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席先生
第064章 席先生
盛靈琅：“怎麽不說話, 嗯？”
洛天星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她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天生一對......？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咱們才是一類人, 除了我以外, 你還能跟誰共度餘生呢？”盛靈琅理所應當道，“當然, 我也不可能離得開你。如果你不願意接受我，大概這輩子我就只能孤身一人到死了, 可我并不想這樣。”
洛天星：“.....”
盛靈琅又接着自說自話：“我知道你出身不凡, 可我亦是一國皇子, 嫁進來不算辱沒了你。你不願意，我也可以入贅到你家去, 如何？”
洛天星心想：這人還自己安排上了！
“不如t何。”洛天星道, “你醒醒吧, 咱倆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你是我覺得這件事提的倉促, 沒有誠意？”盛靈琅不解，他想了想說道, “可我是認真的, 這次秘境中我能拿到的所有分數都可以給你, 你有什麽想讓我做的, 也盡可以支使我去做。”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洛天星十分幹脆的說道：“我不缺你手上那些分數，你自己好好捂着吧。”
盛靈琅倒是沒有流露出什麽求愛失敗後的失魂落魄, 他擰着雙眉, 臉上的疑惑不解快要凝成實質，像個急于求解的孩子。
他執着的問着：“為什麽？”
洛天星看着盛靈琅疑惑的面容, 突然恍然大悟了。
一直以來，盛靈琅都依賴于他那雙帶有神通的眼睛識人，自诩将人性善惡看得一清二楚，就連想法都能猜的八九不離十，但是這種能力一旦面對能壓制他的洛天星，就會失效。
一旦脫離這個能力的盛靈琅，與人交往的能力約等于一個學齡前孩子，他思路極為詭異和偏執，遇見不理解的地方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下去。
偏偏他還是個很聰明的人，在學宮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念書時從不會遇見想不通的事。
“我知道你和武院的一個學生之間有賭約，誰在秘境中取得的分數高誰就獲勝。”
盛靈琅條理清晰地說道，“按理來說，即使你現在心裏想的是拒絕我，但是也可以嘴上先答應我的提議，在我将分數全部給你後再反悔，反正你又不嫌分數多，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決策，不是嗎？”
站在一旁的盛觀玉冷冷道：“巧言令色，玩弄人心。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
洛天星都想給她鼓掌了。
盛靈琅卻絲毫不引以為恥，反而十分坦然，他問洛天星道：“既有這能力，為何不這麽做？你現在便來開眼看一看我，便知我真心實意。”
“真情或者假意，對我沒有半分區別。”洛天星認真道，“因為我不喜歡麻煩，也不喜歡你，懂麽？所以不會同意你的追求。”
她說完也不想理會盛靈琅了，轉身往自己選中的屋裏走去，盛靈琅卻又不依不饒的跟了上來。
“那你喜歡誰，聞人照夜？”他說道，“可是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啊。”
盛觀玉徹底聽不下去了，她正要拎着盛靈琅的領子将他帶走，洛天星卻突然回過頭來，問他道：“為什麽？”
“龍氣護體，纡青拖紫。若是方內之人，退一步封王拜相，進一步繼天立極，黃袍加身也不是難事兒。若是方外之人......我說不好，但至少也是個開宗立派的風流人物。”
盛靈琅聳了聳肩，實話實說道：“他出身于虹光帝國，前些年在國內聲名鵲起，引得不少諸侯王招攬，卻在風頭正盛之時義無反顧的去了學宮。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他未革了我父皇的命，要不然我也跟着成了喪家之犬。不過後來到了學宮才明白，原來他是看不上小小一個虹光帝國，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洛天星：“這些跟你剛才那句話有什麽關系？”
盛靈琅正想往前走近她幾步，又被盛觀玉扯着衣領退了回去，示意兩人保持距離。他也不見一點兒惱怒之色，只是問道：“洛天星，你真就未曾開眼看過他一次麽？”
還真沒有。
洛天星極少使用心眼，一是對她身體消耗極大，如果只是單純看看還好，若真是看出些什麽東西，她是提醒那人好還是不提醒的好？一旦她出言提醒，或強行幹預他人命數，那人身上的因果就會成倍落在她的身上，越是強大的修行者對她傷害也就越大，直到某一日她承受不住那些因果，便會徹底隕落。
二是事事都看得那麽分明，看得那麽清楚，也未必是件好事。這無疑是對心性的極大考驗和折磨，很大可能會落得身邊一個親近之人都沒有的下場。
