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暗襲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暗襲
梅初月最近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眼圈下總挂着淡淡的青,走路雙腿打飄,連和師父玩博戲也是頻頻輸錢。
幾日下來, 他人瘦了一圈兒, 像是被什麽精魅吸幹了陽氣似的。
但意外的, 靈瀾對他的态度卻是緩和不少, 偶爾借着路過的功夫遞給他一個差強人意的眼神,能激得他一哆嗦。
在東海聖地探親的這二十天, 是晏琳琅難得的惬意日子。
到了歸程之日, 她思量再三, 還是決定讓白妙繼續留在聖地修煉一段時間。
小徒兒正處于突破金丹上境的關鍵時刻,總跟着她到處跑也不是辦法, 而聖地靈氣充裕,又有師父與東海之主的點撥, 對她的突破大有裨益。
晏琳琅好說歹說, 許諾等白妙突破了境界就立刻來接她, 這才安撫住淚眼婆娑的小徒兒, 登飛閣歸去。
飛閣較之雲辇, 雖速度慢些、笨重些,但勝在房間寬敞, 又可遮風避雨, 省得她與殷無渡又稀裏糊塗親到一塊兒去了。
她如今情花咒已解了大半,對男色的喜好遠不及當初, 只是因為對方是殷無渡, 她才願意與之探索, 親近一二……
雖然的确很舒服,且她的修為也的确精進了不少, 但這種事的次數實在不宜太多。
不然每次見殷無渡趁她睡着後悄悄出門汲取靈氣“補身”,她都過意不去。
直到昨夜,晏琳琅很是貼心地說了一句:“你若是體虛疲倦,便不用陪我就寝了。”
氣得殷無渡在她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兩口,又示威般揉了她幾下才将人放開。
月明星稀,飛閣緩緩地飄于雲間。
晏琳琅施展共魂轉換之術,将五感收回仙都坐鎮的紙人傀儡身上,待處理完積壓的公務再回到肉身中,黛藍的天際已泛起一線微白。
外間小榻空蕩蕩的,殷無渡果然還未歸來。
晏琳琅精神正足,索性披衣下榻,坐在窗邊吹風納涼。
這些時日,她也曾想過取出天機卷,詢問關于“曦朝國師李暝”的生平過往。這個問題遠沒有“玄溟神主殷無渡”機密,只要她問,必定能得到答案。
然幾番猶豫,她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
那晚在聖地藏書閣,晏琳琅并非沒有察覺出殷無渡對往事的抵觸,那幅無端消失的畫卷便是最好的佐證。
殷無渡不想說,她也懶得盤根問底。
畢竟她看中的是殷無渡這個人,是他現在的樣子,他的前身如何并不重要,是不是國師李暝也不重要。
天亮前的風最為清爽,還帶着雲間水霧的濕氣,拂在臉上宛若清水洗濯過般舒坦。
晏琳琅曲肘支在木質的窗臺處,手撐着下颌閉目養神。
這種靜谧安寧很快被一絲不和諧的氣息打破,晏琳琅敏銳地察覺到了以非人速度迅猛靠近的危機——
殷無渡在飛閣上留下了一縷神識氣息,使得等閑妖魔不敢輕易近身。但飛閣每經過一座仙門主城境內,都要暫時收起防禦結界,待蓋上該仙門的空中通行印方可繼續前行,以免造成擁擠相撞或是邪魔入侵的惡果。
這個過程不過彈指瞬間,卻足以給有備而來的魔修以可乘之機。
晏琳琅睜眼的同時,人已飛身至閣外,一手重新織補防禦結界,一手攔住了隕石般降落的黑氣攻擊。
這裏是妙音閣的領地,腳下就是尚在睡夢中的一城百姓。妙音閣的音修擅幻術而非攻擊,一旦在這裏打起來,城中的數萬條性命就要遭受無妄之災。
這魔氣顯然是沖着自己來的,不可殃及無辜。
晏琳琅轉身禦風朝群山起伏的郊野飛去,身後的黑氣緊追不舍,比她想象中的速度更快。
晏琳琅旋身避開黑氣的攻擊,輕巧地落于雲頭,四條黑影立即于前後左右圍截,将她困于其中。
這四名魔修的至少已達到地魔之境,換算成修士的境界,怎麽着也得是個化神期。
“四對一,還真看得起我。”
晏琳琅以眼角餘光瞥過腳下群山,指尖蕩開清澈的靈力波瀾,既然已到了無人之境,便可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一起上!”
“婆娑萬象,第一境。”
魔修同時發難,晏琳琅以婆娑萬象控制住身後兩人,再豎指祭出水系神力:“八方雲霧,萬水朝宗!”
