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翌日,沈南知走到教室門口,擡眼望去,便看見了自己座位後方的林舒。秋意漸濃,天亮得遲了很多,教室裏的燈開着,光線落在少年的面龐上,如楓葉落秋池,搖晃了誰家的心事。
沈南知在門口躊躇了一下,還是擡腳走進教室。
日子還似平常一般,試卷,試卷,試卷。但換了新後桌,沈南知下課後總不常像之前那般随性散漫。
“知知啊,你下數學課,居然不補覺。”陳許一趴在桌上的腦袋挪了過來,“你受刺激啦?你這樣,顯得我很不學無術。”
“沒,昨天突然看到一個小科普,說坐姿和睡姿不正,很容易造成脊柱側彎,你可以去了解一下脊柱側彎的矯正手術,明天說不定你就不會再翹二郎腿了。”
“只要我不看,就吓不到我,不說了,我先睡為敬。對了,下節課是不是英語!”
“嗯。”
“真好,嘿嘿。”
陳許一和沈南知交換了個眼神,沈南知笑着從自己抽屜裏找出了英語卷子,順便從陳許一的英語書裏找出了同一套試卷,攤平了,放在她桌上。
學生時代的心照不宣,就這樣随着重重疊疊的試卷隐沒在無人察覺的時間裏。
英語課上,英語老師在臺上聲色并茂的評講着試卷,沈南知從真題套卷裏撕了不知哪年的高考真題做着,适時翻動一下陳許一桌上和自己桌上的試卷,偶爾耳朵裏捕捉到一些熟悉的知識,才支起耳朵聽聽,複習一下。
複習的日子有時渾噩,有時清醒,但是無可否認的枯燥乏味。寫題、解題、改題然後又重複犯錯再次改正,直至成為一種身體記憶,才算放過自己。随堂測、周考、月考摩肩接踵,有時會因肉眼可見的進步而滿心歡喜,有時也會因接連而至的失敗而滿身頹唐,情緒的起伏成了生活難得的調劑品。因為很多時候都是沉默地将卷子收進抽屜,繼續寫桌上擺的那張也許晚上放學前交也許明天交的試卷。
直到國慶将近,學校裏的生氣才再次流動起來,沈南知也得以喘息着走回到生活裏。
這段時間,即使林舒被調到了自己的身後,沈南知也很少與他主動交談,偶爾有,也只是詢問數學題,但看起來也生硬地像是在完成季度指标。
沈南知并不是話多的人,林舒也不是,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只有陳許一偶爾會問問沈南知有些反常的行為,比如不再趴在桌子上睡覺,午飯和晚飯的進食速度變慢,去辦公室問老師問題的次數變多。沈南知只是說可能最近壓力有點大,一個完美的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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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排寫題的林舒有時也會擡起頭,看着她的後背,不知想了些什麽,然後又繼續寫題。
放假當天的下午,所有人都很高興,有不識趣的提起國慶後的月考,便被人推搡着往教室門外走,“想那麽多幹嘛,難道今晚開黑你不來了?”
