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星照我
第023章 天星照我
洛天星剛還在對着被人拖出去的聞人蕭比鬼臉, 下一秒就覺得背後發涼,好似被一條毒蛇盯上般芒刺在背。
她望向兩側高臺,想要找到那道目光的來源, 那種感覺卻突然消失了。高臺上的長老們一切如常, 唯有正中間的位置突兀的空着。
“下一名,聞人蘇蘇!”
臺上的檢測長老剛宣布完, 一位雙腿發着抖的少女走了上去,湊近點似乎還能聽見她牙齒打架的聲音。
她将手放在檢測羅盤上, 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結果。
“聞人蘇蘇, 練氣三層。”宣布成績的長老搖了搖頭, 似乎對她十分失望,揮手讓她下去。
長老話音剛落, 場地上又便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聞人蘇蘇不是聞人秀秀的親妹妹麽, 怎麽姐姐如此優秀, 妹妹卻是個不成器的?”
“是真不成器!聽說這聞人蘇蘇根本無心修煉,在家天天搗鼓些機關零件, 奇淫技巧,家裏不讓她弄, 她還自己偷偷跑去後山研究, 能成器就怪了。”
“別說了, 據說她家裏已經給她訂好一門親事, 以後指不定要當上闊太太了......”
高臺上的聞人秀秀看了這個結果後也是滿眼失望,她頗有些緊張的看了眼錦衣老者,正要說點兒什麽的時候, 那這老者卻率先擺了擺手, 淡漠道:“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聞人秀秀只好點頭應是。
洛天星自然也聽見了人群中嘈嘈雜雜的談論聲, 她摸了摸頸上的紫水玉項鏈,盯着臺上的聞人蘇蘇若有所思。
聞人蘇蘇眼眶通紅,幾天不見她似乎瘦了一圈兒,下臺後見到洛天星也只是勉強笑了一下,還不待她說點什麽就悶頭從人群中跑了出去。
檢測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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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絕大多數的弟子已經接受完檢測,坐在地上百無聊賴的等待結束。在長老叫到以往最後參加檢測那人的名字後,不少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
卻不想那人下臺後,長老看了看手中的冊子,又繼續叫道:
“最後一個,聞人照夜,上臺接受檢測。”
人群中當即傳來一陣嘩然之聲,不約而同的往他們這邊看來,不少人都知道聞人照夜是個不能修煉的廢物,怎麽這次宗門大選會有他的名字,這不是将笑柄放給那些大宗長老看嗎?!
丢他聞人照夜一個人的臉事小,讓整個聞人家面上無光事大!
在一片驚疑不定的議論聲中,聞人照夜穩步往臺上走去。
“喂,聞人照夜。”
他回頭看,夕陽光下,洛天星一手叉腰,另一手握拳擡到胸前,望着他無比認真的說道:“去一鳴驚人吧。”
聞人照夜聞言一怔,他微微笑起來,回身握拳和洛天星拳頭輕輕相碰。
兩個拳頭一大一小,一觸及分。洛天星笑着,沖他的背影揮了揮手。
他沒有注意到,在目送他登臺之後,洛天星也轉身離開了人群,向場外走去。
檢測臺上,在就連檢測長老都有幾分懷疑的目光下,聞人照夜将手放在羅盤之上,在他注入靈力後,羅盤開始緩緩轉動。
一格,兩格,三格......
不少弟子自發的湊到了臺下,仰着頭來湊這位不知天高地厚廢柴的熱鬧,然而随着羅盤一格格開始轉動,臺下議論的聲音變小了,許多人臉上都浮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兩位檢測長老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其中一人宣布道:“聞人照夜,境界練氣八層,進入第二輪考核!”
全場鴉雀無聲。
高臺上,聞人秀秀不可思議的驚呼一聲,引得附近的幾名宗門長老投來目光。她身邊的潇湘閣長老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皺眉斥責道:“秀秀,怎麽這麽不穩重。”
她俯下身,輕聲向長老講了聞人照夜在半年之內突破到練氣八層的事兒。
潇湘閣長老面上浮現一縷異色,點了點頭讓她不要聲張,心中卻已經将聞人照夜納入這次一定要搶下的弟子的範疇。
半年連升八層,要不是這小子身懷秘密,要不就是他真的天賦異禀,這種修煉速度在虹光帝國是聞所未聞的,就算放在整個南明澈洲,也是屈指可數的天才!
若得此子,再精心培養,潇湘閣何愁不能坐上虹光帝國第一大宗門的位置!
