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拉鈎
第078章 拉鈎
一直以來, 小說中的龍傲天無一不是家世顯赫，又或看似普通的家族中暗藏遠古大神血脈，就算真是個邪魔外道也得弄上一串兒拉風且苦情的前情作為補充, 聞人照夜也不例外。
洛天星拍了拍他的肩膀, 語重心長地說道：“當然信你的啦，像你這樣的傻小子, 怎麽會是大魔頭的後人呢？”
聞人照夜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心想：現如今除了你, 誰還當我是個傻小子？
從學問上來看, 聞人照夜雖然進的是武院, 但他打破了鶴小獨的記錄，僅用兩年就從學宮畢業, 還能留在學宮任教, 甚至有資格去文院教授學子們通識課程, 足以證明他的腦子是十分好使的。
而從武力上來看，如今的聞人照夜身負魔魂和龍神血, 以及在游歷大陸時獲得的各種傳承，戰力遠非常人能及, 只是他為人低調, 習慣常年壓制着修為, 不讓他人輕易看出深淺。
最關鍵的一點, 他還很年輕。
向前走一步，聞人照夜是學宮中最年輕的先生，是從無到有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境界的修煉天才, 且是當今當天唯一一個, 身負龍神血的蒼龍傳人，可謂前途似錦, 風光無限。
但聞人照夜若轉頭向後走一步，他又成了遠古魔魂的容器，享譽五洲的咫尺學宮不過是困住他的一座監牢，共事的同僚也随時會成為監管着他的一個個獄卒，更何況聞人照夜出身自滿是被流放罪人的修羅島。
有人敬他，有人怕他，但是沒有人再瞧不起他，更別提敢當面跟他提起“傻小子”這三個字。
聽洛天星這樣說，聞人照夜卻松了一口氣，心裏甚至隐隐有些高興，覺得在她心裏當個傻小子也沒什麽不好。
兩人又在櫻樹下待了一會兒，洛天星跟他一起坐在樹腳邊休息了片刻，接二連三的戰鬥消耗了她不少體力，現下放松下來，很快便靠在聞人照夜肩頭睡着了。
和聞人照夜靠近櫻樹便會心痛如絞相反，洛天星坐在樹下的時候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仿佛她所倚靠的這棵樹有一種溫暖而明亮的力量，在看不見的地方包圍了她。
快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說道：“木頭，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嗎？”
聞人照夜問道：“是什麽？”
他靜靜地等待着洛天星的回答，等了一會兒沒有回音，一轉頭就見她呼吸平穩，已經進入夢鄉了，不知道剛剛說得是不是夢話。
聞人照夜有些無奈，已經習慣了她經常說話沒頭沒尾，有時還會說些聞人照夜從來沒聽說過的怪話。
一開始他以為那是中天元洲的俚語，後來考入咫尺學宮後，他去修習了中洲的方言，也沒有一本書裏記錄了她說過的那些話。
也不知道是哪裏學來的。
還有一次兩人鬧脾氣的時候，洛天星故意耍賴蹲在地上不走，對着聞人家随處可見的碧梧樹長籲短嘆，說她家鄉裏也有許多這種樹，稱作“梧桐”，又好不凄涼的哀嘆自己有家不回的可憐身世。
戳心的話她剛說了沒幾句，本來就對她沒什麽抵抗能力的聞人照夜立刻繳械投降，不敢再對她擺出一丁兒點的臉色，将她背回了住處——雖然兩人鬧脾氣的根源就是因為洛天星過于不靠譜。
直到多年後，聞人照夜實際踏入中洲這片土地才發現，這裏的土壤并不适合栽種碧梧，幾乎沒有大面積的碧梧成活，而且這裏的人們也多将這種樹稱為“庭梧”，并非她當時所說的梧桐。
是洛天星随口扯的謊，還是她有其他的秘密？
聞人照夜并沒有因為洛天星對他t有所隐瞞感到失落和難過，這只能說明，當下的自己還不是能讓她放下心防的人選，不足以讓她将那些事情主動講給他聽。
沒有失落。沒有難過。
......好吧，頂多只有一點兒。
