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醒來之後,就怎麽也睡不着了。
蘭登看見天光漸漸亮起,于是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準備出門采買一些新鮮的蔬菜。
經過浴室門前時,他像是被燙到了腳一樣,連頭都不敢回,只能迅速開溜。
草葉尖尖上還帶着晨露,草坪彌漫着薄薄的霧氣,推開栅欄,在花園前的小路上,正巧見到了正在晨練的菲爾德。
他一身黑色勁裝,已經跑步回來,腦門上冒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散發出健康的草木清香,十分引人注目。
也正因如此,巡邏的雌蟲侍衛都集中在這一片,幾乎蘭登擡眼望去,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就有數十名雌蟲在來回巡視。
菲爾德遠遠就看見了蘭登,于是高高揚起手和他打招呼。
“今天你起的可真夠早的。準備去哪?我和你一起呗。”
菲爾德用毛巾擦了擦自己腦門上的汗,一把環住蘭登的肩,哥兩好的樣子。
蘭登沒有推開他,反而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菲爾德,看得他心裏隐隐發毛。
菲爾德松開手,和蘭登并肩往前走。
今天他也覺得有點奇怪,因為蘭登一向有些潔癖,不喜歡和他勾肩搭背,但今天卻罕見地沒有推開他。
“怎麽了?有心事?”菲爾德探頭,疑惑道。
蘭登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和雌蟲相處時,他們腦海會不會出現一些奇怪的畫面?”
“你是說精神圖景的具象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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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爾德愣了一下,點點頭回憶:“偶爾會有這種情況,在比較激烈的時候,他們的精神圖景會失控,出現一些想象的畫面。這個時候很好辦,就按照教程中說的,抓住他們的願望并實現不就可以了嗎?這樣一來,精神力梳理的效果還會更好。”
“啊……”是這樣嗎?
蘭登蜷縮了一下指尖。
“不過在那種時候,應該也顧不上精神力的梳理吧。只要讓雌蟲滿意不就好了?最終結果是一樣的。”
他打量了一下蘭登,目露驚異:“你們做了?那只雌蟲的想象很過分嗎?”
“沒有。”蘭登搖搖頭。
這就是他的苦惱:“我該怎樣讓雌蟲相信,我買他回來并不是為了那種事?我對他并沒有不良企圖。”
菲爾德捂了捂眼睛。
“這不是很正常嗎?”
菲爾德說:“雌奴的作用就在于此,這是蟲星雄蟲的共識。他是特別好運的一個,畢竟你是這樣芬芳甜美,他應當為此感到高興。”
“但我并沒有把他看作一名雌奴。”
“是嗎?”菲爾德想了想,問:“你是怎樣對待他的?”
“我為他打造了一間小房間,就在我的隔壁。”
“我給他買了藥膏,治眼睛的藥水,并且每天督促他喝下營養劑,讓身體迅速恢複……”
“我還給他解下腳鏈,好讓他的活動更加方便……”
蘭登覺得,他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所有。
“等等。”
菲爾德打斷道:“他還戴着鐐铐和鎖鏈嗎?”
蘭登猶豫了一下。
“是的,因為他剛醒來的時候攻擊了我。”
“你有些害怕,所以你把他鎖住了?”菲爾德反問。
蘭登沒有說話,這讓他心裏陡然一驚,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
他幾乎難以呼吸。
是的,正因為他自身的弱小和雌蟲的不可控,在沒有獲得足夠的安全感之前,他将雌蟲鎖起來了。
菲爾德笑了,他一邊朝前走,一邊調侃:“我就說,你肯定做了令他誤會的事。
“你說你沒有把他當作一只雌蟲看。或者換種說法,你不僅沒有把他當作一只雌蟲,還把他看作是一個恐怖分子,随時随地會要了你的性命。
蘭登愣在了原地。
他像是被釘子釘住,怎麽也挪動不了一步。
是嗎,他竟然是這樣想的嗎?
蘭登有些恍然,他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光圈,裏面的他自己雖然看似衣冠楚楚,轉過身來确是無比的冷漠,像是長着獠牙。
“藥水、營養液、治療儀,這麽多昂貴的事物通通用在一只雌蟲身上,你怎麽可能無所求?”
菲爾德的話像是在他耳邊敲響警鐘。
是的,是這樣的。
蟲星沒有雄蟲有那麽好心,有那麽多的耐心。這裏只有等價交換。
而雌蟲用什麽來和他交換呢?
他顯然什麽都沒有。
不,他還有漂亮的容貌和堅韌的意志,畢竟他是從那樣殘酷的地方将他挑選出來的。
當雌蟲認為無法回報的時候,他肯定會出現各種設想。
而他卻從來沒告訴過雌蟲他的真實想法,而是自以為是地對他好。
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也照亮了他被迷霧籠罩的心。
葉間上的晨露随着清晨的霧氣一同蒸發了,蘭登也深吸了一口氣。
他走上前抱了一下菲爾德:“謝謝你,我的朋友。”
要不是菲爾德這一番話,他還陷入在迷障之中。
确實是他的錯,他沒有給雌蟲足夠的信任,為什麽要求雌蟲無條件信任他呢?
蘭登轉過身,他感覺到風從自己的耳畔掠過。
他想要打開那扇門,将束縛着雌蟲的鎖鏈除下,就像是剛剛菲爾德通過他的話将他心裏的鎖鏈除下一樣。
**
而霍爾斯也正睡在浴缸裏,望着窗外等天明。
在雄蟲醒來并離開房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然而雄蟲閣下出門了。
窗外的風景是那樣美麗,他和一只雄蟲停駐在花園前的小道上聊天,而不遠處就是翹首以盼的數只雌蟲。
他可以感知到,那些穿着制服的雌蟲是那樣緊張而激動,他們的精神力像是初升的太陽一樣蓬勃完整。
他們在每天早上都會過來巡邏,在雄蟲在花園除草、澆花的時候活動更加頻繁。
崗位的交替會從十五分鐘一班變成十分鐘,然後在雄蟲回房間之後恢複正常。
霍爾斯翻了個身。
通過兩天的治療,他的眼睛好了很多,只是仍有些畏光。
在見到了雄蟲匆匆離開的背影之後,提起來的心被放下,心底有一種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放松的繁雜感受在緩緩湧動着。
随着身體的漸漸恢複,他已經能主動探出精神力觸手,也能夠回憶起部分精神海中出現的圖景。
因為不知道高懸在頭頂的那柄利劍何時跌落,所以他幹脆主動出手,将戰場轉移到自己能掌控的範圍內。
這是他一直以來所習慣的,不要沿着對方給你設定的路線循規蹈矩地前進,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将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然而他失算了。
就算是喝了足夠的營養劑,将身體清理得非常幹淨,雄蟲也不屑于觸碰他嗎?
确實,他,一只殘廢的雌蟲,就像是破了窗戶的舊房子,不僅漏風,還腐敗不堪,确實不值得任何人為之駐足。
霍爾斯垂下眼,他把手裏暖熱融化的藥膏丢遠了一些。
今天不準備再給自己的生.殖.腔上藥了。
或許那并沒有什麽必要。
然而小房間的門被砰的一聲打開。
他驚訝地擡起眼,卻發現原本應當走遠的雄蟲站在門口,氣喘籲籲。
他的黑發被窗外忽然吹來的風揚起,像是絲滑的綢緞。
風揚起他的發梢,一抹陽光打在他的額角。
然後他微微眯起眼睛,朝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嗨。”
他揚起明媚的笑意,像是一朵月季在他的眼簾下綻開。
“我叫蘭登……這麽久了,好像一直沒來得及問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