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千軍辟易
第045章 千軍辟易
次日一早, 洛天星一出門就遇見了等候在門外的聞人照夜。
她本來是想趁着天色蒙蒙亮，路上行人不多的時候先在附近逛逛，熟悉一下地形位置, 沒想到聞人照夜已經等在了外面, 便打招呼道：“呦，來的夠早的, 怎麽不敲門叫我一聲？”
聞人照夜本來在望着晨光熹微的天空出神，聞言後身體下意識站直了稍許, 他說道：“我......剛到。”
昨夜落下一場小雨, 清晨石板路上還有未散的霧氣, 空氣十分潮濕。聞人照夜今天極難得地穿了身淺色袍子，更襯得他容顏如玉, 身姿如松, 只是濕潤的霧氣已經将他的衣擺處描深了一片。
洛天星看到了, 但是并沒有戳破，而是想了想說道：“請我吃個早飯？”
聞人照夜好像在等她這句話, 聞言點點頭。
他看着站在臺階上的洛天星，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拉她下來, 手臂擡到一半又覺得這樣好像有些唐突, 懊惱地将手又背了回去。
洛天星看他要動不動的糾結樣兒, 納悶的心想這是在幹嘛呢？
兩人來到了一個早上便開業的酒樓裏, 去二樓尋了一個靠窗位置坐下。落座後，聞人照夜跟小二點菜，洛天星則打量着窗外的風景。
她本以為自己起的算早的, 此時路上卻已經有不少一身青衫, 背着書囊去上課的學子了，酒樓內也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坐在一起吃早點, 不知為了什麽，從他們落座起就一直若有若無的朝這塊兒打量，洛天星好奇地看過去，那些人忙不疊的也把目光收回去了。
“還沒來得及問你，”見聞人照夜點完菜，洛天星說道，“昨天在街上時就老有人往你這兒看，你如今是當了校霸，還是成了學宮的風雲人物？”
聞人照夜啞然失笑，他說道：“都不是。”
洛天星：“那他們為什麽老看你？”
聞人照夜一偏頭，目光在酒樓中掃過去，淡淡道：“誰？”
鄰座兩個正吃飯的學生本來在豎起耳朵偷聽這邊對話，聞言突然一口将整個包子塞進嘴裏，一邊錘着自己堵塞的胸口，一邊扯着書袋，和同伴逃命似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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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星：“……”
這時也确實快到了上課的時間，酒樓內的客人走了七七八八。二樓除了洛天星河聞人照夜，只剩下他們斜後方的一名客人。
那是一名披散着柔順黑發的女子，從始至終都目不斜視的盯着自己桌上的菜，她用餐時的動作慢條斯理，極為端莊優雅，實際上進食速度卻極快，沒一會兒桌邊就摞起來半米高的盤子。
洛天星默默收回目光，無聲的表達了敬佩。
不多時，小二将菜呈上，一共兩碗素面，一碟蝦油小菜，一盤五香鹵水豬手，一籠水晶鮮蝦包，還有一鍋熱氣騰騰的生滾牛肉粥。
洛天星夾了一筷子素面送入口中，登時眼神一亮，“好吃！”
這素面湯頭鮮美，面條筋道，雖然用料簡單，但是味道絕不遜于她吃過的任何一家酒樓。
不知因為什麽，還隐約帶着點熟悉的滋味。
聞人照夜放下心似的輕輕出了口氣。
洛天星吃飯的時候不愛說話，她正埋頭苦吃，突然吃到了個什麽東西，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綠豆芽。
她沒注意面裏的配菜有豆芽，她上輩子對豆芽過敏，這輩子雖然沒這毛病了，但還是下意識的有點抵觸，不太喜歡這個味道。
洛天星剛放下筷子，打算盛碗粥喝，一擡頭就看見聞人照夜在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看，“……怎麽了？”
聞人照夜說道：“你有什麽不喜歡吃的，可以給我。”
從前在聞人家的時候，因為有聞人照夜的存在，洛天星簡直有向着挑食大王演變的趨勢，她從一開始的将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挑給聞人照夜，最終發展成不僅将自己不喜歡吃的夾給聞人照夜，還順便會從他碗裏渾水摸魚的夾兩筷子自己喜歡的菜品回來……實在是非常惹人讨厭！
偏偏聞人照夜沒抱怨過一句。
這無疑助長了洛天星的歪風邪氣。
不過這個壞習慣她回雲家三天就糾正回來了——雲無夢可不慣着她這臭毛病，該吃什麽不該吃什麽都有規定，後來還讓她嘗試着辟谷，一度把洛天星餓的真以為自己快成仙了。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也不知道是年紀漸長還是兩人太久不見，現在讓洛天星十分自然的将自己不喜歡吃的全丢給聞人照夜……她還真不太好意思做出這事兒。
