可烏蘭巴托夜裏還是體冷。出來時陳東實就穿了個短袖,不比其餘人,都有警服外套,整個隊伍裏就他一個人噴嚏打個沒完。
梁澤打着手電走到最前面,邊走邊說,“幸好我多留了個心眼,讓倩兒和其餘人都留在醫院,怕他們殺個回馬槍。要不然真擔心這小兔崽子又跑回醫院裏,他擅自帶她媽離開醫院,就不怕他媽得不到救治,死在逃亡路上?”
“都這副模樣了,還擔心這些嗎?”陳東實卻比梁澤想得要豁達,“沒走入過絕境,大概是理解不了他們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的。”
兩人說着有的沒的,不知不覺已來到陳素茹工作的發廊前。正趕上晚市黃金期,門口的霓虹招牌斑斓閃爍,一水兒的黑.絲辣妹坐在塑料板凳上,朝着路過的男人們擠眉弄眼。
可惜這樣的風.騷,見到梁澤立刻惶了,一個個緊張得趕緊拉上衣服,系上扣子。陳東實明白,她們不是怕梁澤,是怕梁澤身上這身警服。
“哎呦,有警察......”
一群豔女雞飛狗跳,惶恐不安地擠在櫃臺後,盡力遮擋住下半身的妖嬈春光。
其中一個看起來資歷略老些的,掃了兩人一眼,倒是不慌。梁澤剛想開口,那人便提起壺嘴,灌了一口格桑花茶,老氣橫秋道:“警官,我們這兒做得可都是正經生意,你們上禮拜不才來查過嗎?”
“就是就是!我們做得都是正經買賣。”一群女人叽叽喳喳一片。
梁澤循例亮出證件,一臉公事公辦地說:“我今兒來不是來掃黃的,你們不用反應這麽大。”
衆人面色稍緩,領頭的那個聞言,似壯了壯膽,戲谑道:“不是來掃黃的?那難不成是來.......?”
衆女嘎嘎嘎浪笑。
梁澤自覺潰敗,從未見到過如此形骸狂放的女子,還是一群。再看陳東實,一樣的面紅耳赤,兩個三十有餘的大老爺們,竟被這群蜘蛛精般的女人困住了心智,險些落了下風。
“那不知兩位警官,是要洗頭按摩啊,還是精油護理啊?”領頭身後一個模樣可人的女人甩了甩大波浪,扭腰上前,細手攀上梁澤耳畔,“這位警官一定還沒結婚吧?臉燙成這樣,哎呀,不會還是個處.男吧?”
衆人又是倩笑一片。
一旁的陳東實不知為何,跟着有些惱了。他蠻身上前,一把推開那花妖一般的女人,兇神惡煞道:“少來這套,再不知好歹,立刻查你們祖宗三代!”
女人們這才安分了些,走上前的那個自覺退回到領頭媽媽身後,似真的被陳東實的模樣給吓住了。
梁澤開門見山,拿出陳素茹的照片,“這個人,是你們這兒的嗎?”
衆女七頭八腦湊上前瞧,各個眼珠子亂轉,香氣萦繞一片。
領頭直言,“是,是有這麽個人。在我這兒做好些年了,說是姓陳。”
梁澤款款一笑,“那看來您是這裏的負責人了?那好,接下來我只問你,這些人——”
他指的是屋子裏的其他莺莺燕燕,“能讓她們暫時回避下嗎?”
領頭的是個聰明人,也不廢話,使了個眼色便讓姑娘們躲到了後頭包廂裏去了。
陳東實有模有樣道:“你是只知道她的姓氏嗎?作為老板,員工信息什麽的,不應該都存個檔嗎?”
領頭媽媽一臉吃屎的表情,遲疑半天,強笑着解釋,“我的大警官,咱這兒是什麽行當,三教九流、逗貓走狗的,又不是什麽外貿公司,還留檔,留個屁啊留,開火費還不夠買紙的。”
梁澤拍了拍陳東實的肩,示意他先讓自己來問。領頭的這位媽媽話糙理不糙,色.情服務業領域特殊,的确不該用尋常眼光去看待。
“你別擔心,我們只是日常問話。”梁澤溫溫開口,若不是他身上穿着警服,當真一點兒也看不出他是警察,“她最近有回到過這兒嗎?或者,有什麽人來這兒找過她嗎?今天有無來過?”