雲霧迅速在她腳下聚攏,化作冰刃朝剩下的兩人擊去。
兩名魔修倒也反應迅敏,立即散做霧氣消失,再次于她身後凝形偷襲。
晏琳琅聽聲辨位,翻轉蘭指轉換術法:“離火,焚!”
漫天水霧瞬間化作紅蓮業火,在婆娑萬象的控制下宛若火上加油,轉眼成鋪天之勢綿延百丈。
兩名魔修被當場燒做灰燼,剩下的一名亦被婆娑萬象的幻境絞殺,只剩下身量最為嬌小的一名魔修及時撤出晏琳琅的攻擊範圍。
火海的熱浪撲面而來,掀翻了那名魔修的鬥篷兜帽,露出她姣好而冰冷的面容。
“玉淩煙?”
晏琳琅掃視她的靈脈變化,眉頭輕輕一擰,“你入魔了?”
晏琳琅不喜歡玉淩煙,從前不喜歡,現在也不喜歡。
但她心裏也清楚,玉淩煙雖然驕矜又惡毒,骨子裏卻仍帶着仙門修士的傲氣,以堕魔為恥,這也是她之所以要對“勾結魔修的仙都少主”趕盡殺絕的原因。
這樣的人卻最終成為了魔修,的确超出晏琳琅的意料之外。
玉淩煙的眼神冰冷得近乎怨毒,召出同樣魔化的靈劍道:“晏琳琅,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說罷,手中劍式如毒蛇吐信,鋒寒之氣震得空氣戰栗。
晏琳琅只對了一招,便知她如今的修為上漲了不止一個境界,手中的軟劍甚至能吸食吞噬對手的靈力。
看來她失蹤的這兩個月吞了不少人的修為。今日若放走她,必将留下遺害。
晏琳琅不再容情,婆娑萬象開到極致,風雷火陣在天際燒出一片瑰麗的紅。玉淩煙光顧着吞噬靈力絞殺晏琳琅,卻不察對方早已施展五行轉換之術,滔天烈火變作純澈磅礴的水系神力。
碧海琉璃珠的神力本就有淨化之效,與魔氣相克,玉淩煙陡然将其吸入體內,頓時引發一陣針紮般的疼痛。
晏琳琅瞧準時機,凝水化刃。
無數冰刃穿過玉淩煙的身軀,她空洞的眼睛驟然一縮,身形晃了晃,如斷翅之鳥跌落雲端。
晏琳琅下意識自雲間躍下,伸手朝玉淩煙抓去。
一切皆出自本能的反應。
她得及時抽出玉淩煙掌管記憶的一魄,作為将來自保的證據。又或者,是因為玉淩煙方才那個釋然的眼神。
晏琳琅的的确确在一個将死女魔修的眼中,看到了釋然。
風呼呼自耳畔掠過,她的目光緊緊盯着不斷下墜的玉淩煙。
玉淩煙也看着她,濕紅的眼睛不似先前冰冷空洞,透着濃濃的不甘心,但更多的,是解脫般的輕松。
“小心……他……”
在晏琳琅的指尖即将觸及到她鬥篷的一瞬,她忽而蠕動蒼白的唇,吐出帶血的三個字。
下一刻,一團魔火自她體內燃燒,從內髒到血肉再到鬥篷,燒得幹幹淨淨。
晏琳琅握住了一片燃燒的衣角,生平第一次沒有生出擊殺對手的快意。
玉淩煙入魔是受人操控?
她臨死前說的“小心他”,到底暗指誰?
幾乎同時,一陣冷風襲來,晏琳琅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無與倫比的厚重殺意……
回身間一道靈力擊出,卻被對方輕松化解。
晏琳琅看着懸浮在半空中的高大黑影,瞳仁微微一縮,被對方身上釋放出來的壓迫感刺激得喉嚨發癢。
天魔巅峰的實力。
只一眼晏琳琅便判斷出,此人就是幕後的主使,是萬魔之王、罪惡之源!
……
昆侖仙宗,機關傀儡正在井然有序地重建宗門。
銀發銀冠的奚長離親自盯着通天塔的修繕工程,剛從師尊元清道君處拜別,就聽到地宮處傳來厚重哀綿的鐘聲——
鐘聲三響,則說明有同輩青鶴弟子身隕。
一名灰鶴弟子快步而來,禀告道:“少宗主,不好了!玉小師叔的魂燈……滅了!”
