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夜·一
第028章 長夜·一
“告訴我, 是誰跟你說，殺了我就能幫你修複靈脈的？”
洛天星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它刀身呈一種幽暗奪魄的藍紫色, 長不過一尺, 刀刃纖薄，鋒利無匹, 刀柄上刻着一圈神秘符文，一看就不是凡品, 至少是聞人蕭拿不出的貨色。
只可惜, 再怎麽鋒利的寶刀也沒能破開她這身法衣。
洛天星嘆了口氣, 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聞人蕭，突然不願再問了。
他一定是被人騙了。
洛天星身上的護身法衣名為輕雲蔽月衣, 是一件仙階法寶。她剛被雲無夢和雲娴收養不久的時候, 在一場宴會上, 這件極為珍貴的法衣被當做賀禮被人獻給了雲無夢，而她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轉手套在了洛天星的身上。
這讓所有的雲家人，都知道洛天星有這樣一件法寶, 也知道了雲無夢對這個便宜妹妹的态度。
那把匕首當然破不開一件仙階法衣, 指使聞人蕭做這件事的人也知道這一點, 只是利用他将洛天星引到這裏。
至于将她殺了就幫他修複靈脈更是無稽之談, 大概率只是一場出于惡趣味的戲耍。
洛天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聞人蕭，她目光放平，自言自語道：“我就不明白了, 你們一個個老來針對我是圖什麽？”
“當人質？”洛天星的目光稍稍向上移了半分, “我姐心若磐石，你就算當她面把我活剮了, 她估計眼睛也不帶眨一下的。”
“還是想殺了我洩憤？”
此時，洛天星身處一個被堵死的小巷子裏，她轉身面向唯一的出口，“那來的人是不是有點太多了，掐死我這麽一個小雜魚，還需要三個人一起上嗎？”
随着她話音落下，三道身影顯現在小巷周圍，一人坐在小巷牆頭俯瞰着她，另外兩人則站在出口處，封死了向前的道路。
他們三人境界受到壓制，都處在金丹境界，氣勢卻有強有弱，其中屬坐在牆頭的紫袍青年最強，堵在出口處的雙胞胎姐妹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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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星。”
紫袍青年一字一句的念了遍她的名字，道：“小妹，不錯，你是個會韬光養晦的，從前族裏很少注意到你，直到六十三死後，我才反應過來你不是一個全然的草包。但是也多虧了你，雲娴才能被引出族外，在雲舟上被‘意外’炸死，讓雲無夢失掉一條左膀右臂。”
洛天星咬緊牙關，“果然是你們......”
“不錯，是我們。”
紫袍青年承認的很痛快，他望向洛天星身邊，明知故問道：“你身邊那個守衛今日不在麽？叫什麽來着，我記得是雲麟......還是雲角？”
洛天星不知何時攥緊雙拳，臉色難看。
“對，我記得他們是一對兄弟來着，其中一個在八年前剛得了個女兒，結果死在那場內戰裏了。”
紫袍青年似乎是有意戳她痛處，微笑道，“這下慘了，剩下的那個不會去找那艘雲舟了吧，先是去找死無全屍的雲娴大小姐，再回來，就要給你收斂屍骨了。”
洛天星冷聲道：“說完了麽？”
“還有最後一句。”
紫袍青年懶洋洋的，字裏行間卻帶着磅礴的殺機，“至于這次找上你是為了什麽......你兩個都說對了，自然是先試試當着雲無夢的面活剮了你，再将你一劍殺了洩憤！”
