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第要哄
◇ 第81章 要哄
66不信邪, 它又試了一次。
“?”
毒藥呢?毒藥在哪裏啊?它為什麽測試不出來?
系統故障了?
66再次嘗試,小屏幕看着分析報告一頓一頓,陷入了沉思。
确實沒有致死成分, 倒是有致人昏迷的成分,濃度還不低,足足可以讓醫生睡上一天一夜。
——這杯酒與其說是毒藥, 不如說是昏睡紅茶。
66目光複雜, 看向榻上昏睡不醒的宿主。
……公爵沒把宿主弄死, 卻把宿主弄暈了, 這是在搞什麽玩意?
一牆之隔, 伊缪爾火速簽發了命令。
命令中,對于黑袍會的叛徒白郁, 公爵已經做出死刑判決,将白郁灌入毒酒,抛屍荒野, 并公布調查令, 希望諸位公卿貴族引以為戒。
可另一邊, 他寫下了一封手信, 交給伊爾利亞城邦外的某處農場。
白郁拒不配合,作為黑袍會的卧底, 他沒法再在伊爾利亞生存,伊缪爾也不忍心将對方關在府中一輩子, 思來想去,只能放手。
他會在淩晨派遣親衛,将白郁送出伊爾利亞, 暫時寄居農場, 之後去留随他, 以對方醫生的身份和技能,在哪個城邦都能活的很好。
可是這樣……他就再也見不到白郁了。
伊缪爾擡頭,看向窗外一輪中天月華,微微蜷起了手指。
今晚,就是最後一晚了。
一牆之隔,白郁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他被侍衛軟榻上擡起來,平放到了床上。
刑訊官為伊缪爾打開門,躬身道:“大公,人在這裏。”
伊缪爾平靜點頭,道:“你下去吧。”
刑官行禮,旋即退下。
床上,醫生靜靜地躺着。
他雙手交疊,放在腹間,高挺的鼻梁上是舒展都眉目,神态安靜平和。
床墊微微塌陷。
公爵在床邊坐下。
他沒有開燈,窗外月華如練,屋內一片清輝,月亮照在白郁清俊的面孔,将他冷冽的線條勾的柔和。
這實在是一張過于好看的面容,可……
伊缪爾想,可惜再也見不到了。
從今以後,伊爾利亞的白郁将是荒山野嶺中面目全非的腐爛屍體,而醫生将被放逐出境,再也無法返回。
他不會知道伊缪爾的身份,這數月來的種種,是公爵一個人的夢境。
伊缪爾掀開被子,第一次以人的形态,在醫生身邊平躺下來。
醫生的體溫依然溫暖,胸膛随着呼吸有規律的起伏,隆起的線條綿軟漂亮,伊缪爾試探地伸出手,抱了上去。
以醫生胸膛的寬度,也很适合被擁抱,蹭在他的懷裏,就好像所有的傷害都會被抵擋,只餘下純粹的安全。
他在醫生的肩胛處蹭了蹭,心想:“真是沒有出息。”
一國大公,卻搞成這個樣子。
可醫生身邊實在溫暖,将異變期骨子裏的疼痛都壓了下去,白郁身上有藥房裏的苦味,冰冷的,無機質的,但很幹淨,被皮膚的溫度蒸得暖融融的,伊缪爾貪婪地吸了兩口,又将視線落在了白郁的唇上。
他很早就想親醫生了。
白郁唇形偏薄,不笑的時候嚴肅冷淡,笑起來唇形彎彎,很好親的樣子,此時他昏昏沉睡着,臉部肌肉放松,唇瓣呈淡粉,像是未成熟莓果的顏色。
白郁醒着的時候,伊缪爾不敢,小貓形态也不敢,但現在,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醫生臉頰,肆無忌憚的揉搓起來,算是報了這些天的仇,而後輕輕俯下身,在他唇上偷的了一個吻。
很輕,很淺。
伊缪爾沒接過吻,也不會接吻,他甚至不知道該撬開牙關,将舌頭伸進去,這個的吻更像是胡亂的挨挨蹭蹭,像小貓表達親近的舔來舔去。
而後,他從衣服中脫了出來,變成白金色的小貓,趴在了醫生的小腹上。
肌肉不用力的時候是綿軟的,小貓圈成一個團子,心道:“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在白郁懷裏睡覺,明日之後,便形同陌路。
後面的每個異變期,再也沒有人能抱着他,替他揉酸痛的關節了。
小貓趴伏在醫生身上,淺淺陷入睡眠。
黎明的時候,伊缪爾從白郁身上爬起來,重新變回人形,他抱着衣服掩蓋赤。d裸的身體,緩緩伸出指尖,描摹過醫生冷淡的眉眼,漂亮的下颚,像是要将這張臉記在腦中。
管家敲響房門:“公爵,快天亮了。”
按照計劃,他們要在夜間通過城門,将白郁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出去,此時離淩晨只有一個多小時,等到東方大亮,城市陸續蘇醒過來,再操作便困難了。
伊缪爾驚覺,緩緩收回手系上扣子,垂眸:“進來吧。”
他在床邊站定,掩去了所有痕跡。
親衛們目不斜視,将白郁放上擔架,而後擡走放上板車,混在一堆草飼料中出城。而同一時刻,城西郊區的荒山中多了面目難以辨別的腐敗男屍,屍體死亡多時,身上滿是刑傷,而公爵發布公告,宣告奸細白郁已經死亡。
*
白郁醒來時,全身都要散架了。
他的腰下墊着稻草,幾根杆子剛好戳着腰肉,正随着板車颠簸起伏,白郁伸手按在腰下,睜開眼,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湛藍色天空。
根據地理書上的知識,伊爾利亞緯度不低,城邦邊緣周圍有茂密的草場,他在板車上翻身坐起,如茵綠草向天際蔓延,雲朵呈柔軟的綿白色的,飽和度極高,像是windows xp的開機桌面。
而他們飛馳在小道上,不知道向哪兒駛去。
白郁啞然失笑。
他揉了揉後腰,心道:“小傻貓,就這點膽子嗎?”
