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東海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東海
兩人柔軟的唇瓣輕輕印在一起, 像是試探輕啄，而後含抿，加深。
丹藥的苦香在舌尖蔓延, 鼻息交纏, 分不清彼此。
晏琳琅敏銳地察覺到了殷無渡體內神力的變化, 檀口微啓地退開些, 觀摩被她壓得後仰的少年：“你的氣息，好像不一樣了。”
殷無渡略微不滿地擡首追逐她的唇息, 單掌扣住她的後頸, 一個強勢而不允許後退的姿勢：“可能, 是丹藥吃多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已成了含混的氣音。
從某些角度來說, 殷無渡是個很矛盾的人。
晏琳琅能感覺到他體內神力的躁動暴戾，像是籠中鐵索加身的一頭兇獸, 随時會掙脫束縛沖出來狠狠撕咬誰一口。可他揉捏她耳垂, 親吻她唇瓣的動作, 卻又是十足的耐心溫柔。
在靈府中, 神明可以熟稔地糾纏取悅；而在身體上, 他的反應卻意外的青澀純潔。
他的眼睫自始至終安靜地阖着，不時顫動一番, 蓋住了平日桀骜的鋒芒, 連眼尾和耳尖處也染着淡淡的薄紅。
唇舌親吻，是與神魂交纏時, 全然不同的刺激。
晏琳琅不自覺朝下沉去, 仿若溺水之人朝更深處探索, 掌下一用力，少年神明便被壓得徹底躺下, 雲辇四周的天水碧垂紗随之晃蕩飄開，又輕柔合攏，遮住上下分明的兩道身形。
殷無渡睜目看了她一眼，笑了下，複又阖上了眼睫。
雲辇上金鈴晃蕩，少年金白的天衣與少女的雲霞袖紗堆疊在一起，如日照流霭，月霞浮光。
晏琳琅試着安撫殷無渡體內的沸騰戾氣，如同他在靈府中為她梳理靈脈般。
輾轉間，少年英挺的鼻尖蹭過她的鼻尖，帶起一陣酥麻，又随着唇舌加深而抵在她的臉上，晏琳琅沒忍住抱怨道：“你的鼻子，有點礙事。”
Advertisement
她已有些呼吸不穩，力不從心，而殷無渡卻仍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只是眼底多了幾分溺人的笑意。
要不怎麽說是神明呢？他的呼吸與耐力，都早已超脫了肉身的限制。
他将鼻尖埋入晏琳琅的頸窩，喉間發出悶笑：“沒辦法，是有點長，尊主姑且忍耐一下吧。”
玉路雲辇驟然一沉，四周金鈴叮當作響，是在城中飽餐了一頓的白妙叼着包子回來。
她懷裏還抱着一堆新奇的吃食，剛喜滋滋喚了一聲“師父”，便被一道無形的氣流彈開，轉眼間就已置身于十裏地開外的一處陌生街道上。
“我方才好像聽到了妙妙的聲音……”
晏琳琅挑開紗簾看了眼，只見雲海翻騰，辇車圍欄外的玉階上赫然落着一只咬了一半的大肉包，遂回首望向始作俑者，“你将妙妙弄去哪裏了？”
“一個暫時不會打擾我們的地方。”
殷無渡擡指蹭了蹭潤澤的下唇，頗有些意猶未盡，覆掌握住她的指尖欺身道，“放心，半個時辰後她就回來了……”
晏琳琅擡手拍在殷無渡的額上，抵住他湊近的唇瓣。
殷無渡極慢地眨了下眼睫，漆眸深深，似是無辜。
“夠了，今天的交流到此為止。”
晏琳琅抿了抿發麻的唇，強自冷靜道，“方才在靈府中感悟頗多，正是精進功法的好時機，現在我要專心修煉了。”
殷無渡垂目，長睫蓋住眼底的黯然。
見晏琳琅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他往扶攔上一躺，恹恹哼笑：“這才到哪裏，六欲仙都的合歡聖體就只有這點本事？”
晏琳琅的唇角翹了翹，淺淺吸一口氣：“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好聽的話不要一次說完，好玩的事自然也不能一次做完，總要留一些到以後……”
意識到自己許諾了什麽，晏琳琅險些咬住舌頭，淡然補上一句：“我指的是修煉。”
