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果然聖殿十分美麗。
他們穿過花園、噴泉、喂過靈獸園中的小鹿,便跟随着布萊特的腳步,來到了最後一站:供奉着神像的聖所。
“這座神像是我們蟲族最神聖的器物。”
布萊特站得筆直,他滿臉狂熱的望着殿內高高的蟲神像。
這座神像十分巨大,所有人都要仰望他。
據說賜福當天,會從蟲神像的手中,降下一座滿是花朵裝飾的天梯,指引者被賜福的雌蟲與雄蟲,走入到他的懷抱。
“只要得到賜福名額,你想要的一切都會被實現。”
布萊特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淡然介紹着神像的來歷。
“據說在幾百年前,雌蟲和雄蟲還是平等的。但很快,平衡被打破,源于蟲星陷入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怪圈。”
“雄蟲受到了詛咒,誕生變得十分稀少。從十不存一,到百不存一,最後千萬分之一的雄蟲才能夠留下孱弱的雄蟲後代……”
雄蟲的戰鬥力也因此變得越來越弱,他們只能另辟蹊徑。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發現弱小雄蟲的精神力可以對強大的戰士進行精神梳理,而且效果顯著。
這些雄蟲從依附者,變成為了雌蟲的療愈師,收到了格外的尊重待遇。
因為數量越來越少,一個不小心又會死掉,為了種群的延續,他們被供奉上神壇小心翼翼呵護。
長此以往,便逐漸助長了他們的嚣張氣焰和刁鑽習性。
雄蟲因為過于稀少而變得十分珍貴,所有的法律他們都視如無物。
雌蟲開始被虐待身體,被踐踏尊嚴。
一部分雌蟲無法忍耐,他們用各種手段囚禁了雄蟲,并建立了凍精庫。
這暫時緩解了社會矛盾,但并沒有完全解決蟲族社會的顯著矛盾。
反抗的先鋒被處死,然後又有新的反抗者站出來。
于是,聖殿應運而生。
他們開始制定律法規範雄蟲的行為,并且在帝國和聯邦的雙重支持之下,給雄蟲打造一個相對安全的生活圈。
在這裏,他們也需要競争,地位也相對平等,社會漸漸趨向于穩定。
終于有一天,聖殿之中開始出現神奇的事情。
那一尊神像開始有了神奇的變化。
有一些獨特的雄蟲總是在他們的懷中蘇醒。
他們提倡着改革,振臂一呼,便有很多的雌蟲追随。
這個世界又開始改變,似乎是朝着越來越好的方向。
但是他們來得太多太過集中,這大大的侵犯了本土雄蟲的利益。
于是聖殿就把神奇的神像送出去巡游。
這些蟲沒辦法聚在一起,就會讓這個世界改變得慢一點。
布萊特是在前些日子才知道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但這更讓他堅定了決心。
他必須要獲得賜福名額,這樣才能讓自己不被世界意志排斥。
他讨厭這些外來者,要将他們全部驅逐。
當然,主動讓他們離開更好。
這個世界并不青睐我們這些本土的雄蟲,反倒是你們,這些外來者,被他所選擇和青睐。
布萊特上下打量了一番蘭登,他看上去十分冷靜,身上沒有半點驕矜的習氣。
這是他們這些被千嬌萬寵出來的蟲永遠無法擁有的氣質。
他即使盡力去僞裝,也不如他去僞存真的那份自然。
“我知道你們不屬于這個世界。”
布萊特轉過身,他仰望着蟲神像,神色莫名:“既然如此,你們為何不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回歸到你們原本的世界呢?蟲神會滿足你們的願望。”
蘭登握了握拳,身後的菲爾德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你還知道些什麽?”菲爾德忍不住追問道。
離家許久,說實在的,雖然他在那個世界已經沒有親人,但他也有些想念他原本的世界了。
連他都是如此,更何況蘭登。
他的家人……雖然對待他有些粗魯,但畢竟是血濃于水的。
“從九歲起,我便受到神像眷顧,能發現這個世間運行的規律。我将其稱作法則。”
他以為自己是法則的眷顧者。
“為了維持世界的運轉,神像會根據規則,選擇他認為适合的閣下來到這個世界。”
“雄蟲不需要多走一步路,多做一件事,只需要吃喝玩樂和享受,偶爾在閑暇時幫忙療愈一兩只受傷的雌蟲……”布萊特輕笑一聲:“這樣的生活對你們這些異世來客來說自然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蘭登黑漆漆的眸子變得晦暗深沉:“我們并沒有同意被選擇。”
“是啊,所以你們不是也有離開的機會麽。”布萊特指了指神像:“喏,賜福名額很快就下來了,三年一度的通道打開,你們就可以回家了。”
“有那麽容易嗎?”菲爾德挑眉:“不是說賜福的名額只有三個?”