聞人秀秀見長老的神色便知他已經起了招攬之意,忽而心弦一動,她看着檢測臺上神色淡淡的青年,面上不自覺泛上紅暈。
不愧是曾經擊敗過她的男人,若是他也能拜入潇湘閣,或許能夠再續前緣......
臺上,聞人照夜看到結果後臉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似乎早知如此。
臺下那些曾經輕視他的人目光轉為不可置信和豔羨,咒罵過他的人也全都啞口無言,這些年來堆積在他心口的一口沉郁之氣終于散去。
意料之外的,人們贊嘆和驚奇的目光并沒有帶給他多大的刺激,過往經受的折磨和排擠也淡若煙雲,此時此刻,他只想看一個人的臉。
聞人照夜向檢測長老行禮過後t,他目光往臺下掃去,卻意外地發現剛剛洛天星站着的地方此時已經空無一人。
洛天星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聞人照夜愣了一愣才接受這個事實,他強壓下心頭那抹失落,走下檢測臺。
衆人就見着這位剛檢測出來驚人結果的修煉天才,不僅沒有絲毫的志得意滿,反而下臺的幾步路走的十分沉重,還帶着點失魂落魄的意味。
沒人在意這些小小的插曲,都在彼此小聲交流着,聞人家又多了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天之驕子。
在半年練氣八層的光輝下,甚至連十八歲的築基都變得不值一提。
檢測廣場之外,洛天星急匆匆地趕出了來,一眼就望見了抱臂等在門口的雲麟。
雲麟此時換下了平日裏教書時穿的青色袍子,換上一襲幹淨利落的黑色武袍,腰後橫着兩把黑金長刀,少了幾分書生的文靜風流氣質,露出身為刀修真實而凜冽的一面。
“麟哥,什麽事這麽着急?”洛天星問道,“不是說來接咱們的雲舟今天晚上才能到嗎......是提前來了?”
雲麟搖了搖頭,面色凝重。
他說道:“星小姐,計劃有變,回程日期要暫緩幾日,你近期待在聞人族中,務必不要離開。”
洛天星不安道:“發生什麽事了?”
雲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剛剛得到消息,雲家派來接我們的雲舟在進入南明澈洲的時候.......被炸毀了。”
洛天星眼瞳一縮,只覺腦袋裏嗡的一聲炸開。
她怔了一秒,随即問道:“那雲舟上的人如何了?”
雲麟道:“族長已經派人去尋找雲舟殘骸,還沒有其他消息傳來。”
洛天星沉默了很久,才問道:“娴姐在雲舟上,對嗎?”
雲麟面色中露出幾分不忍,極輕的點了下頭。
洛天星急促地喘了兩口氣,她像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弄懵了,腦中亂糟糟一片,唯獨心中生出幾分莫名的茫然與自責。
她心想:都怪我。
八年前雲無夢和雲娴決定将她送到聞人家的時候,洛天星聽到這個消息如遭雷劈,堅決反對,表示自己寧願在族裏東躲西藏,躲避刺殺也絕不離開。
當時的洛天星拿出了學齡前兒童堅決不上幼兒園的氣勢,恨不得抱住雲族的每一根柱子撕心裂肺的哭一場,但凡有人過來勸她,她就更來勁了,一邊大哭一邊喊“你別管,我我姐姐都不要我了,我是沒人要的孩子”。
簡直是魔音穿耳。
雲麟正是當時的受害者之一。
雲無夢不知是沒眼看還是不忍心陪這位小祖宗繼續耗下去,沒多久就敗下陣來,只剩下一個口不能言的雲娴,耐心的将洛天星一遍遍從柱子上往下撕。
洛天星被抱下來一次,又不折不撓的自己爬回去——這孩子可能是屬考拉的,打小兒就不大願意挪窩兒。
雲娴不能說話,沒法一遍遍苦口婆心的勸她,就安安靜靜的抱琴坐在一邊,陪她熬了一天又一天。
雲娴先天不足,一直體弱多病,她身為修士身體底子卻還不如一般凡人,哪裏經得住這個熬法,突然在一天連人帶琴一起栽到了地上,一連好幾日卧床不起。
洛天星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她站在雲娴的床前,惴惴不安的等着挨罵。
但是無論雲娴還是雲無夢,一個責備她的人都沒有。
不僅如此,從昏迷中醒來的雲娴輕輕拍了拍洛天星的頭,她嘆了口氣,以啞語比劃道:“對不起,星兒,是姐姐們無能......實在是不得已的辦法。等時間一到,娴姐一定親自去那裏把你接回來,好麽。”
那時的洛天星低頭望向自己的鞋尖,兩滴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
