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早上,沈南知醒的很早,也沒吃早飯,将信紙夾在書裏,便打算出門。
剛出門沒有幾步,樓道裏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吹在沈南知的面頰上,她突然覺得很難過,林舒需要她這樣一份回答嗎?
一個爺爺寄予厚望,父母感到驕傲,姐姐不用操心的人,而她只是一個讀了一點書的人,就妄圖告訴他人人生道理,多麽不自量力。
她明白這些想法可以被任何樂觀豁達的人稱為庸人自擾,可以被任何經歷過大苦大難的人稱為矯情。
就像李芸永遠認為現在的沈南知不會比當年十六歲寄人籬下、無書可讀的自己過得再難。
但苦難是可以被比較的嗎?再輕再小的苦難都不會被叫作幸福,他人憐憫心的多少也不能成為用于衡量苦難的砝碼。
說出口的每句“你這不算什麽,我跟你說我經歷過更苦的。”
“別那麽脆弱,比你更苦的人家都沒說什麽。”以此來讓試圖傾訴的人認識到自己的不堪一擊,讓他羞愧難當、幡然悔悟,就像帶摔傷的人去見證一場鮮血淋漓的案發現場,這不是安慰,而是對苦難情緒的殘暴鎮壓。
也許需要的就是一個擁抱,一句“我在”,甚至只是一雙望向他的眼睛。
“咔噠。”
沈南知被突然打開的門打斷了思緒。
“知知?”開門的是沈立言,“吃飯沒呀?”
“沒,打算去樓下面館吃面。爸,你吃了嗎?”
“哦,我吃了的。你出去吃也要吃飽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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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嗯。”
沈立言走得很快,沈南知走在沈立言身後,走得很慢,看着父親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背影,風也已經停了。
沈南知走到書店的時候,林舒正在歸置書架上的書。她推門走進店裏,門口懸挂的風鈴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沈南知,早啊。”
“林舒,早。”沈南知走到書架前,将手裏的書遞給林舒,“這個給你。”
林舒愣了一下,然後用搭在書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雙手接過,“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對,希望這本書能夠對你的問題有所幫助。”
“好,謝謝。”
“你稍等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我們坐下聊?”
“不用麻煩了,書裏夾了一張信紙,關于《月亮與六便士》的。”沈南知感受到林舒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她無法直視他的眼睛,低下頭,繼續道,“很抱歉,我沒有很強的語言表達能力,可能文字更能幫助我表達我的想法,所以······”沈南知的聲音越說越小。
“所以你更喜歡文字交流?”林舒輕輕地詢問道。
沈南知點點頭。
“抱歉,是我太過唐突了,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沈南知擡起頭,眼睛微微睜大了些。
“是我提出的邀請考慮不周,該自責的人不是你,應該是我為自己的莽撞道歉,謝謝你并沒有生氣,還認真地回複了我的問題。”
“沒事沒事,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沈南知,”林舒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這并不是你的問題,善于運用文字是你的天賦,但這并不代表不擅長口頭表達便是你的缺陷,無論是你在課堂上所說還是書店裏我們的交談,我相信,任何聽過的人都可以感知到你對文學有着自己的見解和看法,只是你更喜歡用文字表達,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這是很正常的事。”
說到這裏,林舒又笑起來,“所以請不要一味否認自己。”
沈南知看着林舒的眼睛,然後說了句“謝謝。”
“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
“那不用謝?”
“嗯,不用謝。”林舒啞然失笑,“作為沈老師給我指導的回報,有什麽想看的書可以告訴我,我姑姑下次進新書的時候,我幫你偷偷加上。”
“那謝謝林老師的友情贊助了。”沈南知也放松下來,開玩笑道。
“那麽,沈老師,以後請多指教。”
“不敢指教,謝謝你願意聽我廢話。”
林舒笑得有些無奈,小姑娘是真的軸,“不是廢話,樂意之至。”
沈南知的耳尖微微有些發燙,在緋色攀上臉頰前,沈南知匆匆與林舒道了別。
橫穿馬路的風掀起地上的落葉,沈南知沿着人行道上的直線走着,突然開始期待下次與林舒見面。
國慶假期從高中生們的指縫間偷偷溜過,沈南知收拾好書包,準備回學校上晚自習。
沈南知到教室的時候,陳許一正在座位上奮筆疾書,桌子右上角的奶茶喝了一半在練習冊和卷子間孤零零地罰站。
瞧見沈南知來了,陳許一放下筆,眼睛眨巴眨巴着,看起來無辜極了,“知知,你物理卷子寫完了嗎?江州一中太不是人了,我不就放個小假嗎?至于跟我犯了天條一樣嗎,布置那麽多作業。”
“寫完了,你确定要抄我一個物理渣渣的物理作業嗎?”沈南知在書包裏翻找起來,“說起來今晚好像要考數學。”
“啊,來個人刀了學校吧。”說話間,陳許一喝了一口奶茶,然後虔誠地接過沈南知的作業,“我相信你的業務能力,放心,我抄作業很有水平的,保證毫無人工剪輯痕跡。”
“哈哈,好。”沈南知被陳許一的話逗笑了,“你加油。”
“好,我會拼命的。”陳許一鄭重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補作業了。
教室裏卷子和練習冊翻頁的聲音倒是沒攔住高中生們分享假期經歷的熱情,今朝有酒今朝醉,這不課代表也是常人,難以免俗。
“英語老師今晚不在,明早交作業啊,明早交快點。”
“物理作業卷子今晚交,錯題集明早交。”
“秦铮,你物理卷子不也沒寫完嗎?明早交行不行啊?”有人朝物理課代表喊了一句。
“這不在寫嗎?明天程老師的課在下午,上午他要改卷子的,程老師早上來得多早,你不知道嗎?今晚必須交卷子啊!”