聞人照夜悄悄地将洛天星搭在他大腿上的手握住，過了一會兒，又将她柔軟而小巧的手指分開，十指相扣抓在了手裏。
他的心髒快速跳動起來，因為靠近櫻樹而産生的疼痛也随之愈發強烈，他的額角沁出些汗水，卻又倔強地死活不願意放開，漸漸地，竟然在這種折磨人的痛感裏也攫取出一點病态的快意。
過了一會兒，洛天星醒來的時候，聞人照夜還是如她入夢前的姿勢，他靠在樹上，難得的有些悠閑的姿态，雙目遠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她睜開眼睛，聞人照夜笑了笑，“你醒了。”
洛天星揉了揉眼睛，“醒了，想什麽呢？”
“我在想，”聞人照夜一本正經道，“若是能在這裏，只你我二人，守個天荒地老也好。”
“你想得美，”洛天星翻了個白眼，“本小姐貌美如花，還有大好繁華世界沒有享受過來，陪你在這島上守到天荒地老實在是太虧啦！”
聞人照夜故作失望地搖了搖頭，嘆氣道：“好吧。”
他頓了一下，又問：“你走遍花花世界的時候，能不能讓我也跟在後面？”
洛天星明知故問：“帶你幹嘛呀？”
聞人照夜想了想：“我是個一身土氣的鄉巴佬，不懂怎麽享受生活，跟你見見世面。”
洛天星虛榮心爆棚，她矜持地将目光在聞人照夜身上上下掃了一下，故意十分為難地拉長聲調，“......看在你長得還不錯的份兒上，我就勉強答應吧。”
洛天星本以為聞人照夜只是跟自己開個玩笑，說完後便站了起來，準備去找大部隊集合，沒想到仍留在櫻樹下的聞人照夜卻認真地擡起了手，“拉個鈎？”
洛天星驚了，“你是什麽小朋友嗎！”
聞人照夜笑起來，他靜靜望着她，手卻始終沒有放下。
他平時在人前很少露出笑容，俊秀的面容好似覆着常年不化的冰霜，讓本就有些冷淡眉眼更顯疏離。這麽一笑，那些冷意便消失了，沉靜的黑眸中只漾出她的影子。
洛天星可恥地被美□□惑了。
她假正經地咳嗽了兩聲，伸出小指勾住聞人照夜的小指，來回拉了兩下，口不對心地抱怨道：“哎呀，真受不了你。”
“約定好了。”
聞人照夜這才心滿意足，從櫻樹下站起來。
他自言自語的說道：“無論我變成什麽樣，你都不能把我抛下。”
洛天星知道聞人照夜身為魔魂容器，無論平時表現的再怎麽沉靜淡然，心下對未來沒一點擔憂和害怕是不可能的。
他不知道書中的劇情，更不知道自己将來成長為一個多麽了不起的人物，這時候尚且年輕，難免忐忑了些。
“不必擔憂。”洛天星走在前面，邊走邊說道：“我已經看到你前途一片光明，有朝一日會站在修真界頂點，到時候就是我求着你不要離開我啦。”
聞人照夜跟在她身後，有些想象不出來那個畫面，“......你會那樣？”
“不會。”洛天星斬釘截鐵地說道，她轉身對他做了個鬼臉，“所以說，那個時候我早就自己跑啦！”
聞人照夜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那聽起來，登臨頂點也沒什麽意思。”
洛天星怔了一下，轉過身繼續走。
她出神的想，原著裏的聞人照夜冷心冷情，沒聽說過是個為了紅顏輕擲江山的主兒啊。
甚至是幾乎相反的，小說裏的聞人照夜毫無牽絆，他只有許多忠心耿耿的部下和情輕如露水的紅顏。一段段緣分與他擦肩而過，他從不肯輕易駐足在任何一人身側，唯一的目标只是一步步變強。
如果真有什麽他不能放手的事情，大概就是對力量和權勢的執着吧。
洛天星腦海裏正天人交戰中，忽然左耳微動，察覺到了不遠處輕輕炸開的破風聲。
她立刻偏頭閃避，幾乎是同一時間的，聞人照夜擡劍将淩空射來的一箭劈開！
他這情急之下揮出的一劍暴露出後背的破綻，迷霧中一道匕首的寒光閃過，刺客眨眼間沖到了他們的身後。洛天星指尖纏繞的雲霧瞬間變為臂弩，連射出三箭向那從後方而來的刺客。
刺客躲閃不及，握着匕首的手臂炸開血花，他動作一滞，被迫改變了攻擊路線。
在這一息之間，聞人照夜已經調整好了持劍手勢，反手一劍貫穿了那刺客的心口，他一甩臂，将那人的屍身甩了出去。
“又是花家的人。”聞人照夜皺了皺眉，“這次有多少？”
