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瓷器
第9章 瓷器
“就是允許旁人,多人,很多人一起玩的意思!”
沈辭頓在原地,臉上沒什麽變化,握着欄杆的手指卻用力收緊,指節發白泛青,細細看着,還發着抖。
他聲線發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嗓子裏擰出聲音來:“原來如此。”
原來這船上的花樣,比他能想象的極限還要不堪。
林音不敢看他,一鼓作氣:“我知道您不是這圈裏人,但上了這條船,離岸幾公裏,您游也游不出去,您要是實在不願意,就去求謝少吧!軟着聲求幾句,将他哄高興了,或許,或許……”
或許什麽,林音說不下去了。
謝逾在圈中什麽風評,林音心裏門兒清楚,何致遠已經是個十足的爛人,謝逾卻比他還要過分,何致遠要林音當女朋友,林音看在錢的份上還能同意,要是謝逾,那她只有有多遠跑多遠了。
這樣一個人,會因為幾句哀求,就放過沈辭嗎?
林音說着,自己都覺着軟弱無力,她倉促道:“總之,就是這樣,您看看怎麽辦好吧。”
說完,她匆匆走了,幾下便消失在了拐角處。
這裏又安靜了下來,天地間只剩下浪和風的聲音。
沈辭放開欄杆,才覺着手指冷的像冰,江風直往袖子裏鑽,連帶身體也發冷發麻,等到實在無法再拖,他垂眸走入船艙,在包廂前站定,又頓了好一會兒,才擡手推開房門。
房門活頁轉動,發出吱嘎輕響,沈辭放眼望去,富二代們已經喝了三輪酒,各個東倒西歪。
謝逾坐在上首,端着杯香槟斜靠在椅背上,兩條長腿交疊擱着,儀态肆意風流,倒不見幾分醉意,看見沈辭,便招招手,示意他坐過來。
他右邊,何致遠面前空了三四個酒瓶,醉醺醺地攤在一旁,看見沈辭,也嘿嘿笑了兩聲,他俯身和周揚說話,視線卻盡情在沈辭身上巡視,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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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迎着兩人目光,胃裏直犯惡心,他垂眸繞過醜态百出的衆人,坐在謝逾身邊。
謝逾抿了口香槟:“去哪兒了,這麽久?”
沈辭:“船舷上站了站。”
謝逾:“船舷?江上風那麽大,不冷嗎?”
沈辭:“不冷。”
他心中裝着事兒,表情冷,語調更冷,末了又想到林音的勸告,要軟聲哀求,說兩句好話,身形便是一僵。
其實沈辭自個心裏也門兒清楚,在這孤島一般的船上,只有謝逾開口才能替他免了這場屈辱,可惜他向來不求人,即使有心求饒,也說不出什麽軟話,于是沉默着不動了。
說話間,包廂門轉動,又進來幾個人,都是些玩在一起的富二代,廳內越發喧嚣。
沈辭的視線在他們臉上轉了一圈,想起林音說“多人,很多人”,面色又沉了幾分。
他們相繼落座,林音站起來,客氣打了招呼,然後陪笑喝酒。只有沈辭坐在一旁,一動不動,端正挺拔地像私塾裏的教書先生,他的氣質太過沉靜文雅,和煙霧缭繞的包廂格格不入,便有人指他,順口問:“這是誰?”
謝逾還沒回話,何致遠搶白:“謝少的小情人,漂亮吧?”
他擠眉弄眼的暗示:“謝少今晚特意帶來的,大家懂吧?”
一陣哄笑。
沈辭克制不住地收緊了手指,指甲陷入掌心,留出半月型的印記。
他渾身發冷,包廂中彌漫着煙霧,熱且悶,但饒是這樣,也沒法讓他暖和上半分。
對何致遠這樣的纨绔而言,今夜只是無數個縱情聲色的夜晚中裏平庸的一晚,是一場消遣寂寞的游戲。可對沈辭而言,他就是這場游戲裏的玩具,沒人在意他的喜怒,他甚至沒有叫停的權力。
此時包廂裏已經有了十來個人,何致遠招呼大家玩色子,談笑間賠了輛豪車出去,賭到興頭上,還嫌不夠盡興,大聲吆喝:“外間還有人吧,這麽不進來?方郁呢?他玩牌厲害,秦恩也好久不見了,去問問張思明來不來!”
他報菜名一樣,念出了好些名字,都是江城排得上號的纨绔,一時間,整個包廂只有他一人喋喋不休。
謝逾坐在原地,臉上若有似無挂着笑意,既不贊同也不反對,只看着何致遠,像在看猴戲,忽然間,他轉頭看向沈辭,狐疑:“沈助教……你冷嗎?”
身邊的沈辭臉色白的吓人,他死死攥着襯衫下擺,将布料捏出大片的褶皺。
謝逾:“很冷?空調已經調的很高了,你病了嗎?”
說着,他伸出手,想要試一試沈辭額頭的溫度。
手指剛剛觸碰皮肉,沈辭忽然伸出手,扣住了謝逾的袖子,他拽的極其用力,死死攥着那節可憐的布料,如同抓着什麽救命稻草。
這時,謝逾才發現他微微發着抖。
謝逾一愣:“沈助教?”
“謝逾。”沈辭垂着眸子,長睫覆蓋下來,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陰影,他穩住聲線“你之前說過的話,還做數嗎?”
謝逾:“嗯?”
