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 0.1
第61章 夜 0.1
兩人這麽一鬧,倒是給沈澤雨鬧精神了。洗漱完結束之後,她拿起手機詢問許瓊玉和秦之月的行程。得知兩人有別的安排,她從助理那裏拿了臺索尼相機,帶着許落蘇出門去吃晚飯。
兩人都是第一次來獅心城,對這個地方不太熟悉。沈澤雨難得主動一回,在網上搜索了攻略,鎖定一家評分還不錯的西餐廳,和許落蘇走了過去。
這家餐廳位于河畔公園廣場,抵達的時候恰好是日落時分。
餐廳侍者領着兩人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從窗口望出去,能看到紅彤彤的夕陽沉入尖塔叢林裏。夕陽将天邊的晚霞染紅,倒映在下方川流不息的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遠處的白鴿飛起,掠過斑斓的雲霞,美不勝收。
許落蘇掃了一眼窗邊的美景,湊到沈澤雨面前,小小聲說:“你有沒有覺得這裏很像是金烏的河海江景。”
沈澤雨點了點頭,贊同道:“有一點。”
她挨近了許落蘇,語氣很低:“不過我覺得,這裏沒有金烏好看。”
金烏的紅樓建築,是從民國時期就開始建造的,市內的綠化環保治理,比獅心城要好上很多。
不僅是金烏城,在沈澤雨看來,國內那些模仿歐洲各國的小鎮啦,小市啦,其實風景都比正品的要好。
除了純天然的大自然遼闊之景,單單要論城市景色,以目前的情形來看,還是國內更勝一籌。
兩人挨在一起旁若無人地吐槽,氛圍旖旎,便是有一些出于看臉想上前搭讪的人,看到她彼此臉上的笑顏,也都望而止步。
等了好一會,前菜總算上來了。
沈澤雨嘗了一口,她口味很清淡,頓時皺了眉頭:“有點鹹。”
“魚子也不太新鮮。”
許落蘇挑眉:“是嗎?”她嘗了一口,忽而覺得一言難盡,擰着眉點頭,“嗯。”
她們兩個不是什麽挑剔的人,結果菜全上齊了之後 ,被兩人吐槽了個遍。
前菜太鹹,魚子不新鮮。鵝肝有點老了,牛排五分熟烤成了七分,紅酒一喝年份就不對,吐司片更是發酵過頭,甜點齁嗓子……
一頓飯吃下去,沈澤雨只吃兩口,其他都不動了。
她放下刀叉,有些不好意思:“看來我手黑,挑錯餐廳了。”
雖然在一起了那麽久,但這其實算是兩人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約會。帶喜歡的人吃到不好吃的餐廳,沈澤雨覺得很尴尬。
這種尴尬,甚至讓她有些不安。她撓了撓臉,很歉疚地看向許落蘇:“等會再帶你去別的吧。”
許落蘇并沒有介意這件事,反倒是安慰道:“就當是嘗試了嘛,不來試試,怎麽知道它名不副實!”
她手肘撐在桌面上,兩手合在一起撐在左臉頰,笑吟吟地看着沈澤雨:“那我們一會去吃什麽?”
沈澤雨松了一口氣,身子微微傾身向前,溫聲問她:“你想吃什麽?”
“嗯……”許落蘇思索一番,試探地給出自己的建議,“要不要試試廣場斜對面的那家披薩?”
沈澤雨毫不猶豫地點頭:“可以。”
兩人商量好去向,很愉快地拿起外套和相機,準備起身離開。
可是她們不找人麻煩,卻被人主動找麻煩了。
興許是吃的太少了,這家餐廳的主廚跑了出來,攔着兩人用蹩腳的英語詢問了一番,為什麽吃得那麽少,是不是因為不合胃口。
沈澤雨是個講禮貌的人,她将許落蘇擋在身後,和主廚解釋是她們食量太少,所以才不吃。
但是那個主廚是個軸的,死活說他做的東西好吃,要讓沈澤雨多吃一口。
沈澤雨表示自己吃不下了,對方說不吃不能走。兩人的争端開始升級,主廚放棄了英語,直接說回法語,很固執地說沈澤雨不懂欣賞,在污蔑他的廚藝,敗壞餐廳的名聲。
許落蘇直接急了,她聽到這裏忍不了一點,直接從沈澤雨身後站出來,對着主廚一頓輸出:“既然你給臉不要臉,那我就要和你說道說道了。”
“你這個破廚藝,回家給你媽咪做飯你媽咪都得吃吐出來!”
她操着一口法語,罵人極為流利:“好好的食材,全給你糟蹋了。牛排是老的,鵝肝是硬的,甜點撒的糖,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吃。”
“就這廚藝還做主廚呢,還不如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過家家煮的大鍋炖。哦,對了,酒的年份以次充好,你們餐廳趁早倒閉!”
她罵得實在是太狠了,站在她面前那個熊一樣的主廚,肉眼可憐地紅了眼,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委屈得好似下一秒就哭出來。
許落蘇懶得理她,擡手牽着沈澤雨,一把撞開了擋在前面的人:“讓讓!”