殷無渡擡掌召來掉在角落裏的糖盒，又摸了一顆黑色的丹藥抿入唇間，嘎嘣一咬，笑了一聲。
他今天真的很愛笑。
“雖然你是神明身，但将靈丹當飯吃，真的沒問題嗎？”
晏琳琅見他還有繼續磕丹藥的架勢，再回想他最近恹恹寡言的模樣，不由眉頭一蹙，擔心道，“你該不是腎……體虛吧？”
她清楚地看到少年張揚的笑意僵在嘴角，面色唰的凝了下來。
察覺到危險，晏琳琅忙将神魂內斂于靈府中，閉目專心運轉功法，試圖以此避開殷無渡那極具侵略性的、惑人的目光。
下一刻，額頭貼了上來。
強大的精神念力打開她的靈府，如野獸出籠，洪流倒灌，身體力行地向她證明了自己到底虛不虛。
宛如過電般，頭皮麻到幾欲炸裂。
在抛至臨界點之前，失控的危機感使得晏琳琅強行斷了精神共振，而後一頭錘狠狠頂了過去。
殷無渡悶哼一聲，以修長的指節按壓脹痛的額頭，紅着耳根極沉地吐出一口濁氣，皺眉道：“強行中斷是會死人的，知不知道？”
晏琳琅亦是頭疼欲裂，宛若溺水之人般潮濕喘息，咬着紅唇道：“你還說呢？方才那樣，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不對，死了至少不會再有那種感覺。”
殷無渡因疼痛而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似是無奈地低嘆，擡手将歪在角落裏的晏琳琅拽了過來。
晏琳琅警惕地按住他伸來的手臂，勸道：“別，小交怡情，大交傷身。”
殷無渡又笑了起來，攬着她纖柔的腰肢道：“好了，不捉弄你。靠過來些，我給你護法。”
說罷還真老老實實地充當護衛，守着她修習了一下午的心法。
……
白妙還在記恨殷無渡将她彈飛的事，回來後便一直氣鼓鼓地坐在雲辇外頭，直到進入東海境內也沒搭理人。
晏琳琅的修為進步神速，連帶着雲辇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夜幕降臨時便已抵達海岸。
銀輝傾瀉，月流煙渚，東海聖地派來迎接的奢華飛舟已懸停于海面上。
晏琳琅操控雲辇* 降落甲板，還未與來使打照面，便先聽到一串熟悉而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師妹好久不見啊！喲，小妙妙也來啦！”
晏琳琅下了雲辇，目光落在孔雀開屏似的男子身上，訝然道：“大師兄？”
“是我是我，驚喜嗎？開心嗎？”
梅初月收攏折扇，張開雙臂就要來一個熱情擁抱，驟然瞧見目光一凜的殷無渡，忙急剎步伐道，“吔，阿渡賢弟也在？”
三層樓閣的飛舟淩空劃動槳翼，撥開海霧，朝深處的東海聖地緩緩飛去。
“咱們師門已有八十年不曾相聚過了，師父此番意在團圓，是以給我們師兄妹幾個都發了信號。我與青羅離東海近，便先一日抵達。”
船閣上，梅初月迎風而立，紙扇輕搖，簡明扼要地敘述道，“老二也來了一趟，不過她那海龍小夫君又懷了第三胎，正是胎象不穩之時，一入聖地就身體不适應，眼淚就跟斷線珠子似的往下掉——我從未見過男人也能哭得這樣梨花帶雨，總之，為了讓他安心待産，老二只與師父打了個照面，留下禮物便複又攜夫歸去了。”
晏琳琅好奇道：“二姐夫長什麽樣？他們的孩子還好嗎？”
“文文弱弱的，挺幹淨，像個不谙世事的賢夫，是那種一看就很想保護他的類型。不過嘛，肯定是沒為兄好看的！”
梅初月大言不慚，又“啊哈哈哈”的笑了幾聲，才道，“放心，孩子都挺健康，一男一女，都跟蓮藕娃娃似的白嫩，肚子裏的那個估摸着也是位金貴的小小姐。”
二人正聊着，清亮的月色忽而蒙上一片陰翳。
晏琳琅下意識擡眼一瞧，才發現蒙住月光的并非雲層，而是少年神明金冠飄帶、飄飖而至的清俊身影——
他竟是換回了神明本相的打扮，金白的仙衣無風自動，落地間衣袂流光，眉若墨染，面如白玉，有着穿黑衣時截然不同的俊美貴氣。