盛靈琅就是個現成的例子。
而且跟洛天星關系越近的人，她的眼睛裏能看見的東西就越模糊。自從和聞人照夜相識，這兩人天天見面，除了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命運早已扭成了一根麻花。
洛天星這下是真好奇了，“你看了他？”
盛靈琅咳了一聲，那日他主動挑釁聞人照夜，雖說眼睛瞎了大半個月，但是兩人對視的那一眼，匆忙之間還真給他看見了一些東西。
“在我眼中，人的體內充斥着千萬根不用顏色的細線，含義也各不相同，單看那些線條的顏色和長短，往往就能判斷出那人一生的事業，財運，子女緣分如何。”
盛靈琅緩緩道：“而我沒有在他身上看到，但凡一根屬于姻緣的紅線。”
“不僅如此，他六親之線都已被截斷，應當在世間已經不剩下一個親人，知交之線短若無物，該生出姻緣之線的地方更是空空蕩蕩，可見這人雖能登臨高處，卻是個......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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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學宮內，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席先生一手端着茶盞，正不緊不慢的品着香茗，有氤氲的熱氣自蓋子和茶盞的縫隙處流出，淡雅的茶香緩緩流出。
而他身後，站着面無表情的聞人照夜。
本來所有的先生都有各自的坐處，其中有人所帶的學生已經被全部淘汰，便面上無光的先行離席了，導致有不少座椅還是空着的，絕對不會有人無處落座的情狀出現。
偏偏席先生身旁該放座椅的地方空了一大塊，聞人照夜一人突兀的站在他的座椅後面。
“常話說，‘十人生九命，命命不同人。’”
席先生閑聊般的問道：“照夜，你覺得這句話說得對麽？”
聞人照夜答道：“一句俗語，說不上對或錯。”
“是麽，看來你不太信命。”席先生微微一笑，“我卻認為，人生紅塵裏，都不是無緣無故走上一遭，而是身負使命而來。有人能力小一些，只需養活自己，又或者要扛起養活一家的辛勞，而有人生來就背負盈千累萬人的命運，肩上放着一個家族或者王朝的氣數。”
聞人照夜想了想，回道：“因果輪回，席先生剛才所說的，倒像是僧佛常說的理論。”
現如今的修真界中佛法并不興盛，曾經西無量州佛修占了相當大的數量，後被赫連殊所率領的妖族大軍屠殺殆盡，大多數佛學典籍和傳承被付諸一炬，剩下為數不多的佛修逃到其餘幾洲，有人繼續四處游走，宣揚佛法學說，也有人隐姓埋名，從此不問世事。
席先生嘆道：“活得久啦，總是什麽都聽說一點。”
他說完後臉色一變，動作極快的将茶盞往桌上放下，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脊背彎着，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許久，讓人擔心他就這麽将心肺嘔出來。
他本來就瘦弱，又着一身青衣，看着像是一根被壓彎了的竹竿，卻堅韌的不肯斷裂。
有不少先生來勸席先生先回去休息，畢竟距離秘境結束還有好幾十日，以他的病弱體質一直守在這裏，怕不是要活生生熬死。
“不打緊，不打緊。我這身體這麽多年一直如此，心裏清楚的很。”
席先生笑着擺了擺手，将衆人打發走後，他繼續跟聞人照夜說道，“剛才說到哪裏了？”
聞人照夜從始至終都沒跟着他人勸上席先生一句，他像一截矗立在他身後面的木頭，別人問了話才回答，絕不肯多說上一句。
聞人照夜：“您說，什麽您都聽說過一點兒。”
席先生：“......上一句。”
他心裏覺得有些好笑，聞人照夜絕非木讷之人，這麽回答大概是因為心情欠佳，故意哽他一下。
這次聞人照夜的回答正常了，“您說人各有命。”
“對，人各有命。人力有強弱之分，家境也有好壞的差別，你說富貴者既然有餘財，是不是應該幫助窮困潦倒者多些？而強者既然有餘力，是不是應該比尋常人背負的更多些？”
聞人照夜沒有回答。
“要我說，既然拿了這麽多好處，多付出些也是應當的。”
席先生沒有注意到他的沉默，他只是喃喃自語道：“可若是富貴者已無家財可散，強者也熬盡了最後一滴骨血，該怎麽辦吶，這天道該誰來頂着？”
聞人照夜皺起雙眉，t隐隐察覺到了席先生話中不祥的意味。
這時，有幾名高年級學子快步跑到兩人面前，分別向兩人行禮。他們身穿一身绛色武袍，臂上繡有蓮花圖樣，是學宮中“明鏡堂”的學子，負責這次學宮比試的秩序監守。
“見過席先生，聞人先生。”
領頭學子神色焦急，說道：“秘境之內似乎出了一些問題，剛剛三一四整隊和零一七隊一位學子交手，四人皆是不敵，按理來說此刻應當已經回到學宮，卻遲遲不見他們從裂縫中出來。”
“哦，出了些小問題。”席先生不慌不忙地擺了擺手，“不用緊張，這些情況年年都會出現，應該是布置在裏面的陣法被意外破壞，找位擅長陣法的先生進去修補一下就是。”
他十分能沉得住氣，拿起茶盞，慢悠悠地說道：“讓我想想，找誰去比較合适呢......”