哎，小龍，關系淡啦！
洛天星在心中默默感慨，又不知道自己這千頭萬緒從何說起，若是實話實話難免會傷了聞人照夜的心。她心一橫，默默将碗裏剩下的豆芽一口氣全吃了。
聞人照夜：“……”
他明顯沒想到她會這麽做，愣了一愣，随後露出點無奈的神色。
桌上的東西點的太多，洛天星胃口有限，最後也沒能全部吃完，剩下的還是被聞人照夜一人打掃了。
吃飽後，她有點發懶不願意動，坐在椅子上消食。她向窗外望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問道：“我還沒問過，你是哪個院的人？”
咫尺學宮共分為文，武，百學，藝學共四個大院，四大學院之下又細分了許多系別和小學科，大多數學科都是修士和凡人一同進修學習，所以院內對修士管束極嚴，一但有修士敢出手傷人便會立即逐出學宮。
“我在武道院，修習劍法。”
聞人照夜回答道，他想了想，又說道，“我通常在照霜山那邊上課，不過偶爾也會去文心院，若有機會，咱們以後也許會遇見。”
洛天星考入的是文心院，主要修習的科目名為“心學”。
她這個科目比較特殊，并非是純粹的理論課程，這屆招的人也少，聽說加上她一共三個人。
不過在咫尺學宮裏，為了一兩個人設立的科目也不算少，分類精細到不能再精細了。而且為了順利畢業，一些她還得修習許多通識大課，而且至少選一門其他學院的課去修習。
見到聞人照夜欲言又止的臉色，洛天星立刻說道：“打住，我才不選你們學院的課呢，聽說武院每天一大早就要圍着照霜山跑圈，中午和晚上還要跑！我想活生生累死我？不對……你什麽時候見我跑過步？”
洛天星之前但凡沾點體能的試煉都是聞人照夜背過來的，這個事情他最清楚。
聞人照夜猶豫了一下，還想再勸點兒什麽。洛天星兩條胳膊交叉着放在胸前，臉色堅決的比了個“叉”。
聞人照夜只好放棄了。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車馬聲，只見街道上一輛華美的轎攆行過，周圍湊滿了仆人，紛紛為轎攆上那人撐起華蓋，一眼便看出轎上那人出身不凡，非富即貴。
洛天星睜大了眼睛，“咫尺學宮還有人能擺出這種排場？”
聞人照夜見了轎攆上那名青年正臉後，微微皺t起了雙眉。
由于咫尺學宮位置特殊，它完全中立于五大洲任一勢力之外，這種中立不僅是說學宮本身的立場，包括裏面的學子在學宮修學之時，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販夫走卒皆一視同仁，恩怨情仇至此止步。
當然，這是一種較為理想的狀态。規定是規定，實際上在外有權有勢的學生，在學宮內部也會有各種各樣的手段來籠絡人才，為自己效命，更何況大家出身自不同洲和帝國，有些地方兩國還在交戰之中，那些恩怨注定不可能真的全抛下不管。
不過像轎攆上那青年，這般大搖大擺炫耀實力的人，也是極為少見的。
洛天星看了兩眼覺得無聊，正要收回目光，卻見那轎攆停在了他們所在的酒樓門口。
那轎攆上的青年一身黃色衣袍，臉色冷淡，踩着轎下仆人的背脊走了下去。
他在走入酒樓之前，若有所感的向二樓看了一眼，正好和洛天星的目光對上。
那黃袍青年狠狠一怔，随後雙眼睜大，露出了一個興致盎然的笑容，帶着幾分狂熱之色，快步走入樓中。
聞人照夜雙眉皺的更緊。
洛天星莫名道：“這人……”
聞人照夜點點頭道：“是他。”
洛天星莫名其妙道：“誰啊，幹嘛沖着我笑的這麽變态？”
聞人照夜：“……”
他一手扶額，無奈道：“我以為你認出他了，當年聞人家宗門大比，他作為掩月樓的長老坐在高臺最中間，你還記得嗎？”
洛天星被他這麽一說才稍微有了點印象，她回想起宗門大比的時候，當時她正在觀衆席看比賽，這黃袍青年無緣無故的用眼中的神通去挑釁她，被她不動聲色的擋了回去。
洛天星評價道：“怪人。”
聞人照夜十分認可，“這人名為盛靈琅，是今年考進來的新生，與你一般就讀文心院，他真實身份是虹光帝國的三皇子，據說自幼性情古怪，喜怒不定，但頗受老皇帝喜愛。”
他一頓，又道：“他還有兩位皇姐，一位皇妹，其中最有名望，也是最得民心的那一位大公主戰死邊關，從那之後，民間一直有傳言，皇帝準備将皇位傳位自己的三子。”
洛天星聽完他的話後心中升起一絲奇怪之感，倒不是關于盛靈琅的，而是關于聞人照夜的前半段話。
他知道這黃袍青年的真實身份不算稀奇，但是聞人照夜身在武道院，是如何得知盛靈琅是今年考入的新生，還和她一樣就讀于文心院呢？
其實仔細想想，按理來說咫尺學宮安排給新生的接引人，一般都是同學院和性別的學長或學姐，這樣可以方便新生更快速的了解學宮和自己的學院。她和聞人蘇蘇一個文心院，一個百學所，無論如何都不到聞人照夜一個武道院的人來接引。