說完，他伸手向洛天星一指，身邊的銀色飛劍猶如一道流星，向洛天星飛去。
洛天星反應極快，她側身一躲，卻仍是被削下一縷黑發。飛劍攻勢不停，在小巷中飛來飛去，無論t洛天星如何想要擺脫，都不會飛離她兩尺之外，占盡了地形的便宜。
洛天星手中現出一把長刀，她将刀插入地中，在躲開飛劍的同時借勢踩在牆上，想要從天空中突破。
她沒有在紫袍青年的激怒下失去理智，反而分析出了當下的情況。
那兩位雙胞胎姐妹負責防守巷口，為了防止貿然出手露出空門，一直選擇按兵不動，而防止她從天上突圍的則是這位率先發難的紫袍男人，她如果想從巷口逃跑，可能會引起三人圍攻。
她必須要快，趁着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一擊從上方逃離。
眼見洛天星要躍上牆頭，紫袍青年冷哼一聲，手掌瞬間覆上燃着暗色光芒的玄色手甲，使出全力一掌擊在她的頭上，想要将她打落回去。洛天星的身法卻極輕靈，她順勢出臂反摟住青年的手臂，化去了他七八成的力勁，同時帶着氣勁的一掌推在他心口，将兩人在半空中的位置直接調換過來。
紫袍青年被打入地中，身下土地碎裂，足足将他拍的陷落了半米多。
守在巷口的雙胞胎姐妹見勢不對提劍攻上，而洛天星借那一掌之力飛到半空中，她深吸一口氣，并指如刀，指尖亮起瑩瑩靈力。
她在空中畫出一道符咒，走筆龍蛇，一蹴而就。
“去！”
洛天星雙掌合十，輕輕一拍，那道符咒轟然在小巷中炸開。
想要追擊的三人不得不撐開靈力護罩進行防禦，等到爆炸完全結束，小巷基本已經變為廢墟，濃煙滾滾，洛天星早就不知逃往何處。
那對姐妹找尋着洛天星的蹤跡，其中一人一腳踩在紫袍青年的胸口，從他身上面無表情的踏了過去。
她冷漠道：“廢物。”
洛天星逃往後山樹林的方向。
雲麟在離開前曾說過，他不會在外逗留太久，最遲第三日天亮前一定會趕回來。
也就是說，她只要拖到天亮，就還有希望。
現在洛天星所想的，就是找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和這三個人慢慢兜圈子，等待援兵。
可是來的真的只有三個人麽？
其他地方是否早有人十面埋伏，只等她落入圈套？
聽說有幾個當年從雲家逃出去的族長之子，如今已經聯合在一起，還達成了一個共識——誰當族長不重要，将已經當上族長的雲無夢拉下馬才最重要。
洛天星已經無暇顧忌這些，她扶着一顆樹木，走着走着突然嘔出一口鮮血，滴在林間的落葉上。
剛剛紫袍青年的那一擊未落在她的要害處，還被她卸去了大半力道，即使這樣，洛天星仍是被打的暈眩了一瞬，胸口發悶。
這口鮮血看上去吓人，實際吐出來後反而舒服了不少。
洛天星一手扶着樹林，她閉上雙眼，額間緩緩浮現出一個金光花紋。
整個聞人家地下絲絲縷縷的靈脈如同受到召喚，同時閃爍起微弱的光芒。然而光芒亮起不過一瞬，便一同黯淡下去。
跟着一起沉下去的還有洛天星的心。
在洛天星來聞人家之前，雲無夢請一位陣法大師，讓她帶領幾個得意門生在整個雲起城與聞人家的範圍內，布下了一個巨大的法陣。
在法陣之內，洛天星可以暫時借用地下靈脈所蘊含的靈氣，去短暫提升自己的境界，當做殺手锏來使用。
這行為如同在遠古仙人們定下的鐵律中，膽大包天的鑽了個空子。所以雲無夢一開始就警告過她，除非到了緊急關頭，絕對不能輕易使用這個法子。
現如今到了緊要關頭，洛天星卻欲哭無淚的發現這個陣法根本不管事了！
也許不是不管事了。
洛天星一邊漫無目的地在樹林中行走，去尋找一個适合藏身的地方，一邊想道：很有可能是當年布置陣法的人中藏了內奸，幾處陣眼的位置暴露了，陣法已經被人破壞。
在上一任族長搞出得極為荒唐的“族長競争制”下，曾經如同鐵桶般團結的雲家已經被內奸滲透成了個篩子。