媽媽搖了搖頭,低頭在櫃臺裏翻了一陣子,最後翻出一張單子,甩了過去。
“燕子好久沒來了,連辭呈都是讓別人轉交的。”媽媽說到這裏,神色感慨,“我們這兒的女人啊,永遠都是一茬兒接一茬兒的,賺夠了就不做了,回國內老家抹把臉,從良了再嫁一頭去。誰也不是天生就喜歡做這行的是不?”
陳東實聽出了一點傷感。媽媽又道:“我對她了解的不多,索性也不用你問了,我一次性全都告訴你吧。我只知道她是廣東人,有個兒子,前幾個月她兒子常來,聽說是在飯店洗碗跑堂的。後來不知怎麽的,就不怎麽來了。沒過多久,她也搬走了,說是兒子給她在外頭租了個大房子,娘兩要過好日子去了呢。”
“那你知道她那房子在哪兒嗎?”
“不知道。”媽媽搖了搖頭,看了後頭一眼,“不然你問問她們?”
“我知道。”突然,後頭簾子裏鑽出一溜兒聲音。正是剛剛鬥膽上前,開梁澤玩笑的那個。
“我知道她房子租在哪兒,”女人從簾子後俯身走出,“帶你們去可以,但我要收錢。”
梁澤摸了摸褲兜,才想起今年白天跟徐麗買衣服時都拿不出現金,更別談這會子了。陳東實看他一副想張嘴又抹不下臉的樣子,伸進袋子裏想替他問價,卻忽然記起來,自己錢包擱在了車上,現下口袋裏一樣沒揣半個籽兒。
最後陳東實想了想說:“等着,你要多少,我回車上給你去拿。”
那女人擺擺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算了,晚點再給也行。”說罷便把玩着手機,領二人出了發廊。
“別忘記早些回來,今晚還有你的鐘!”媽媽在後頭叉腰,一群五顏六色的小姐妹相互簇擁着,目送着三人走下臺階。
今晚月色正好,陳東實回望了一眼,忍不住打哈哈,“你還別說,那些個姑娘确實漂亮哈。那一雙雙小腿兒,又白又細的,這不就是你的最愛?”
幸而天色黑,否則他一定會看到梁澤那副快把白眼翻到天上的表情。
“你跟陳素.......我是說燕子,關系很好嗎?”
一路上,梁澤借機攀話。女人歪在後排車椅上,姿态散漫,有一搭沒一搭玩着手機。
“您就直說陳素茹算了,”女人咧嘴笑笑,“燕兒是她花名,在我們這兒,誰還用真名?客人沒必要知道我們的真名。”
“那她會跟你提起她兒子嗎?”陳東實掌着方向盤,路況并不好,車子越開越晃,周圍的地帶也越來越偏僻。
“偶爾提提吧。”女人有氣無力,“總歸離不開那麽些句,什麽她兒子多有出息,在外面掙大錢,存夠了就帶她回娘家,給她爸重修座墳啥的。”
“她娘家?娘家哪兒的?”
“廣東。”梁澤看了眼主駕,“剛在店裏不說過了嗎?她是廣東人。”
“哦哦。”陳東實最終将車子停在一棟居民樓前。
“到了。”三人一一下車,齊身望向跟前這棟年久失修的危樓。破損的電線皮如風中殘燭般搖擺,周邊的物業并不太上心,日化的垃圾混着着污水,一路從處理站流到了路邊,衆人經過時,能明顯聞到一股惡臭。
“哦豁,真熏人.......”女人緊捂着鼻,高跟鞋快步踩過水窪。
沿街燈閃了閃,陳東實停下腳,微微一滞,探向身前那條伸手不見五指的樓道,心中莫名發虛。
梁澤走在前頭開路,“這真能住人嗎?我怎麽感覺像是很久沒人來過的樣子。”
“不知道呀,”女人的聲音有些發抖,“我上次來可不是這樣,租這兒房子的人可多了,大部分都是中國人,這次不知道怎麽的,半天沒見個人影。”
陳東實拿出手機,用屏幕光探看着腳下,身後乍地閃過一道虛影。
“誰?!”
