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蒼龍
第053章 蒼龍
反正已經快到散學的時間, 鶴小獨和那位席先生聊了兩句就勾肩搭背去喝酒了，留下學舍裏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洛天星蹲在地上收拾鶴小獨折的紙飛機，打算收拾好東西就跑路, 一秒鐘都不想跟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少年多待。而盛靈琅翹着個二郎腿, 和個大爺似的坐在一旁看着她忙前忙後。
“......喂。”
盛靈琅開口道：“你叫洛天星？你也有眼裏神通吧，為什麽從來沒見你用過？”
洛天星随口應道：“用啊, 怎麽不用。”
盛靈琅來了興趣，“我的眼睛看不透你, 不過我并不覺得是你的神通比我厲害, 畢竟我眼中有蛟龍坐陣......那便是你的修為比我深厚很多吧, 有點意思，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和我有相同神通的人。”
“那就是你見識少了不是？”
洛天星将紙飛機都撿起來, 她将紙全都重新展開, 一邊往屋外走, 一邊将紙摞成一疊放進書袋裏，打算拿回去當草紙用。
盛靈琅沒想到她說走就要走, 連忙擋在她身前。
他說道：“不如你來看看我？我從出生後就一直想知道，我與我有相同能力的人眼中是什麽樣子。”
洛天星走到一半被盛靈琅攔住, 煩都要煩死, 心想再拖下去, 到了聞人照夜下課的點兒, 她還得翻窗戶慌不擇路地跑走。
于是她說道：“好吧，我看看你。”
洛天星站在門口，目光幽幽地看了盛靈琅一會兒。
盛靈琅生來便帶着一雙“金紫龍瞳”, 幼時便自負可看破人的心性, 前程甚至壽數，他又貴為皇子, 人間的一切于他而言好似一場游戲，把控人心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卻頭一次遇見洛天星這種和他有相同能力的人。
他被她這麽盯着，破天荒感覺到了一回他人口中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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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靈琅喉結動了動，問道：“如何？”
洛天星認真說道：“我看到你前世應該是一只黃皮耗子，沒事兒就愛放電劈別人，也可能是一只黃鼠狼，要不然平時怎麽有點駝背，還總愛穿一身黃色呢？我說的對不？”
盛靈琅：“......”他還真修習的雷法。
要是放在別人敢這麽跟盛靈琅開玩笑，腦袋都掉了好幾顆了，但是不知為何，洛天星這麽說他卻并不生氣，他正想再和她說上幾句話，卻聽見紫金闕外的青銅巨鐘響起悠揚的三聲巨響。
咚——咚——咚——
到了文院學子散學的時間了。
盛靈琅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他攔住的洛天星臉色一變，直接一貓腰從他胳膊底下鑽了出去，拔腿就從學舍裏跑出好遠。
眼見她狂奔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長廊盡頭，盛靈琅只來得及短暫的愣了一下，t随後下意識地跟在她後面追了上去。
洛天星跑出幾步，聽見身後跟着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是盛靈琅追上來了，登時崩潰到：“你追着我幹嘛啊？實話告訴你，我不看人，不看人的！”
盛靈琅也是莫名其妙，“不看人你看什麽......你先停下來，跑什麽啊？我又不會吃了你。”
此時紫金闕的幾件學舍陸續湧出了大量學子，其中還有幾個認識盛靈琅的，想來是從虹光帝國考進來的學子，見到他在一位女子身後窮追不舍，便都自發的跟着皇子一同追了上去，還紛紛大喊道“別跑”！