洛天星再擡起眼的時候，眸中亮起淡淡的金光，她眼底有兩朵金蓮流轉，讓她看穿迷霧中的一切。
“......太多了，數不過來。”洛天星反應過來，“我懂了，有學子被花家人收買，他們頂替了這些學子的身份進入的秘境。”
這麽多人在迷霧中埋伏，僅靠他們兩人很難突圍。
即使能夠突圍，也會代價慘重，甚至玉石俱焚。
聞人照夜深吸了一口氣，就在他決定動用魔道的力量時，洛天星卻輕輕在他手上按了一下，制止了他的動作。
她主動向前走了一步，對着迷霧裏的人說道：“西南方向站在樹上的那個老頭，你應當是這些人的領導者吧，不防出來一敘，聊過以後再動手。”
她一頓，又道：“如果你不願出來同我交談，那就說明你們不在意我是死是活，直接動手便是。”
洛天星察覺到，剛才率先出手那兩人好像僅是為了試探，那刺客也是沖着聞人照夜去的，似乎沒想傷及她的性命。
正如洛天星所說，很快，那迷霧之中果然有一人走出，那是位看起來極為和氣的老人，他向洛天星微笑了一下，“早就聽聞洛小姐身負神通，心眼琉璃，今日一見果然厲害。”
洛天星沒心情跟他寒暄，“你們想做什麽，直接說吧。”
一開始洛天星只以為這是秘境裏雲花兩家弟子的争端，但是從那位疑似花家長老的女子出現後，事情就變得沒那麽單純了。
之前事情一遭連着一遭，沒有時間給她多想，直到現在被衆多花家人所包圍，洛天星終于意識到大概是秘境之外，中洲四族出了什麽變故，才讓他們敢如此行事。
老者嘆了口氣，惋惜道：“雲驚瀾族長在世時，我們花家和雲家相處和睦，數十載相安無事，足以見得他是位宅心仁厚的族長，可惜這樣一位君子卻被兩個他疼愛的女兒親手殺害，老朽一直覺得這是雲族，乃至整個中洲的憾事啊。”
洛天星冷笑了一下，不置一詞。
“果不其然，新族長上位之後，花雲兩家在各處多有争端。雲無夢此人倒行逆施，德不配位，引得中天元洲戰火四起，可見這種弑父殺親的殘暴之人無法堪當此重任，如今的雲家，也已無法再做天下修真望族之表率。”
“我花水二族見中洲即将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無法置之不理，希望能在雲族內部選拔出一位新的族長，重整中洲風氣。”
老者說到這裏，微微頓了一下。他望向洛天星，和氣地笑了笑，像位慈祥的鄰家老爺爺。
“洛小姐，您意下如何呢？”
洛天星恍然大悟，“你們是想将我推上去，當雲族新的族長。”
“世人皆知雲無夢和雲娴得位不正，為了成全自己野心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弑父殺親。”老者道：“只要您願意和她們斷絕關系，親手處決了這兩個罪無可赦之人。花家會傾盡全力，扶持您登上族長之位，助雲族重現往昔的輝煌。”
洛天星卻突然笑起來。
“你說她們兩人弑父殺親，罪孽深重，罪責當誅？”
老者道：“不錯。”
他見了她的笑，不知為何心中隐隐升起些不祥的感覺，像是事情即将失去他的控制，向着始料未及的方向發展。
洛天星嘆了口氣道：“那我恐怕也不行。”
“洛小姐說笑了。”老者道，“老朽早已了解過，雲家內戰的時候您尚且不滿十歲，不過是一位稚子，并未殺害任何一位兄弟姐妹。”
即使真有雲家子弟死在洛天星手上，那又如何？
雲驚瀾共有上百個孩子，在內鬥中t意外而死了一個兩個再正常不過。
到時候雲無夢雲娴身死，花家扶持傀儡族長洛天星上臺，黑的也能說成白的，而洛天星不過是被兩個姐姐要挾，無枝可依的可憐孤女，還一度被流放到了南明澈洲的鄉下小族中，她蟄伏數年，終于在花家的協力之下大仇得報，披雲霧而睹青天。
多麽合适的傀儡人選！
然而，洛天星的下一句打了所有人個措手不及。
就連一旁的聞人照夜聽後都眼瞳微微緊縮，他目光一動，像是驚異于她的話，又像是不解她為何在大庭廣衆之下将這件事說出來。
“兄弟姐妹，我确實沒殺過。不過嘛......”洛天星平靜道：“雲驚瀾，我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