唯一和神明本相不同的，便是額間沒有象征野神的紅紋，不知是他刻意抹去了還是怎的。
梅初月瞪大雙眼，眼中驚豔一閃而過。他張着嘴，不可置信地看向這個換了身衣服便氣質大變、高貴若神明的少年，只覺自己這一身華麗的衣裳都被襯成了雞毛撣子。
晏琳琅伏在雕欄上，側首打量殷無渡的新衣裳，壓低聲音笑問道：“你怎麽突然換回這副正式打扮了？不怕引發東海秩序的崩塌？”
“東海聖地可比肩九霄仙境，不礙事。”
殷無渡若無其事避開了第一個問題，在晏琳琅還打算追問時及時打斷，“到了。”
飛舟穿過濃白的霧氣，一座聖光籠罩的海上仙山呈現于衆人眼前。
下了飛舟，便有提燈的女妖仙行禮問好，恭恭敬敬地迎請衆人入殿。
頗具異域風情的白色大殿中，柳雲螭正搖扇歪坐，側首去吃男人喂到嘴邊的紫玉葡萄。
晏琳琅唇線一揚，如歸家見到親人的游子，規規矩矩攏袖行禮道：“徒兒晏琳琅，拜見師父……”
話音未落，那柄羽扇便如利刃破空而來，被早有準備的晏琳琅單手接住，再嘩的一聲抖開，動作幹脆利落至極。
柳雲螭對她的反應頗為滿意，起身活動了一番勁瘦的腕子，飒爽道：“少來這些虛禮，先讓為師試一試你這些年的修為長進。”
梅初月悄悄遞給晏琳琅一個同情的眼神——他昨日就是這樣被師父痛揍了一頓，至今身上還遍布淤青。
晏琳琅眼底沒有絲毫的怯意，身形如劍，明朗自信道：“徒兒卻之不恭，得罪了。”
師徒二人幾乎同時飛身出殿，于空中過招鬥法，周圍的靈力如被疾風攪亂的水波，随之震顫起來。
殷無渡緊緊盯着空中那道如朝霞瑰麗的身姿，直至身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靠近，才轉動眼睛側首望去。
那是一個極為高大的男人，一襲墨藍長袍，面容粗犷，長眉入鬓，五官淩厲而不失英俊，身高足有九尺有餘，行動間宛若一座高山平移過來。
“那是東海之主，俗名叫做‘蒼羽’。”
小師妹不在，梅初月便自發承擔起照顧“小妹夫”的重任，擡掌攏在嘴邊悄聲低語道，“雖然他看上去氣勢駭人，但實則只是略有些寡言遲鈍而已，很好說話的。你別怕，待會跟着我行禮就是了，千萬別緊張……”
還未叮囑完，就見有着海上君王之稱的東海之主朝着殷無渡略一颔首行禮，主動招呼道：“好久不見，玄溟神主。”
蒼羽是妖神，無論是等級還是力量，皆要比身為人神的殷無渡低上半級，故而是他主動問禮。
梅初月已經徹底愣在原地：他沒看錯吧？堂堂東海之主，主動向這個小妹夫行禮？
太陽從東邊升起了？他腦子昨天被師父揍壞了，産生幻覺了？
梅初月呆愣半晌，愕然道：“二位認識？”
“何止認識？”
蒼羽的嗓音渾厚而低沉，極具野性，板着冷硬的臉道，“世間神明諸多，但不被天道承認便自己掀翻諸神奪取尊號，先後稱霸人、鬼、神三界的神明，只有一個……如雷貫耳。”
殷無渡嗤笑一聲，微眯眼眸道：“白玉京以下武神，唯有東海之主的本事，本座還未領教過。”
聞言，梅初月咕咚吞咽一番，眼前一陣眩暈。
他剛剛……好像又聽到了一樁了不起的八卦！
誰能告訴他，為何每當有人談論這種機密時他都在場？
這邊正針鋒相對，氣氛凝固間，忽聞前方一聲靈力爆破的巨響傳來，是師徒二人比試鬧出的動靜。
蒼羽和殷無渡俱是眉頭一皺，緊張地朝前一步。
蒼羽緊盯着空中那道白發紅衣的身影，沉聲道：“身為弟子，理應尊師重道，怎可下如此重手？”
殷無渡也望着晏琳琅的護身陣光，諷笑一聲：“輸不起就別出來丢人，管好你的女人。”
空氣中彌漫着硝煙味。
天上、海域兩方霸主對視一眼，皆是擡掌出招，磅礴的神力化作風刃蕩開，削山斷石，激起巨浪排空。
地動山搖間，梅初月被餘波擊飛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吧唧摔在一群女妖仙的裙裾下。
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