洛天星覺得身後的腳步聲不對，一回頭就看見自己後面已經追了一堆人，登時眼睛都睜大了，心想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散學後的紫金闕本就熱鬧，此時不少學子站在兩側圍觀，對着如風般跑過的幾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着什麽，想來不日就能傳出一幕幾男追一女的精彩大戲。
洛天星抱頭跑得更快了。
她正埋頭狂奔，根本沒工夫看路，正巧不遠方的一個學舍走出來位男子，她來不及剎車，一頭撞進那人懷裏。
按理來說，以洛天星的沖勁兒，那人不被撞的飛出去也要跟她一起摔在地上。洛天星卻覺得自己好像撞上了一堵極為堅硬的牆，那人不僅穩站在原地，她自己還被撞的兩眼一黑，差點坐在地上暈過去。
就在她要倒下去的時候，那男子伸臂托了她一下，沒讓她摔到。她聽見那人不可置信地說道：“......星兒？”
洛天星覺得自己腦門被人揉了幾下，睜眼就看見了聞人照夜有些緊張的臉色。
他一手撫在洛天星臉龐上，問道：“怎麽回事？”
洛天星本來還有點暈，見狀吓也吓清醒過來了。
她後退了一步，結巴道：“聞，聞人先生好！”
衆目睽睽之下，洛天星不敢有一點兒逾舉之行。
她知道文心院內學子們創辦了數家小報，其中不乏以學子和先生身上發生的新聞為原型，撰寫出的各色故事，什麽《霸道先生愛上我》，什麽《邪魅皇子狂追俏皮女同窗》......
她今天敢說錯一句話，明天就要上小報頭條。
聞人照夜皺眉道：“怎麽跑的這樣急......有人在追你？”
他話音未落，盛靈琅連帶着他身後的一大夥兒跟班兒已經跑到了他們面前，洛天星也顧不上和聞人照夜那點理不清的私事兒了，往他身後一躲，控訴道：“聞人先生，他們一直追我！”
給小女子做主啊！
聞人照夜不負她望，聞言伸手将她護到後面，向盛靈琅的方向踏出一步，淡漠道：“你們有什麽事嗎？”
盛靈琅他示意身後的一群人停步，說道：“麻煩讓個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身後那女子。”
他語氣很輕，乍一聽還算彬彬有禮，實際上卻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
“有問題需要這麽追人？”
聞人照夜淡淡道：“正巧，我是學宮裏的先生，有什麽問題，你來問我罷。”
盛靈琅微怔一下，臉色有了些微的變化。
他的餘光看了眼圍觀的衆人，沒一個人因為聞人照夜的話露出異樣的神色，足以證明他剛才說的是真話。
盛靈琅自然是見過聞人照夜的，卻沒想到昔日默默無名的聞人家族，竟然能出一個這樣的人物。幾年前盛靈琅還坐在高臺之上，對着身為聞人家子弟的聞人照夜挑挑揀揀，幾年之後，聞人照夜卻一躍成為了咫尺學宮裏他的先生。
如此造化，堪稱弄人。
盛靈琅不是傻子，他略一沉吟，并未在衆人的目光下開眼中神通去看聞人照夜，而是和氣的笑了笑，說道：“不巧啊先生，我的問題，只能她來解答。”
聞人照夜簡潔道：“她不想答。”
盛靈琅一皺眉。
聞人照夜自然不會懼了他，他甚至往前走了兩步，以身高的優勢微微垂下眼睛，俯視着他，“沒聽到麽？”
盛靈琅面若寒霜，突然哼笑了一聲。
一個窮鄉僻壤裏出來的小子，就算有了天大的機緣，那又如何？
将來不還是要回到虹光帝國，為他效命？
在盛靈琅眼中，聞人照夜與追随在他身後的那群人有分別，但分別不大，充其量是木林中最挺拔茂盛的那一顆。
但也因此，他實在太狂妄了些，需要有人及時修剪，将他這傲骨摧折一下。
想到此處，盛靈琅眼中龍影一閃而過。
就在他要施展神通的時候，突然有人在他後腦勺重重拍了一下，盛觀玉一個趔趄，差點被一擊打趴到地上去。
盛觀玉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面無表情道：“別丢人了，跟我走。”
剛還矯首昂視的盛靈琅像是被打傻了，被這一巴掌拍得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聞人照夜見盛觀玉來了，便不再搭理盛靈琅。他的目光在四周圍觀的學子身上轉了一圈，冷聲問道：“你們在看什麽？”
衆學子做鳥獸散。
洛天星見人都散光了，這才聞人照夜身後走出來，心有餘悸道：“剛才多謝你啊。”
聞人照夜：“那些人為何追你？”
“我也不知道啊，”洛天星委屈道：“青銅鐘一響我就往外跑，一開始只有盛靈琅一個人追我，後來人越來越多......”