……
晏琳琅迎風掐訣,術法對上那天魔的攻擊,宛如被萬鈞重石擊中,半條手臂都被震得發麻。
天魔至少堪比大乘期圓滿之境,根本不是合體期修士所能撼動的。
晏琳琅在逍遙境修士中算是頂尖的一撥,如今的修為更是甩同輩幾條街不止,但和堪與神明比肩的天魔比起來仍然有着鴻溝般的差距——這種差距并非修煉可以填補,而是天對地、神對人與生俱來的碾壓。
天邊漸亮,少女背映朝霞立于光明的一邊,而天魔則腳踏黑霧站于黑暗的那面,割出泾渭分明的一條線。
罡風如刃,吹落她指尖淌落的鮮血。
沒有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天魔擡手發動第二波攻勢。晏琳琅深知此戰沒有退路,擋不住也要擋,遂抿唇沉眸,傾盡全身靈力迎戰——
靈力與魔氣撞出轟鳴的巨響,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有力的手掌猛然貼上她的後背,穩住她後退的身形,順便輸送神力。
“集中精力,別松手。”
殷無渡的聲音很冷,但極具安全感。
晏琳琅掌下的靈力霎時如井噴爆發,穩穩擋住了天魔的攻擊,而後迅速反侵。
在被這股戾氣橫生的神力擊中前,天魔先一步化作黑霧消散。
“死了?”晏琳琅收回術法。
“跑了。”
殷無渡冰冷的聲音自身側傳來,“方才只是天魔幻化的一個分-身,并非他的本體。”
晏琳琅訝然道:“一個分-身就這麽厲害?凡人修士的力量果然不能和上天相比……”
話未落音,指尖被一只溫涼的手輕輕握住。
殷無渡一聲不吭地給她輸入神力止血療傷,半垂的眼睫蓋住翻湧的暗流,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沒有說話。
“一點小傷,不礙……”
一個“事”字還未說出口,殷無渡已拉着她閃現回飛閣之上,隔空推開門扇,而後将她拽在榻上,狠狠地欺身跪壓了上來。
晏琳琅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弄迷糊了,雙手抵着他的肩道:“殷無渡,你要幹什麽?”
“還不夠……”
殷無渡單手捧着她的臉頰,眼底沒有欲念也沒有缱绻,只是敘述事實般平靜道,“你現在的修為,還遠遠不夠。”
說罷,他俯身落下一個綿長到近乎窒息的深吻。
這一次,他沒有阖上眼睫。
晏琳琅看見了他寒潭月影般的瞳色,那樣的深暗,那樣的漂亮,有着與乖巧阖目時截然不同的攻擊性。
未等她反應過來,少年神祇的精神念力強勢地侵入她的靈府,神力游走于她的靈脈中,酥麻惬意的同時又勾起一絲難耐的刺痛。
與其說是靈修,不如說是他單方面輸送神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傳遞給她。
如果這還不夠,他會将最後的身軀也一同奉上。
金白的仙衣飄落在地,少年壁壘分明的身軀在晨曦下泛出玉石般冷硬的光澤。被他緊緊抵住時,晏琳琅才驚覺他這次是要來真的。
厚重的烏雲在飛閣上空聚攏,電光閃現,狂風吹得窗棂哐當作響,帷幔翻飛間,殷無渡的神情有着近乎瘋狂的、獻祭般的虔誠。
第一道天雷劈下,直将飛閣的屋頂擊穿,紫電如蛟龍灌下,卻被殷無渡反手接住。
滋啦一陣耀目的* 白光,紫電在殷無渡的掌心堙滅,他的指腹也随之撕裂一道小口,流淌出赤金色的血液來。
他視若不見,将神明血點在少女的唇瓣上,而後俯身吻開。
天雷還在繼續示威,震得人耳朵疼。
晏琳琅看到他的胸口有什麽金色的淺光一閃而過,不禁抵住他試圖繼續的額角,大聲道:“殷無渡,你給我停手!再喂下去,是要把我劈死還是撐爆?”
她眼尾殘留着紅暈,呼吸起伏,連帶着聲音都發了顫。
殷無渡總算沒有繼續,青筋明顯的手臂撐在她的耳側,靜靜地看着她。
晏琳琅長舒一口氣,捧住他微冷緊實的臉頰,放緩聲音:“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麽?”
殷無渡目光微動,而後重新堅定,凝眸望着她。
“我沒有害怕,神明不會害怕。”
他以指蹭了蹭少女的眼尾,薄唇染着濃濃的豔,這樣告訴她,“我只是在想,等我飛升後,誰來保護你?”
晏琳琅恍然。
原來他這些日子又是送靈藥和清露,又是纏着她靈修神交的,是在為這事做準備啊。
在飛升之日到來前,他希望她變強,直至天下再無可以與之匹敵的對手,再無可以威脅她的存在。
可是天魔的出現,打破了他原有的自信。
正想着,殷無渡卻将她拉入懷中,抱住,而後慢慢收緊手臂,肩臂肌肉随即繃出漂亮的線條,仿佛要以這種方式感受她的存在。
許久,久到晏琳琅快要窒息時,他總算放開了她,安撫地捏捏她的後頸,揉揉她的耳垂。
平靜問道:“晏琳琅,你想不想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