甚至那些奸細并非族外安插進來的，他們也許都曾經是雲家最忠心耿耿的長老客卿，但是在八年前的內戰中站錯了隊，在雲無夢上臺後仍不死心，等待在未來的某個合适的時機裏，他們将再一次出手，送自己當年挑選的其他“候選者”上位。
實際上時至今日，那場流淌着雲家香血的族長争奪戰仍未結束，只是由明裏轉為暗裏，戰場也換了位置。
洛天星只能祈禱，她可以平安無事的撐到白天，另外不要有無辜路人卷進這場戰争。
第一個願望不知道各路神仙聽到了沒有，反正第二個肯定是沒有。
她剛閉眼許完願望，就聽見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天星姐姐？”
洛天星睜開眼，就看見了那位打扮得略有點土氣的少女，聞人蘇蘇。她身後帶着一個小推車，上面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大概是她的什麽小發明。
看見她的瞬間，洛天星好懸一口氣沒喘上來，壓低聲音道：“我的祖宗呀，大半夜你來這裏幹嘛，你，你，你——”
她還沒說完，就見聞人蘇蘇不解的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經常晚上來這裏呀，天星姐姐，你忘了我在後山有個基地了嗎？”
洛天星聽後一怔，随後默然。
沒錯，聞人蘇蘇來後山樹林本身沒什麽問題，是她将敵人引到了這邊，才讓這裏變得不再安全了。
洛天星想了想，将頸上帶着餘溫的紫水玉項鏈摘了下來，帶在聞人蘇蘇的脖子上。
聞人蘇蘇眼裏的淚一下子漲上來了，“天星姐姐，為什麽......”
“噓。”洛天星一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小聲，解釋道，“還記得幾個月前襲擊我的人嗎，他們又來了，一會兒可能會打起來，我吸引敵人後你看時機離開，這個東西你先帶着防身。”
“哦。”
聞人蘇蘇的眼淚和變戲法兒似的，一下子又降了回去。她臉上倒沒有什麽緊張的神色，小聲問道：“天星姐，那夥人厲害嗎？”
洛天星：“很厲害。”
“有多厲害？”
洛天星帶着她往前走，聞言比了個小拇指向下一按的動作，“一根小拇指就能讓整個聞人家消失的程度吧。”
聞人蘇蘇：“......”
洛天星說得過于嚴肅，她一時分辨不出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了。
洛天星自然不是開玩笑的。
她心知肚明，若非擔心天道反撲，他那些不把人當人的兄弟姐妹們八成會将聞人家屠光，來尋找她的蹤跡。
中天元洲的修士一向自視甚高，覺得其他四個大洲都是一片蠻荒之地，上面的人也是一群未經馴化的鄉巴佬，和成窩的螞蟻沒什麽兩樣，就算一腳踩死也算不上什麽大事。
天道自然不會對這樣的暴行視若無睹，凡是中天元洲出身的修士在別洲濫殺無辜，必然會被承受天道制裁，渡劫和提升境界遠比他人艱難。
雖是這樣......但是偶爾殺一個兩個，天道也是管不過來的。
洛天星宅院附近，身形佝偻的老婦正蹲在地上，十分小心的移植着花種。
她做的太過專注，沒注意到一位高大漢子何時站在了她的背後。
那漢子長得是真魁梧，将近彎下腰的老婦兩個高了，這個身形的人每走一步按理來說都會地動山搖的，他的腳步卻意外的輕，連牆頭憩息的黑貓兒都沒有驚動。
“婆婆，”漢子聲若悶雷，“這些日子，你一直在這裏栽花嗎。”
老婦好似這時才發現這高大漢子，她轉過身，一雙渾濁的眼珠仔細打量着他，“是我，你是誰啊？”
漢子說道：“既然我已經将花踩爛，你就不要再一遍遍重新把花種回去了。”
“嘿，你這人。我是管着這一片兒的花匠，你把花踩死了，還不讓人種新的？還有，你以後走路小心點啊。”