“唉!”不知教室裏誰嘆了一口氣。
“寫不完,根本寫不完,今晚我即将創造現代第八大奇跡。”陳許一邊寫邊說道。
“還是你會鼓勵人。”陳許一的前桌回頭接了一句,然後又回去繼續他的補作業大計了。
“知知啊,我就應該讓你監督我的。”
“亡羊補牢,時猶未晚,陳許一同學。”沈南知故作嚴肅道。
話音未落,江方明抱着一摞卷子走進教室,“把桌上的書收拾一下,打上課鈴後,我們開始考試。”
江方明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這次是年級上出的題,我看了一下,題目難度還可以,各位認真對待。”
“感覺不像太可以的樣子。”陳許一小聲嘀咕道。
“不能敲退堂鼓,陳許一同學。”沈南知笑着将陳許一明目張膽擺在桌面上的奶茶放在了陳許一桌下的地面上。
陳許一看着沈南知的動作如夢初醒,“救命之恩,奶茶相許。”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沈南知笑着揮手拒絕了。
上課鈴聲響起,教室裏只剩下筆尖與紙張摩挲的聲音。
沈南知做到後面,已寫的不算順暢,但考試截止的鈴聲還未響起之前,她都不可以停筆。
第三節晚自習,江方明看了一眼手表,“交卷。”
随着江方明抱着卷子走出教室,教室裏立刻喧鬧起來。
“最後一道填空題是什麽?”
“我算的答案特別奇怪,七分之根號十六。”
“不應該是負數嗎?”
“啊?我花了十多分鐘,不要跟我說少了個負號。”
“倒數兩道選擇題呢?”
“蒙的,蒙的,老江憋了個大招,好難啊。”
“肉眼可見的分數慘淡。”
高中生們的喜悅和抱怨從不遮掩,教室裏泛着青春的生機和生命的熱氣,在逐漸加深的秋色裏,顯得動人而惹人懷念。
江方明不知何時又站在教室門口,拿着三角板敲了敲門框,“現在還沒有下課,一場考試而已,考好考差都要好好總結,嫌作業少了的話,來我這領卷子。”
江方明并沒有因教室裏的吵鬧而擴大音量,他面上也沒有顯現類似生氣的情緒,他站在那裏,周圍的空氣都會變得嚴肅正經起來。
教室裏很快安靜下來,正剩下書頁和稿紙翻動的聲音。
江方明看着低下頭的高中生們,看了一會兒才走上講臺,将袖口一層一層地卷了起來,拿起粉筆,在黑板上一板一眼地寫着某道題的解題步驟。
“江老師明明看着也不兇,怎麽感覺那麽吓人啊。”陳許一毛絨絨的腦袋湊近沈南知,悄聲說道。
沈南知抽出一張草稿紙,寫道:“屬于數學工作者的不怒自威。作業補完了嗎?”
陳許一接過草稿紙,看完後氣鼓鼓地寫道,“我讨厭你,為了補償我,剛剛許諾你的奶茶作廢了。”後面跟着一個生氣的小表情。
沈南知看着陳許一臉上一副“你不哄我,你就完了”的表情,将歷史作業從抽屜裏拿出來放在了陳許一桌面上。
下課鈴聲剛好響起,江方明也拿着三角板離開了教室。
陳許一撲到沈南知懷裏,沈南知穩住重心,伸出手臂回應着這個猝不及防的擁抱。
“還是我們知知對我好。”
沈南知拍了拍她的背,“還有最後一節晚自習了,加油。”
“沈南知!”
“嗯。”沈南知應着。
“壞人,不解風情的壞人。”
“別罵了,我知錯了,陳許一小同學。”沈南知笑得肩膀打着顫,投降道。
“哼。”
像只驕傲的自由的小鳥。
直到放學,陳許一終于補完了作業,但今晚還是有不少人要挑燈夜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