那杯酒端上來,他還以為再睜開會是地牢,伊缪爾會剝奪他的身份,将他鎖在身邊,威脅他哪兒也不能去。
結果明明舍不得,卻将他放出來了?
……果然,面子裝的再兇,公爵還是心軟了。
白郁手邊甚至還有個包裹,放着換洗衣物,衣物嶄新,顯然是公爵準備的,而他腰上還系着個袋子,白郁翻開,裏頭是七八個小金塊,還有一把方便出手的金豆子,這些玩意都沒打公爵府的刻印,屬于方便流通的硬通貨,此外,還有個綢布包裹的盒子,裏面是厚厚一沓眼鏡片。
足夠白郁用到天荒地老了。
白郁更想笑了。
他想着伊缪爾偷偷給他裝金豆,一邊哼哼唧唧地生氣,一邊怕他眼瞎看不見路,塞上一堆眼鏡片的樣子,就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
……還真是,蠻可愛的。
66本來愁眉苦臉地趴在一旁數雲,像一朵憂郁的小蘑菇,他終于發現白郁醒了,便苦着臉飄過來,拉長音調:“宿主——”
白郁:“好好說話。”
66抽噎:“你為什麽沒有死啊?我們不是這個劇本啊嗚嗚嗚。”
“……”
如果是人形,它已經哭成淚人了。
白郁淺淺嘆氣:“對不起66,但是很抱歉,我恐怕也……”
他和66已經熟悉了,多少知道前宿主們的遭遇,身為虐主系統,可66的前兩個宿主都和主角滾到了一張床上,你侬我侬,好不快活,而66只能在及格邊緣徘徊,成為所有系統中墊底了存在。
66:“QAQ”
它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你恐怕什麽……”
白郁搖頭,将哭唧唧的小系統抱進懷裏,岔開話題:“現在幾點,我們到那裏了?”
66:“下午兩點,到伊爾利亞和比裏斯之間了,馬上将到達一座農場。”
白郁高聲:“車夫,掉頭。”
車夫是公爵府親衛之一,正駕車往農場駛去,他沒想到醫生醒的如此快,聞言一愣:“什麽?”
一記淩厲的手刀劈下,板車一個急剎,車夫嘭地撞在了車架上。
白郁收回手,将他放在草料之中,扒下衣服和親衛憑證,他掉轉車頭,将速度提到最大。
現在趕回伊爾利亞,恐怕已經是深夜了。
*
深夜,大公府。
批改完最後一份文書,伊缪爾揉了揉額頭。
管家侍奉在一旁,兩個男仆相繼出事,大公連個近身伺候的人都沒有,只能他拖着一把老骨頭先頂上。
他将批改後的文書拿走放好,熄滅了桌上的閱讀燈,輕聲訊問:“大公,馬上又是您一月一度的祭奠日了,您還要前往鄉下小住嗎?”