如今的洛天星也沒好到哪兒去,她其實很想哭,但是看着雲麟帶着幾分關切的眼神,那眼淚又被她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洛天星點點頭,以她最平靜的聲音說道:“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說道:“我知道雲起城中有一些咱家的人,自從你來了以後就由你一直負責聯絡,你将那些人的聯絡方式轉交給我,現在開始全部聽從我的調動。”
洛天星吸了一口氣,又說道:“至于你,即刻啓程去雲舟墜毀的地方調查。南明澈洲沒人有本事能将咱們家的雲舟打下來,這事兒我懷疑是因為雲舟上有內奸,提前在舟上布置了火藥......還沒被檢查出來,那麽內奸可能不止一個,你行事一定要謹慎,小心為上。”
雲麟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安慰之詞,在聽見洛天星這一席話後,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贊許之色,點頭應是,知道那些話沒必要再說了。
洛天星此時跟他說的話,與雲無夢跟她下達的指示,基本上一模一樣。
這位平時看起來撒嬌打滾無所不用其極的小姐,再怎麽說也是族長大人的妹妹啊。
而此時被認定沉着冷靜,從容不迫的洛天星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句話就要淚奔。
于是她故作高深的轉過身去,向後擺了擺手,示意雲麟不要再多說什麽,趕緊離開。
雲麟躬身行了一禮,身形消失在原地。
宗族大選的第一日就這麽結束了。
冬天的夜晚來臨得格外早,夜幕之下,從試煉場地走出來的弟子們紛紛暢聊着今日檢測的話題,通過了第一日檢測的弟子多是面帶笑容,在星空下嬉笑打鬧着,暢想着自己步入長生大道後的未來。
而處于話題中心的聞人照夜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松,反而感到了此生從未有過的焦躁。
也許是擔憂于剛剛洛天星的不告而別,聞人照夜一直心中不定,在檢測結束後,他立刻在族中四處尋找洛天星,卻始終沒有找到她的蹤跡。
好像他越害怕什麽,越會發生什麽。
花園草坪,她的住宅,糖人攤兒,甚至聞人蘇蘇那個山洞......聞人照夜幾乎将聞人家翻了一個遍,無論哪個地方都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回想着這幾天洛天星的種種行為,心不可抑制的漸漸沉了下去。
一想到洛天星可能就這麽不告而別,聞人照夜竟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何種滋味,他強迫自己機械般行走起來,不讓自己有機會細細體會那種空洞的感覺。
此時夜闌人靜,無星無月,後山樹林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行走在裏面,只能靠一雙極敏銳的眼睛勉強在樹林中尋找着。
人的目力畢竟有限,尤其是在漆黑的樹林中。就算洛天星真的在這裏,兩人也極有可能可能會擦肩而過。
想到這裏,聞人照夜無比的痛恨自己是個口不能言的啞巴,甚至連叫一聲她的名字都做不到。
他嘗試性的張了張口,無論如何努力,喉嚨卻仿佛被人堵死了,連基本的哼叫聲都發不出來。
他的手緊緊卡在自己的喉嚨上,幾乎是在逼迫自己出聲。
就在這時,聞人照夜沒注意一根腳下的藤蔓,被絆倒在了地上。他運氣實在不好,身前就是一個陡峭的土坡,他身體不受控制的滾落下去,最終撞在一棵樹上才停下來。
好在聞人照夜反應很快,在摔倒的瞬間就伸臂護住了腦後,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被撞得失神了片刻。
那種剛剛被他刻意忽略的感覺一下子全找了回來。
聞人照夜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痛——并非是從山坡滾下來時受了傷,他從小就皮糙肉厚,這實在算不得什麽,但是痛意卻源源不斷的從四肢百骸傳來,就好像靈魂被人硬生生撕扯去了一半,剩下的身體裏空蕩蕩的漏着風,還流着血。
他沒有着急爬起來,而是愣愣的透過厚厚的樹葉望向天空,似乎希望能看見群星為他引路。
可是今晚無風無月,沒有星星。
沒有星星,但有人。
就在這時,聞人照夜剛才撞上的那棵樹上有根樹枝輕輕晃了晃。
樹上傳來少女熟悉的聲音,響起在漆黑的樹林中,就像是亮起了一束光。
“......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