她就這麽大搖大擺地拽着沈澤雨,從這家餐廳二樓匆匆走了下來。
一把撞開一樓的大門,許落蘇拉起沈澤雨在街上拔腿就跑。直到跑出了好幾十米,才轉過頭,拍着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一陣後怕地問:“他們追上來了沒有。”
“哈哈哈……”沈澤雨忍不住笑出了聲,仰頭望着她,笑得眼裏都是淚。
許落蘇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擡手将自己散亂的鬓發挽到鬓角,神情羞澀:“你笑什麽啊,難道我罵得不對嗎?”
“對對對……”沈澤雨笑死了,她兩手撐着膝蓋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才笑着開口,“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麽會罵人。”
她緩了緩,和許落蘇并肩站在一起,慢慢地往前走:“你是什麽時候學的法語?”
許落蘇跟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前,面頰微紅:“很早的時候就會了。”
“就是十六歲的時候吧,我們和一個法國公司做外貿,主要是賣一些布匹。對方欺負我們是個新公司,壓價壓得很厲害……”
“所以那時候我們就花了兩個月學了口語,直接對線了……”
她是個生意人,學什麽都是為了實用。
此刻太陽已經西沉了,在西沉之後的二十分鐘到三十分鐘內,天空會介于白天與黑夜之間,呈現出一種憂郁的藍調。
沈澤雨微微側眸,恰好看到許落蘇被框在了藍調裏。憂郁的藍色包裹着她身形,為她漆黑的發披上一層藍色的霧。
此時的許落蘇穿着一件法式白色襯衫,以及灰黑色的闊腿長褲,外披一件墊肩的黑色西裝外套。她的長發微卷,散落在肩頭,整個人看起來慵懶又随性。
這真是很美的一幅畫,沈澤雨本想自己欣賞,卻又忍不住想定格在畫框裏。
于是她落後了兩步,舉起了相機:“蘇蘇……”
她喚了一聲,是一個很少見的稱呼。許落蘇猝然回眸,驚訝地看向她。
沈澤雨勾唇,按下快門,将這一瞬定格在永恒的畫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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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數自由攝影師一樣,沈澤雨并不喜歡拍已經定格的畫面。她最喜歡的,是将動态的某一瞬間,框在有限的畫面裏。
“因為人的記憶是有限的,所以最精彩,最動人的畫面,一定是某一瞬的精髓。”藍調褪去的時候,沈澤雨趴在河邊的欄杆上,看着身旁的許落蘇淡淡道。
許落蘇靠在欄杆上,捧着相機翻開沈澤雨拍的照片,轉過頭看向她:“我感覺你拍了很多我笑的照片,你是很喜歡我笑起來的樣子嗎?”
沈澤雨單手撐在下巴上,笑吟吟地望着她:“并不是。我也拍過你憂郁的神情啊。”
“不只是憂郁,還有憤怒,悲傷,擔憂,關切,嫉妒,吃醋……只是你出現這些表情的時候,我都沒有機會拍攝。”
“畢竟大多數時候,你都在笑。所以拍得最多的,是你笑的樣子。”
河邊的燈火輝煌,照映在沈澤雨臉上,于半明半暗中描摹出她變幻莫測的情緒。
許落蘇心頭微微一動,她翻着手裏的相機,斂眸低垂:“你以前……也給她們拍過嗎?”
沈澤雨微微挑眉,似乎沒有想到她這麽問,眼神裏帶着驚訝。
她沒回答,許落蘇頓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握緊了相機有些不安地開口:“我……我只是随便問一問,我沒有別的……意思……”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低落起來。
她本以為自己在戀愛裏,會是一個很豁達的人。可沈澤雨是她的初戀,對方擁有過的兩段感情,一段長達十年,另一段直接拍了電影剛拿完獎。
無論怎麽看,這兩段戀情,對沈澤雨的影響都很深。
她不是聖人,偶爾想到這點,她總是有些控制不了情緒。
沈澤雨很能理解她的情緒,沉吟了好一會開口:“沒有。”
商秋池是明星,她不能随意記錄她們的鏡頭。至于霖霈,她那時候沒有相機。
沈澤雨不想找借口,只是放緩了聲音,溫溫柔柔地望着許落蘇:“我只有想記錄某一個瞬間的時候,才會想拍照。”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記錄下來。”
許落蘇猝然擡眸,迎上了沈澤雨的視線。璀璨的夜色裏,沈澤雨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亮得吓人:“你知道的,長期使用精神類藥物,我的記性變得很差。”
“我怕有一天,我會忘了和你在一起的許多事情,所以我想記錄下來。”
許落蘇只覺得眼眶發酸,心口滾燙。
這時沈澤雨擡手,撫摸着她的面龐,笑了起來:“開心也好,難過也好,因為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這些瞬間,我會覺得活着真好。”
對,這就是她選擇許落蘇的理由。
因為許落蘇,她想活在這個世界上,想要擁有更多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