沈辭擡頭看着他,眸子映着船艙的燈火,他說:“瓷器。”
瓷器,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謝逾許諾的安全詞。
沈辭明白,要想結束這場游戲,只能去求謝逾,謝逾是游戲的莊家,而他是牌桌上的玩具,玩具身不由己,沒有叫停的權力,可他忽然想起來,其實謝逾給過他一個承諾。
許諾他說出這個詞,游戲便會終止。
“瓷器?”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致遠和李揚對視,頗有些摸不着頭腦,沈辭這話說得突然,且沒有前因後果,他們都不明白他想說什麽。
何致遠嗤笑:“沈助教也沒怎麽喝啊,這是聞着酒味熏糊塗了?”
沈辭沒理會,只定定看着謝逾。
謝逾坐直身體,皺起眉頭,他微微怔愣,似乎在思考,在漫長的沉默中,沈辭自嘲一笑,雙手脫力,旋即松開了謝逾的衣擺。
也是,纨绔少爺當時信口一說,怎麽能做的了真呢?他怎麽又信了呢?
游戲一旦開始,還有玩物說不的餘地嗎?
沈辭面色慘白,唇色也慘白,像是瞬間被抽幹了精力,他閉目靠回座椅,一句話也不說了。
謝逾将這詞在舌尖滾了一圈,默念:“瓷器?”
這詞耳熟,但小說中沒有,他皺眉回想,終于在電光火石間捕捉到了一絲線索。
安全詞。
謝逾當時說這詞就沒過腦子,而且他自信絕不會用過激手段,不至于讓沈辭說安全詞,就沒怎麽記,可現在……
他環顧四周,宴會開始沒幾個小時,纨绔們玩得不亦樂乎,沈辭雖然在旁作陪,但安靜坐着,沒人去鬧他,唯一一個何致遠鬧事鬧到一半,還被謝逾拎走了,最多就是煙味重,不能玩手機,有點無聊,但以小說中沈辭的忍耐程度,怎麽也不至于到要說安全詞。
可他看向沈辭,主角确實臉色難看,指尖攏在袖中,卻依舊能看出抖得厲害。
……冷嗎?
許是謝逾注視的時間太長,沈辭閉目靠着,他表情冷淡平靜,仿佛不曾說過什麽,可細看之下,竟然連睫毛也抖了起來。
他确實在害怕,很害怕。
謝逾豁然站起來。
他從椅背上拎起風衣,環顧一周:“對不住各位,我今晚還有事,先走一步。”
沈辭愕然睜開雙眼,旋即腕上一痛,卻見謝逾扣着他的手腕,将他直接拽了起來,沈辭踉跄兩步,而後有什麽溫暖的東西劈頭蓋臉的罩下來,把他整個攏住了。
是謝逾的風衣。
何致遠一愣,下意識伸手來抓沈辭:“不是,才幾點啊,就要走,不是說好通宵的嗎?”
謝逾拂開他的手,将沈辭牢牢扣在懷裏,沒讓他碰到人,只冷淡道:“我有急事。”
他拉着沈辭,快步穿過船艙,将人直接帶出了那燈紅酒綠的歡樂場,他步伐極快,像是稍微慢了一步,就會發生什麽壞事,沈辭被他拉的踉跄,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謝逾一句話沒問,只扣着他穿過了燈紅酒綠的船艙,身後的煙霧缭繞被盡數抛在身後,江風一吹,連酒味也散了大半。
他們來到了游船上方的觀景平臺。
謝逾道:“坐吧,等着,我叫家裏的船來接我們。”
游船已經開到江心了,再開回去又得不少時間,謝逾幹脆叫人來接,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嗯嗯兩聲,便敲定了。
沈辭在沙發上坐下來,他有種茫茫然的不真實感,拘謹地坐了個邊,攏着衣擺不說話。
這裏是游船最高處,三三兩兩放置着數十張沙發,頂上砌了玻璃頂,擡頭便能看見滿天繁星,往左右兩邊眺望,看見兩岸高樓和橙黃色的燈火,配上習習江風,倒很是惬意。
風景好歸好,但是一群富二代來船上狂歡,可不是為了看星星的,這裏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個買飲品的櫃臺還開放着。
櫃臺服務員坐這好半天了,一個客人也沒有,閑得扣手機,看見謝逾沈辭,便熱情招呼:“兩位來點飲料嗎?”
謝逾道:“給我調杯日出,酒放多一點。”
服務員殷勤點頭:“好的先生。”
橙紅的酒液落入杯中,在邊緣鑲嵌上檸檬,服務員将杯子推給謝逾,而後看向沈辭,“這位先生呢?”
沈辭停了片刻才知道在叫他:“我不喝。”
櫃臺上随便一杯飲品的價格,都抵他好幾天的夥食了。
謝逾卻道:“你不是冷嗎?喝點東西暖和。”
似乎料到沈辭不會開口,卻謝逾視線掠過菜單,像是要幫他做決定。
沈辭跟着看去,菜單上大部分都是酒,有雞尾酒有純酒,白蘭地龍舌蘭,甚至還有俄羅斯的伏特加,其中不少濃度挺高,比何致遠推來那杯還要高,沈辭一杯下去,絕對要吐,但……
——這回謝逾無論給他遞哪杯,他都會喝的。
只是一杯酒而已,換謝逾帶他出來,實在是太過劃算的交易。
卻見謝逾将菜單翻來覆去,很不滿意的樣子,最後,才伸手一指,點了點角落某款。
“喏,給他這個。”
沈辭依言看去,卻完全頓住了。
熱牛奶。
作者有話要說:
虐不起來啊,根本虐不起了。(搖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