聞人照夜微微一怔，好似明白了什麽，輕輕抿了下唇。
洛天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正想着說點什麽補救。就見聞人照夜移開了目光，率先說道：“以後盛靈琅再這樣，你來找我便是......今日我還有幾分卷宗需要整理，你一人先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走回到學舍之中。
洛天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目光被關上的大門截斷。
圍觀了一切的盛觀玉露出個頗為同情的臉色，也不知道在同情誰，她揪着盛靈琅的領子往外拖，臨走前還說道：“對不住了師妹，我先把這渾球兒帶走了，改天請你吃飯！”
“啊？嗯，師姐再見。”
洛天星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她有些失落，卻又不知從何而起，一個人往學舍外走去。
另一邊，盛觀玉拎着盛靈琅的領子一路拖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許是因為下樓梯的路太過坎坷，被她拖着青年終于恢複了一點意識，他臉色漲紅，斷斷續續地喊道：“盛......盛觀玉！差不多得了，把我松開！”
盛觀玉聞言便一把松開了手，盛靈琅沒想到她松手那麽利索，腦袋登時砰地一聲砸在地上，受到二次傷害。
“盛靈琅，看在咱倆是一個爹生的份兒上，我最後提醒你一句。”
盛觀玉蹲在他面前，低下頭俯視着他，眼中一片漠然，“為了你的小命着想，別再惹那兩個人了，行麽？到時候一個虹光帝國都不夠你敗壞的。”
“虹光帝國？你這個叛徒有什麽資格跟我提虹光帝國？！”
盛靈琅冷笑道，“臨陣脫逃，假死通敵.....皇室的臉已經被你這個大公主丢盡。盛觀玉，假死來到咫尺學宮算你聰明，你這輩子不要離開這個地方，敢踏出一步，我必殺你。”
盛觀玉輕蔑一笑，竟好似全然沒放在眼裏。
“随便你。”
她起身走在前面，盛靈琅掙紮了一會兒，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後面。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是如此亦步亦趨的跟在他這個意氣風發大皇姐身後。
每次盛觀玉從邊疆回來述職都一身戎裝，她身姿翩然，英姿勃發，她腰間常年不離身的長劍因為進宮而卸下，玄鐵制成的甲胄帶着森然寒冷的氣息，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盛靈琅不敢跟近了，只敢悄悄在不遠處偷瞧她。
他的眼睛看他人都是一團渾濁而模糊的色彩，唯有落在盛觀玉身上時猶如滿天烈烈紅霞。
即使這麽小心，盛觀玉還是每每都能發現藏在暗處的他，這時她會擡起覆着一層鐵甲的手，笑着彈他一個腦瓜崩。她下手沒輕沒重，有時候直接将這位嬌貴的小皇子彈得一個屁股蹲坐在地上。
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盛靈琅回想着往事，一時間心緒難平。
他想不明白，為何曾經身為虹光保護神的大皇姐一夕之間背叛了國家，抛棄一切榮光，隐姓埋名地來到咫尺學宮裏面，在武院當個常年畢不了業的半吊子。
就在盛靈琅煩惱不已的時候，他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t他背上。