洛天星還沒納悶出個明白，就聽樓下似乎起了争執，盛靈琅和他的一衆仆從竟然被攔在了酒樓外面。
剛才給他們上菜的小二此時擋在門口，和盛靈琅身旁的幾個仆從吵的熱火朝天。他只是一介凡人，面對身懷修為的幾人竟然絲毫不懼，一句車轱辘話反複的說：
“我們掌櫃的說了，看你不順眼，說不讓你進就不讓進。”
“給臉不要臉是不是？”
盛靈琅身旁的一個仆從急了，他拳上聚起靈力，擡起手臂狠狠一砸，眼見就要招呼在那小二臉上。那小二不僅不怕，反而主動向前一步，冷笑道：
“來，向這兒打。你們這些金枝玉葉的貴人不都要臉面嗎？你一拳下來，下一刻就連人帶行李被丢出咫尺學宮，這幾年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一輩子盯着‘學宮棄徒’的名號，受人恥笑！”
“你——”
這幾句話恰好戳中那仆從心結，他被氣的頭上冒煙，那拳卻終究沒有落下去。
他身為一名虹光帝國的貴族子弟，又是修行者，在其他地方橫行霸道慣了，但偏偏這是在咫尺學宮，向凡人出拳是要被趕出去的。
啪，啪，啪。
幾聲清脆的鼓掌聲響起，只見一直站在仆從身後，旁觀他們吵的臉紅脖子粗的盛靈琅此時不緊不慢的拍了幾下手，像是在為剛才小二的一番發言鼓掌喝彩。
“說的不錯。”他贊道。
然而下一刻，盛靈琅又轉頭對那仆從笑眯眯對說道：“我看他很不順眼，你現在一拳将他打死，不必擔心後果。日後回了虹光帝國，自有我來賞你封侯拜相，所得到的絕對比你老老實實在咫尺學宮畢業多。”
仆從和小二一齊愣住了。
那仆從的手有點發抖，原本已經散去的靈氣又重新集結。他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聽盛靈琅這不知真假的話。
盛靈琅也不催，他垂下一雙長眸，倨傲的望着他，好像已經勝券在握，知道他會如何抉擇。
洛天星正要起身，聞人照夜卻拉住了她的手。
“再等等。”他說。
洛天星有些疑惑，不知道他要等什麽，但還是聽話的坐下了。
“你說……”洛天星問道，“他們非要進這個酒樓，是意氣之争，還是這樓裏有什麽他非見不可的人？”
聞人照夜道：“應當都有，但更多是後者。”
洛天星臉色微妙，“不會是沖着我來的吧？”
聞人照夜猶豫了一下，“這次不是。”
洛天星點點頭，“他一開始應該不知道我在這酒樓，這次是沖着別人來的。”
而此刻，這棟酒樓裏，除了他們倆之外只有一位客人了。
有一位女子坐在他們的斜後方，此時她桌上的盤子已經摞了一米多高，直到将最後一道菜打掃幹淨，她才餍足似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将一直低埋的頭擡起來，起身準備離開了。
這時洛天星才發現這女子眉眼間有種獨到的英氣，她一雙眼睛十分明亮，猶如天空中翺翔的鷹隼。她身材高挑，站起來後竟是和聞人照夜相差不多，卻不顯的虎背熊腰，十分勻稱。
在路過聞人照夜的時候，她腳步微微一頓。
“聞人，掌院說今日要見你，不要忘了。”
說罷，女子從樓梯走了下去。
門口處，那仆從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心知如果在今天得罪了盛靈琅，就算他日能從咫尺學宮畢業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便再次高舉拳頭，氣勢比之前旺盛數倍，明顯沖着取人性命去的了！
他一拳下去，卻覺得自己砸在了一方磐石上面，腕骨一痛不說，下一刻直接被一陣氣浪打飛了出去。
煙塵散去，那高挑女人站在小二身前，她一手掐腰，向衆仆從身後的盛靈琅挑了下眉。
她本身就高挑而挺拔，僅站在那裏，天生就有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盛觀玉。”
盛靈琅眼神火熱，朗聲大笑道，“好哇，好哇……大姐，我就知道你沒死，原來這些年一直躲在咫尺學宮之中。”
“三弟，”高挑女人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她絲毫沒有重逢的喜悅，嘴上倒是客氣，“別來無恙啊。”
而此時二樓上的洛天星手指一顫，她明顯能感到那枚溯世飛光戒傳來了一陣極為異常的靈力波動。
她此時尚不知道，戒指內的空間在激烈地震顫着，那個漂浮在大海上的葫蘆裏面，有一顆玉石如同被人打磨，最終成為了一把長槍的模樣。
那長槍約有一丈一尺，槍身猶若有飛龍環繞，槍尖一道虹光時隐時現，帶着一槍破陣的氣勢，而槍杆上刻着四個文字。
千軍辟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