“怎麽可能,看我怎麽帶飛你。”
“滾滾滾。”
吵吵鬧鬧的聲音攪的班裏很熱鬧,沈南知也盡快收拾好了書包,和陳許一一道往外走。
分別的時候,陳許一揮動着手臂,“知知,明天見。”
路過的人回過頭看像聲音來處,本是好奇的目光也化作“原來如此”的了然,善意地笑了笑。
“明天見。”
陳許一像是有些後知後覺的害羞,飛奔着消失在了下一個路口。
其實這樣的小插曲,也許下個路口便會被人們遺忘,但關于青春的感受卻永遠會被不斷喚起。
回到家,沈南知将米飯蒸上就回到房間寫作業。上了高三,李芸便不再讓沈南知做飯,收拾家務一類的,都是她自己在打理。其實沈南知要是空了,也會去做,開始李芸是不讓的,沈南知只推說是作業寫夠了放松一下。
“你可以把家務當放松,我卻只能把家務當不得不做的任務。”李芸面上帶了些愁苦還是怨怼,沈南知分不清楚,只知道她并不快樂。
她說不出“因為我心疼你”這樣的肉麻話,聽起來也像是并不情願的道德綁架,所以她只是默不作聲地收拾着。
有時李芸抱怨只有一人做家務的時候,沈立言也會在家,但他只是坐在沙發上呷茶,不做表示。
只有我心疼你。沈南知看着李芸,沒有說出口。這對她來講是太過殘忍的事,家庭幻想的破滅,世上愛她的人又少了一個,其實從她結婚生子後一直只有一個而已。
在李芸喊沈南知出來吃飯之前,沈南知恰好寫完了一套英語試卷。
晚飯桌上,依舊只有兩個人。
“你爸最近工作忙,并不是不關心你,我之前和他說你考試又進步了幾名,他還很高興來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忙。沒事的,我不會落下學習的”
“知知,乖。”
沈南知看着李芸臉上多出的幾道皺紋,時間撫不平的傷痛都在人體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溝壑。
她埋着頭沉默的扒飯,家裏只有洗衣機運作的聲音回蕩着。
吃過飯,李芸走進廚房的燈光裏,沈南知走進房間,客廳裏的燈沒人點亮,飯廳的燈也也熄滅了。
沈南知站在房間門口,她房間裏的燈要比廚房裏的燈亮些,但李芸走不進來,也同樣不讓沈南知走進另一盞燈裏。
沈南知的生物鐘向來準時,第二天早上沈南知起床給李芸和自己做早飯,洗碗池裏放着沈立言早上吃過早飯的碗,拿水泡着,但碗沿上的米粒已經完全失去了水分。
電飯鍋內膽裏剩下的飯只夠一個人吃,沈南知便改了打算,煮了點面條。
直到李芸起床,吃過飯,叮囑過沈南知後出門上班,家裏最後只留下沈南知一個人。李芸和沈立言都只有國慶當天才休假,所以沈南知并沒有向李芸報備自己要去哪。
沈南知和陳許一約了淮山寺山腳下見,沈南知洗過碗,收拾了個小背包就出門了。
沈南知到達約定地點時,陳許一還沒到,她便蹲着看地上的蟲蟻。她到的時間很早,山上已有了些人,多是外地來的游客。感覺到他人不經意投來的目光,沈南知站起來,找了個離山道較遠的地方站着。
“知知,我們走吧。”陳許一小跑了幾步,聲音有些抖。
沈南知接住她,“慢點,不用急。”
“等很久了嗎?”
“剛剛到。”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等很久了呢。”
“沒有,上山的路有些長,合理分配體力,想休息我們就停下來。”
“我可以的!”
“好。”
其實,沈南知有時候并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單純好騙的姑娘的心思。高二的時候,物理老師有詢問過她是否願意參加物理奧林匹克競賽。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機會,詢問只是走一個過場而已。但陳許一拒絕了,她說她以後并不想從事物理,她并不想自己的喜歡變成她的事業。物理老師悻悻離開了,只讓她再考慮考慮。陳許一說好。
然後,陳許一和沈南知說,她根本不用再次考慮,喜歡變成事業就像愛情變成婚姻,她相信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墳墓,但她不想她喜歡了那麽久的物理成為她生命裏失去顏色的墳場,也不想去賭這個可能。
陳許一問過沈南知,有沒有覺得她很膽小。
沈南知只是輕輕抱了她一下,說:相反,我覺得你很勇敢,勇敢地走着別人不認同的路。看起來未選擇的路實際上也是選擇了的路,不要美化那條路,也不要恐懼你走着的這條路。
沈南知只記得陳許一說了這樣一句話,“所以,你也要這樣告訴自己。”
真是可愛而又聰明的小女孩。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蹦一跳的小女孩,沈南知彎了彎嘴角,加快了腳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