老婦似乎覺得這人說的話沒頭沒腦，不想再搭理他了。那高大漢子卻已經失去了耐心，他伸出強壯的手臂掐住老婦的脖子，将她硬生生從地上提了起來。
“這幾個月裏，我按照圖紙破壞雲起城和聞人家的陣法，發現每破壞一處，都會有人出現及時修補。雲雪竹，那時我就料定你一定就在附近，沒想到你甘心扮做一個老婦人，在聞人家蟄伏這麽多年。”
那老婦被掐着脖子，本來在不停掙紮，在聽了這漢子的話後整個人如遭雷殛。
她眼中忽而落下淚來，勉強說道：“圖，圖紙是誰洩露給的你，原來無夢族長沒有說錯，是t我......我教徒不嚴，釀成大禍。”
“你是陣法大師，教出來的學生陣法學得好就夠了。你該慶幸，他比你會認主，還向我求情留你一條性命，但前提是以後你來為我做事。”
漢子的手扣在老婦的脖頸上，仿佛她說一個“不”字，就要将她的脖子擰斷。
雲雪竹卻好似聽不見他的話了，她心灰意冷地搖了搖頭，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然而下一刻，只聽一聲巨大的聲響炸開，塵土飛揚。
原本氣勢高高在上的高大漢子被人一擊打進了土裏，好似一座小山轟然倒塌，原本緊攥着雲雪竹的手也松開了。
雲雪竹摔在地上，她目瞪口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待塵煙散去後，一個碧眼黑發的少年一腳踩在漢子的頭上，臉上露出稍許不屑的笑容，他身後還有根沒來得及收回去的貓尾巴，極為得意地晃了晃。
而那剛剛還盛氣淩人的高大漢子吃了這少年一擊，竟然直接昏死過去，應該是被狠狠擊在了要害。
“喂，你沒事吧。”
黑發少年碧色的眼珠兒一轉，望向老婦，老婦連連搖頭，示意自己沒什麽事兒。
“那就好，剛才呢，就算是我還你那句話的恩情了。”
黑發少年聲音慵懶，他又為了解氣似的踢了壯漢一腳，轉身似要離開了。
雲雪竹根本不認識這位少年，更沒記得跟他說過什麽話，但是此刻機會就在眼前，她連忙說道：“那個，能不能再幫......”我修補個法陣。
黑發少年望向後山樹林的方向，幹脆利落的拒絕道：“不行，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說罷，他身形一閃，已消失在原地。
後山山林中，聞人蘇蘇被洛天星牽着行走在樹叢中，寒風一吹，她覺得身體有點發冷，唯有跟洛天星牽着的手是熱的。
好像這樣的場景前不久也經歷過一次，只不過那時候她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聞人照夜後面，也沒人握住她的手。
不知為什麽，好像有人牽着她，她就憑空生出了許多的勇氣。
洛天星看見聞人蘇蘇好像在出神，随口問道：“想什麽呢？”
聞人蘇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感覺前幾個月剛經歷過一次差不多的情景......”
“是啊，”洛天星說道，“再多個聞人照夜，咱們三個就湊齊了。”
事實證明，人是不能亂說話的。
她話音剛落，只聽一陣尖銳的劍鳴聲在半空中響起，天上兩人的劍相撞後的殘波使身旁的大樹葉子使勁搖晃，還覆上了一層白霜。其中一人被打飛出去，在半空中被氣流掀飛後翻了幾圈，最後以劍撐地，穩穩落在她們身邊。
剎那間，三個人六只眼睛相對，全都愣住了。
聞人照夜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洛天星，不由得愣了一下，最後他目光下移，放在了兩人相握的手上。
聞人蘇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