“對別人很難,但是對你來說,不是輕而易舉嗎?”布萊特理了理袖口,袖中閃過一道暗芒:“霍爾斯殿下很快就會被冊立為王儲。”
布萊特掰着手指:“聖級雄蟲一個名額,王儲一個名額,蟲皇陛下已經領受過賜福了,他的名額都會獎勵給他所喜歡的後輩……就算你不想搶占霍爾斯的機緣,只要霍爾斯殿下去求一求,難道蟲皇殿下會駁斥他的面子嗎?”
……
“我們确實盡我們最大的能量供奉雄蟲,但你們的到來本就是天賜,離開自然也無可厚非。”
布萊特循循善誘的聲音從終端裏溢出來,霍爾斯的神色變得格外蒼白。
将蘭登送到聖殿後,他并沒有走遠,便接到了布萊特的通訊。
随着接收的信息量越來越大,笑意也開始在他臉上凝結。
蘭登……不是本土的雄蟲。
他是一個異世來客?
霍爾斯站在原地,再不能挪動一步。
許多被忽略的蛛絲馬跡浮出了水面。
他突然想起了更加古老而久遠的一個傳說。
閣下并不是會永遠留在這裏。
很多時候一些名動天下的雄蟲會在蟲神的賜福典禮上無聲無息地消失。
大家對他們的離開雖然抱有遺憾,但是也并非不可接受。他們曾以為那是去往了神界。
現在看來卻并不是。
那麽蘭登他也要離開嗎?
一種巨大的恐慌攥住了霍爾斯的心髒。
終端中布萊特的話語變得十分可惡。
霍爾斯猜到了布萊特的想法。
他并不是真心将賜福名額拱手相讓,而是直接點破這一切,倒逼着霍爾斯行動。
你不是喜歡蘭登嗎?他就要走了。
只要讓他拿到名額,他必定會離你而去。
所以,霍爾斯,為了留住你的雄主,你還不趕快去阻止?
只要蘭登拿不到名額,那名額必定是布萊特的囊中之物!
好直白歹毒的心思!
但霍爾斯卻分不出半分心神到布萊特身上。
他的心髒砰砰跳動,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幾乎無法想象,如果蘭登想真的離開,那他該如何自處。
“殿下,您怎麽了?”
旁邊的侍從有些吃驚,他們喜怒不形于色的七殿下此刻卻仿佛連路都走不穩。
**
軍事法庭開庭了。
格萊斯被壓制着,站在被告席上。
在一旁的陳述員一條一條地訴說着格萊斯的罪狀。
謀害同伴,囚禁雄主,蓄意制造空難危害公共安全……
一條條罪狀都将他壓得擡不起頭。
格萊斯穿着一身黑色的待審服,他唇色蒼白,臉上幹淨,發絲柔軟地垂下,看起來無害又素淨。
身上被權勢烘托出來的儒雅氣質被剝奪得徹底,他的翅膀被鎖住,手上也帶着手铐,這些天的日子顯然不是太好過,看上去連臉頰都清瘦了很多。
他垂下頭,脊背卻仍然挺得筆直。
“你認罪嗎?”
站在庭上的大法官義正言辭地問道。
“不。”格萊斯緩緩擡起頭。
他環視一圈,想要看到陪審團中有沒有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身影,但是令他失望的是,他完全沒有看到。
“我沒有蓄意傷害任何一只蟲,也沒有造成任何蟲的傷亡。”格萊斯陳述。
“但是你致使雄蟲閣下受到了巨大的驚吓,還犯了嫉妒一條。嫉妒是雄蟲守則中完全不可以出現的東西。”
格萊斯不置可否。
法官恨鐵不成鋼:“寬容、服從,這些你都忘記了?你怎麽配擁有雄主呢?”