伊缪爾大公每月都會出遠門,誰也不帶,在母親的住所裏小住幾日,這是公爵府的慣例。
伊缪爾咬了咬下唇,點頭:“天亮我就出發,和往常一樣,你們不必跟着了。”
所謂祭奠母親,只是一個幌子,只有伊缪爾本人知道,他快到異變期了。
在異變期,他會變成孱弱無力的小貓,渾身酸痛,難以動彈,那是大公最為脆弱,也最為秘密,不能為人所知的時機。
就連老管家也不能知曉這個秘密,否則奴隸後代的身份敗露,伊缪爾不想知道後果。
老管家附身稱是,恭敬退下了。
伊缪爾颔首,起身出門,刻意撞見幾個仆人,裝作離去的假象,随後,他回到的屋中,将身上的衣服好好壓在了櫃子底部。
大公衣服不少,多了一件沒穿走,不會有人發現。
接着,他感受到身體中熟悉的脹痛,随後,視線逐漸變矮,肌肉顫抖着抽搐,無法控制的變化發生……
他落到了地上,變成了一只小貓。
和在白郁家裏上蹿下跳的嚣張模樣不同,伊缪爾不敢讓人發現,他謹慎地隐藏着自己的存在,跳上了窗臺,趁着深夜所有人都在休息,獨自來到了花園。
他繞過養着天鵝的人工湖,在草坪中,找到了一處僅容小貓通過的洞口。
如果白郁在這裏,就會發現這是他曾去過的地下禁地。
那是每個異變期,伊缪爾住的地方。
他對外宣稱公爵離開了,不能出現在府內,而小貓也不能在這幾天出現,否則有心人一對比,貓和公爵總是只有一個出現,就能發現端倪。
而伊缪爾也沒法去街上,伊爾利亞并不安全,流浪小貓不過是随手可以虐殺的玩物,以他的體魄去流浪,很危險。
伊缪爾也無法求助任何人,為了不被察覺出生,沒有任何人知道公爵的身份,哪怕是最信任的下屬,也可能在得知秘密後反手一刀,讓公爵死無葬身之地。
他必須找一個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度過這痛苦的數天時間。
這個地方,就是公爵府的地下空間,他幼年長大的,暗無天日的牢籠。
這裏廢棄已久,又是禁地,不會有人過來,地下足夠深,足夠隔音,即使異變期痛苦承受不住發出慘叫,也不會有人聽見。
承載他幼年噩夢的地方,又成為了他如今唯一的避難所,要他在最痛苦的時候主動爬進來,何其諷刺。
身體綿軟無力,腳步虛浮,伊缪爾頭暈眼花,踩不到樓梯,他幾乎一路撞着滾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好痛。
小貓的耳朵癟了下去,變成了飛機耳,可是這回沒人幫他揉耳朵了。
伊缪爾艱難地撐起四肢,爬到了地下室中央,而後用尾巴圈住自己,趴着不動了。
異變期第一天,他也沒精力動了。
疼痛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來,永無止境,冷汗滲透出來,白金的毛發被打濕一絲一縷的模樣,濕噠噠地貼在身上。
……好冷。
地下室建在湖底,常年不見陽光,陰暗潮濕,身下的地面冰冷泛着水汽,空氣中彌漫着苔藓腐敗的味道,在這裏呆久了,小貓恐怕要得貓藓。
可伊缪爾別無選擇。
疼痛讓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大尾巴蓋在身上,卻無法罩住身體淺薄的暖意,伊缪爾感覺在逐漸的失溫。
這個過程伊缪爾很熟悉,之前的每個異變期,他都是這樣過來的,伊爾利亞的冬天漫長而寒冷,每到這時,都格外難熬。
小貓湖藍色的眼睛帶了點水汽,他狠狠眨了眨眼睛,卻沒能止住水汽蔓延,甚至有聚集的趨勢。
……好難受。
雖然之前的異變期都是這樣,可這次格外不一樣。
他已經在醫生那裏,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兩個異變期。
醫生的房子很溫暖,被窩很溫暖,指腹很溫暖,胸膛和肚子也很溫暖,他會小心翼翼地将團子護在懷裏,在他脹痛的肌肉上按壓,幫他緩解疼痛,會給他做好吃的糊糊,讓他不用挨餓。
醫生的窗臺能曬到太陽,沒有潮濕的水汽,醫生身邊有幹淨的清香,沒有發黴的味道,醫生身邊的一切,都比現在好上一萬倍。
伊缪爾死死閉上眼,身體在尖銳的痛苦中抽搐,他滿腹地委屈,最終在唇角嘗到了一點點眼淚的味道。
那些水汽還是聚集起來,滾落下去。
小貓倔強地閉眼,想要止住淚意,可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委屈就是盤踞在心頭,他不得不伸出爪子,狠狠地擦過臉。
雖然之前的那麽多個春秋都是這樣過來的,可是被寵愛照顧過的小貓,真的很難忍受地下室了。
伊缪爾想白郁了。
可是想又能怎麽樣呢?
醫生是黑袍會的人,醫生想殺他,如果醫生知道小貓是伊缪爾,他早就揮起了屠刀,那些寵愛和善待只是他偷來的,也終将不複存在。
作為奴隸的後代,作為殺了幾個哥哥上位的懲罰,或許他就活該在這地下室裏,一遍遍品味痛苦。
……況且,他已經将醫生送出城了。
算算時間,白郁已經在農場居住下來,最遲再過幾天,就會前往別的城市。
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伊缪爾再也找不到一個人,願意在異變期抱着它,哄它,給他做糊糊了。
伊缪爾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他粗暴地用爪子摩擦過臉頰,卻摩擦不掉那一手的濕意,到了最後,那委屈愈演愈烈,化為無聲的抽噎。
可忽然,他聽見了一聲嘆息。
地下室覆蓋的鐵板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伊缪爾旋即身體一輕
——他被輕輕地抱了起來,放在了懷裏。
伊缪爾愣愣擡眼,入目是白郁俊美的臉龐,醫生動作溫柔,輕輕揉了揉他的耳朵
“這是誰家的小貓啊,一個人呆在這裏哭,還哭的這麽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我家的小貓怎麽一個人呆在這裏哭,來抱抱。
公爵:咪——(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