聞人照夜心念一動，正要毛遂自薦的時候，卻見席先生極溫和的向他笑了一笑，晦暗的眼珠兒裏卻不帶一點兒溫度和感情。
是了。聞人照夜突然反應過來，席先生是學宮裏知道他是魔主之魂容器的人之一，對他在學宮裏的行蹤一清二楚，更知道他在這裏一直在等着位什麽人，那麽也自然對他心裏的算盤明明白白。
他是不會同意自己進入秘境的。
聞人照夜的血剛冷下去，卻仍不死心，張口還想請纓。
這時，忽聽席先生問了他一句話，這下子，他體內的血不是冷下去，而是凝住了。
席先生說：“照夜啊，你體內封印着魔主之魂。若是有朝一日，你裝不下這個魂魄了，不釋放它，你就要死，而若釋放出了這縷魔魂，全天下人要跟着遭殃，你該怎麽辦？”
聞人照夜下意識擡頭望向周圍，發現四周的人一切如常，就連面前的幾位學子都沒露出什麽異樣，附近傳來的交談聲好像離的很遠，一切都不再真切。
知道席先生應該是使用了某種秘法，将他們和其他人隔離開來，聞人照夜心下稍定，半開玩笑的問道：“先生是在考驗我麽？”
席先生笑眯眯道：“不錯，從前你還當過我的學生，回答先生的問題，理所應當。”
聞人照夜毫不猶豫道：“我會想辦法和魔魂同歸于盡，必不會讓它危害四方。”
席先生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你倒是心懷天下蒼生。”
“并非如此，我并沒有那般高尚情操。”聞人照夜認真道，“只是我心懷之人也在天下蒼生的行列裏面，讓我不得不顧惜衆生性命。而且若真出現您說的那種情況，我想她亦是希望我這麽做吧。”
而他顧惜那人是誰，已不用多說。
席先生怔了片刻，随後一樂，“你倒是坦誠。罷了，罷了，你且記住今日所說的話，去吧。”
聞人照夜聽見最後一聲“去吧”後一愣，周圍遠去的交談聲卻又再次放大，他們面前，雙手抱拳的學生急得鼻尖滲出汗珠，“還請先生指示。”
“聞人先生精于陣法一道，讓他跟着你們去秘境中走一趟便是。”
席先生一手端起茶盞，低頭抿了口茶水，另一手擺了擺，示意他們離開。
或許是因為經常咳嗽，席先生有着一副和他清俊容貌不相稱的破鑼嗓子，說兩句話就要用茶水潤喉，否則根本說不下去。
然而這嘶啞的聲音此刻對聞人照夜來說，卻猶如天籁了。
聞人照夜簡直好像做夢一般，他有些迷茫席先生為何會做這個決定，就不怕他真的出手幹擾秘境試煉麽？直到聞人照夜跟着幾位學子走到金色裂縫之前，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沒忍住回頭看了席先生最後一眼。
雲霧之中的席先生一手撐着腦袋，像是有些倦了。他沒有笑，一雙黑眸沉沉望着聞人照夜的方向，病弱的面容上帶着一股與世隔絕的疏離和厭倦之感。
他看見席先生向他無聲說了什麽。
“保護好她。”
什麽？保護誰？
聞人照夜尚未确定自己理解對了他的意思，身體就已經被金色裂縫強大的吸力帶入了另一個世界。
于是在最後一眼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停駐，他意外發現這位席先生有着一雙頂好看的手，指節修長，骨肉勻稱，簡直就是一雙......天生該用來彈奏樂器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