“應該要強制解除你和菲爾德閣下的婚姻關系。”有蟲建議道。
聽到這裏,一直平靜的格萊斯身體一顫,他擡起頭:“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麽用?是你的雄主執意要求這樣的。”
“菲爾德?”格萊斯咂摸着這個名字,即便是知道不可能,他也想見一見他。
“今天菲爾德閣下也來了。”
作為這件事情的苦主,菲爾德也被帶了上來。
格萊斯眷戀地看着菲爾德,用眼神描摹着他的容貌。
或許他現在就應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懇求他的原諒。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或許自己明天就會被押上斷頭臺。
但格萊斯偏偏不願意這樣。
他破罐子破摔地看向菲爾德。
格萊斯開口:“我試着讓自己不去嫉妒。”
或許是最後一次面對面的機會,所以格萊斯不想理會旁觀的聽審,不想理會所有蟲。
他定定地看着菲爾德。
曾幾何時,他試着想把菲爾德分享給所有的人,畢竟他是那麽美好,他身上的品質閃閃發光,但是他發現他完全做不到。
“我只想獨自占有你,不想要第三只蟲插足。”
“但雄蟲是帝國的珍貴寶物,怎能被你一只蟲獨占呢?”
“是的。正因為雄蟲閣下是一個寶物,我既希望看到他閃閃發光,我又希望能将它珍藏在我自己的心裏,只讓我自己一個人看到,我的理智告訴我,我應該要分享它。但是實際上我根本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你問問在場的每一只雌蟲,法官閣下,你們都是高等級雌蟲,都有自己的雄主,難道扪心自問,你們願意和其他的蟲分享自己的雄主嗎?你們願意讓自己的雄主在三年一度的許願活動中離開這個星球嗎?離開之後,歸期不定,你不知道他是否還願意回來,你願意和你腹中的蟲蛋一起無望地等待他的歸來嗎?”
法官也瞬間失聲。
是的,誰不願意腹中的蟲蛋有一個長久陪伴在身側的雄父呢?
但這也僅僅是美好的夢想而已。
“不是每一只雌蟲都會那樣幸運。”
“所以,我不過是盡己所能,今天我失敗了,但是我并不後悔。”他看着菲爾德,而菲爾德也恰好擡起頭來。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兩人第一次對視。
格萊斯轉過頭:“我沒有別的可說的了。”
格萊斯垂下眼。
在桌子的遮掩下,他愛憐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就在不久前,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了些許的變化。
暴躁、易怒,食欲不振,但是內心又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填滿。
他知道這只蟲蛋或許會因為他的魯莽而失去降臨到這個世界的資格,即使幸運地留存下來,也不過是一只被雄父所厭惡的蟲蛋。
這樣的蟲蛋原本也是不配誕生的。
他不敢看菲爾德一眼,而是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如果他的出現從未被期許,那麽他寧願不要告訴對方這個消息。
接下來無論法官如何盤問,格萊斯都是一臉的緘默抗拒的神态。
“既然如此,那就數罪并罰,判處格萊斯,死刑。”
菲爾德看上去十分的沮喪,他魂不守舍地盯着他的雌君。
在吊橋效應下,他确實對格萊斯的感情有所加深,但是他十分确信的是,從一開始他就喜歡這個犟倔的雌蟲。
聽到這個判決,菲爾德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難道沒有可以回旋的餘地了嗎?”
看到高高在上的雄蟲閣下竟然站出來為這只罪蟲說話,陪審團不由得一陣騷動。
“如果我出具諒解書,他可不可以從輕處理?”在菲爾德話音落下的這一刻,一直緘默的格萊斯震驚地擡起了頭。
菲爾德開口,法官閣下立刻探頭去傾聽,“雄蟲閣下是有什麽想法嗎?”
菲爾德看着坐在被告席上的被扣着雙手的格萊斯,他原本是一名多麽驕傲的行政長官,卻因為他成為了一個階下囚。
“我願意寬恕他。”菲爾德移開眼。
“希望法官閣下能夠考慮到這一層,對他從輕處理。”菲爾德開口說道,而格萊斯也忍不住擡起頭來,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對面,這個他曾經的雄主。
“你是考慮到未出生的蟲蛋嗎?”陪審官問道。
“蟲蛋?”菲爾德驚訝地聲音都變了調。
“是的,但是無法判斷是自然懷孕還是人工受孕,所以并沒有拿這件事情來煩擾您。”
“在蟲星,孕育蟲蛋竟然是一件小事?”菲爾德簡直不敢置信。
“格萊斯,你竟然懷孕了麽?”
菲爾德無法想象,要是他沒有站出來,他會摸到一個什麽樣的窘境之中。
好在他遵從自己的心,讓這一切得以改變。
而他的反應也側面證實了這只雌蟲對他的重要性。
“那便遵循閣下的意願吧。”
于是接下來的一切也便順理成章。
考慮到這件事并沒有造成實質上的傷亡,在繳納一大筆賠償金之後,格萊斯被取保候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