盛靈琅停步，他轉身一擡頭，就看見二樓之上，聞人照夜正抱臂倚在窗邊，他望向盛靈琅，垂着雙眸，面色不辨喜怒。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做出一副挑釁之态。
盛靈琅本身正在氣頭上，見聞人照夜如此挑釁，心頭火起，忍無可忍。
他壓低雙眉，雙眸彌漫起一股金紫之氣，那眼中蛟龍不停蠶食着那些氣息，身形逐漸壯大，竟是凝出真身向二樓的聞人照夜直撲而去！
聞人照夜唇角輕勾，竟是一哂。
盛靈琅心中一空，莫名覺得自己中計了。
下一秒，聞人照夜身後浮現一道蒼龍虛影，那道虛影足有數十丈大小，将半座紫金闕都囊括其中，它出現的時候狂風驟起，烏雲密布，整座咫尺學宮內頃刻間下起傾盆暴雨。
只見那蒼龍虛影張開龍口，一口将那紫金小蛟生生撕碎。
與此同時，盛靈琅雙眼一痛，滴下血來，他捂着雙眼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驚恐地發現眼前只剩一片黑暗，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了。
走在前面的盛觀玉評價道：“該。”
話雖如此，她揚頭看向聞人照夜，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幫你管教弟弟。”
聞人照夜離開了窗邊，蒼龍之身轟然消散。他臨走前輕聲道：“不客氣。”
盛觀玉一樂，心想：“這小子，也是快狂的沒邊了。”
見到還在抱着頭蹲在原地的盛靈琅，盛觀玉嘆了口氣，一記手刀十分幹脆地将他打暈，拖着他離開了文心院。
路上她還遇見了喝完酒回來的鶴小獨和席先生，鶴小獨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一看盛靈琅雙目緊閉被她拖行，臉上還帶着兩條血淚，便大概猜出了是怎麽一回事。
他故作驚奇道：“呦，這不是我剛來報道那學生嘛，一會兒不見怎麽成了這副模樣，明天的課還能不能上了，不會又要歇個十天半月的吧？”
盛觀玉保證道：“鶴先生放心，明天就算他只剩一具屍體，我也得給您送到學堂裏去，耽誤什麽，都不能耽誤學習進度。”
鶴小獨一哽，再歇個幾天的計劃落空。他搖頭嘆息道：“倒也不必這麽好學。”
第二日，洛天星按時來到了學堂之中，她一眼就看見臉色慘白，雙眼上覆着白色紗布的盛靈琅。
他上次的舊傷未愈，此時又添了新傷，此時坐在學堂正中間，看起來好不凄慘。
洛天星心下一空，心想：她昨天還在說不可以亂看別人，不然會瞎眼，怎麽今天他就真的瞎了？我這烏鴉嘴夠靈驗的。
“沒瞎，就是受了點小傷。”
盛觀玉坐在盛靈琅旁邊，她見洛天星進來，向她随意地揮了下手，算是打招呼。
洛天星說道：“師姐好，你也來聽課？”
“哦，我是來送病患的。”盛觀玉道，“正好沒什麽事兒，來旁聽一下。”
一旁的盛靈琅臉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牙都快被咬爛了。
坐在講臺搖椅上的鶴小獨本來昏昏欲睡，聽見洛天星來了，便睜開雙眼，強打起精神道：
“你來了......那人就到齊了，咱們開課。”
“開課？”
洛天星一愣，“先生，你之前不是說咱這門課有三個人，人到齊才開嗎？”
之前洛天星以為鶴小獨回到學宮就該開課了，卻不想自己的兩位同窗來得比鶴小獨還要晚，一直沒見過人影，鶴小獨以懶得講第二遍為由，一直以來的課程都是打魚曬網混過去的。
“哦，還沒告訴你，以後這門課就你們兩個人了。”
鶴小獨稍微正經了點兒，他從搖椅上站了起來，嚴肅道：“昨日席先生告訴我，你們那第三位同窗，也就是東蓮子洲那位黃氏公子，在來學宮報道的路上遭人埋伏......眼珠子被人挖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