衆人立刻汗毛倒立,看向暗處那團“滋滋滋滋”的來源。
“什麽人?”
微弱火光後,浮現出一張略微浮腫的蒼老面龐。陳東實定睛一看,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看他這樣子,應該是這兒的物業或保安,看着也有七八十歲了,說話卻格外有底氣。
梁澤緩緩上前,道:“市公.安局,來這兒找個人。”
老頭确認了一番證件,神色微松弛,又問,“你們想找誰?”
“陳斌。”陳東實接過話,努力比劃,“你認識這個人嗎?大概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瘦瘦高高的,大概比我還高半個頭的樣子。”
“我知道他,”老頭輕笑兩聲,拉開閘門,“進來說話吧。”
三人吭吭哧哧地進了房間裏,才發現這是一間改良過的簡易保安亭。裏頭陳設清簡,沒什麽特別的,臨窗的寫字臺上還放着一瓶二鍋頭,還有半盤子沒吃完的豬頭肉。
老頭戴上老花鏡,在寫字臺抽屜裏扒拉了好一會兒,最終扒出一本冊子。他循次在冊子裏翻找着,約莫幾分鐘的功夫,就找到了與之對應的租客信息。
“這小子我印象很深,”老頭摘下眼鏡,坐回到納涼的藤條椅上,“剛來的時候,一窮二白,就扛着個蛇皮袋,連床單都不會選,還是我陪他一起去門口小超市選的。”
“後來呢,不知道怎麽的,時常能看見一群小青年們半夜三更去他那間屋子裏,喝酒打鬧,還因為擾民被投訴了好多回。”
“那最近有什麽可疑的的人來找他嗎?還回這兒嗎?”
“不回了,你們不知道嗎?他上午才退的租。”老頭将冊子交給梁澤,指着上頭的一紙合同說,“警官你看,這是文書,當時是他媽來退的房。”
“上午?”陳東實一愣。
梁澤若有所思:“果然,陳斌是昨晚後半夜逃的,陳素茹上午就退房了,看來母子二人是鐵了心要同甘共苦了。”
“那現在該怎麽辦?”
“還有別的嗎?”梁澤将希望寄托于眼前,“你們兩個,有什麽想到的,突兀的,瑣碎的,關于他們母子的,都可以告訴我。”
“突兀的.......”女人細細思忖,靈光一動,道:“你別說,還真有。我記得她前兩天讓我幫她存錢來着。”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現在才說?!”陳東實有些懊,幸而梁澤将人摁住,好言道:“存哪兒去?多少錢?”
“這.......”女人面露遲疑。
“你就說吧,他是警察,有什麽不好說的。”陳東實看着比梁澤還要急。
女人方癡癡開口,“這錢數目還真不小,有十多萬呢......她讓我幫她随便找個戶頭,只要不是我本人的,先存進去,還答應給我兩千。”
“兩千?”梁澤冷笑,“她可真有錢。”
“她哪兒來的這麽多錢?”
“哪兒來的?不就是她兒子給的嗎?”梁澤心口稍緩,“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陳斌這幾個月替金蝶辦事以來,賺到的毒資。”
“毒資?!”女人頓時驚叫,趕忙撇清關系,“哎呀警官,我可還沒收錢啊.......我只是幫她存了下,那兩千她還沒給我.......跟我沒關系啊。”
梁澤抽出一口氣,“緊張什麽?只要你配合我們,我們不會為難你。”
三人拜別老頭,出了居民樓。陳東實問,“那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整個烏蘭巴托就那麽幾家銀行。”梁澤點燃一支煙,看了眼旁邊女人,“帶路吧。”
女人沒多說啥,領着兩人往國立銀行趕。現在大半夜,營業廳早下了班,但梁澤卻覺得這正是個好時機,沒有哪個在逃犯會蠢到在上班時間去辦事大廳取錢,這種人大概率會選擇一個無人問津的時段,在ATM機上操作,梁澤真正的目标是國立銀行外的自助ATM機。
三人窩在車廂裏,有意将車子停在正對機器、卻又視線隐蔽的地方,方便時時探看。果然如梁澤所料,不到兩三個鐘頭的功夫,銀行外的盲道上就鬼鬼祟祟蹿出個包裹嚴實的婦人,陳東實迅速拉開車門,喊了那人一聲“陳素茹”,那婦人便抓着包袱,拔腿就跑,三人直直追了好幾條街都沒碰上。
“不會又被跑了吧?!”陳東實氣得直撓頭。後頭的女人還踩着高跟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滿口抱怨:“警官,這有必要讓我也跟着嗎?這都後半夜了,壞人也需要睡覺吧?”
梁澤謹慎地查看着四周動靜,沖女人擺擺手,“實在累的話,你先回去吧。有什麽新線索,記得及時聯系我們。”
女人如獲大赦般,悻悻離去。唯陳東實一臉不解,問:“你就這麽放她走了?”
“她留在這兒也沒什麽用,”梁澤上前一步,輕輕捂住他的嘴,“噓,小點聲,人一定還在這附近。”
兩人身處一條弄堂內,兩邊都是齊身高的鋼材與雜物。這附近好像有家鋼化廠,住在周圍的,都是廠裏的職工與職工家屬。淩晨天裏,家家戶戶基本都還在夢鄉中,四周安靜得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能看見的,也只有對方忽閃忽閃的眼眸。
“小心——!”
猝然間,陳東實一聲尖叫,護住梁澤的後腦勺,連人帶手機一起翻倒在地上。梁澤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只聽耳邊“哐”一聲巨響,一根大腿粗的實心鋼管砸落在自己剛剛站着的地方。要不是陳東實反應快,只怕自己早已當場開了瓢。
“在那上面!”梁澤猛地一指,陳東實随之一望,看到一抹黑影,一閃而過,速度極快。
“帶了病還這麽能跑。”陳東實拉上梁澤,快步邁上樓梯,視線緊緊跟随者那道影子。
兩方力量一前一後奔逐在筒子樓那九曲回廊般的曲折迷徑裏,前頭人不停在身後設置着能随手翻落的障礙,兵兵乓乓的摔絆聲響徹樓層。
“我告訴你,陳素茹,你跑也沒用!”陳東實在後頭追着,一刻也不敢松懈,“你以為這樣就是為着他好嗎?我告訴你,你這樣只會害死你兒子!”
前頭人毫無所動,只顧賣力狂奔。只是速度越來越慢,看出有些體力不支的跡象,這也并不奇怪,一個身患重病的女人,再是如何手段通天,也是拗不過那兩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的。
梁澤邁開長腿,一舉躍過障礙物,伸手抓住那人衣角。沒等那人反應,他便一個猛拉,躬身扛人過肩摔,最終将那婦人拽倒在一堆雞零狗碎的廢泡沫紙盒間。
“警察!不許動!”梁澤龇牙咧嘴,似終于等到獵物的獨狼,将證件和鐐铐一并呈到那人跟前。
“陳素茹,你現在無處可逃了。”梁澤摁住婦人,使了個眼色,示意陳東實上前确認身份。
陳東實心領神會,一把扯下那女人臉上的面巾。
“陳斌?!”陳東實卒而傻眼,“怎麽是你?”
陳斌憤憤一笑,表情猙獰,“一不做二不休。叔,你我如今可算徹底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了。”
“你在說什麽傻話?”陳東實揪起他衣領,目眦欲裂,“好好活着不好嗎?非要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良心被狗吃了?!”
“東實.......”梁澤沖他搖了搖頭,語氣喃喃,“氣壞自己的身子,不值當.......”
男人這才松開眼前少年,任其如一葉扁舟般跌回到泡沫盒堆裏,将頭沉沉低了下去。
“叔,我回不了頭了.......”
陳斌駭人一笑,猛然間,刀光乍現,梁澤還沒來得及閃避,那匕首便徑直刺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