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沈南知回到家的時候,李芸已經起床了,沈立言還沒有回來。
“知知,去買菜了?”
“嗯。”
“好好說話,沒長嘴嗎?”李芸臉色立刻沉下來,“你學校裏也是這樣嗎?活潑一點,不要一天到晚陰沉沉的不說話,我欠你的呀。”
“知道了,學校裏作業很多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沒什麽話說的。我去買了點土豆,胡蘿蔔,芹菜啥的。”
“人家也總不會像你這樣吧,什麽話都不跟媽媽說。”
“對不起。”沈南知低下頭。
“一家人說什麽對不起,不說這些了,中午想吃什麽?”
“随便吧,你做的我都喜歡吃。”
“你去外面吃飯能點到一道叫随便的菜嗎?”
“炒土豆絲吧。”
“你不是說學校裏經常吃土豆嗎,還沒有吃夠?冰箱裏還有牛肉,要不芹菜炒牛肉。”
“好。”
沈南知挽起袖子,打算進廚房幫忙。
李芸看了她一眼,“沒事,今天中午我來做飯,你爸爸應該在小區裏下象棋,等會兒你去叫他回來吃飯就行,你回房間寫作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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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知道了。”
沈南知回到房間,合上房門,脫掉拖鞋躺在了床上,手臂搭在眼睛上,她覺得很累,應該是早上起太早了吧,或者超市離家的路程太遠了。她慢慢合上眼,陷入了睡眠裏。
沈立言敲響房門的時候,沈南知陡然睜開眼,起床打開門。
“作業寫完了嗎?”
“沒。”
“那吃了飯再寫吧。”說着,便帶上門出去了。
沈南知将未說出的“好”字咽了下去。
飯桌上,三人圍坐,四下無聲。
沈立言最先放下碗筷,碗筷還留在桌上,開口說道,“慢慢吃,我出門去轉轉。”
“那等我吃完,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出門去逛逛街。”
“我喜歡下棋,你喜歡逛街,何必呢。”沈立言難得皺起了眉,開口說出的話帶着可以為人所知的疲倦。
“這個家你待不住是吧,外面永遠比家好,外人永遠比我好,那你當初和我結婚幹嘛?”李芸将筷子砸在桌上,一根筷子骨碌碌滾到了桌下。
“沒有。”沈立言站在原地,像犯錯的小孩。
但往往使犯錯的小孩子低頭的并不是他意識到自己做的事不對,而是大人發現他犯錯後的責罵。
沈南知彎下腰将筷子撿起來輕輕放在了桌上,這是李芸和沈立言口中她不能參與的局面,她無法安撫李芸,也無法安慰沈立言。
李芸起身走到了客廳裏,打開電視,電視的聲音被放很大。
沈立言看着李芸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還是出門去了。
沈南知安靜地吃着碗裏的飯,眼睫垂着,直到碗裏的米粒一粒不剩,她才起身收撿碗筷。
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客廳的電視聲逐漸小了下去,将最後一個碗歸置在碗櫃裏,擦過油煙機,掃了地,沈南知才帶上廚房的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李芸在客廳裏邊看電視,邊繡十字繡。
沈南知路過客廳的時候,李芸不悅地說了句:“讓你走路把腳擡起來,鞋拖着地像什麽樣子。”
“拖鞋在廚房不小心沾了水,走路才會發出聲音。”沈南知解釋道。
“不小心?腳擡高一點,我不信會發出那麽大的聲音。”李芸停下手中的針,盯着沈南知說道。
“知道了。”
李芸才繼續繡十字繡。
沈南知從餐桌上抽了幾張紙,将鞋上的水擦幹,洗了手,踮着腳,才走進了房間。
攤開作業,沈南知寫着,她很知道寫這些符號和文字的意義,将什麽都賦予個意義,是先知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但她無法克制,就像無法克制地去質問命運。
尋求事物的意義像醫治藥石無醫的疾病,明知結果,卻總存着一句“萬一呢”。
陷入這樣的思緒,沈南知感受到了一種自由,将自己完全剝離于這個世界,像個看客一樣,熒幕上的一切影像都與她無關,沒有人讓她寫下觀影的感受,人物的一生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
窗外吹來的風吹得窗簾沙沙作響,如同林舒自我介紹那天一樣。
林舒。
沈南知清醒過來,明天約好和他見面的。
沈南知從書架上抽出《月亮與六便士》,翻了幾頁,想了想,她從抽屜裏抽出一張信紙,寫道:
“很抱歉,本來說與你當面聊的,但以文字的方式呈現可能會更貼近我心中關于這本書的感受,很抱歉,我沒有那麽強的語言表達能力,文字會讓我更理智與放松一些,見諒。
關于《月亮與六便士》,斯特裏克蘭是一個很理想化的人,完全不顧世俗,抛棄家庭,流離荒島。出于道德,我們無可避免地會對他的行為産生反感,這裏我們可以深究道德對于我們産生了什麽樣的影響,我們遵守道德是因為懼怕他人目光還是為了自己心安或者高尚一點,為了社會安定,而當信任崩塌,道德的意義又在哪裏。抱歉,這樣的說法太過冒犯。(此處申明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此處純屬讨論,我也無法告訴你确切答案)。
說來還是羨慕的,斯特裏克蘭在人生的某一刻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麽,并且敢于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追逐,你看,上天欽點的主人公,故事中永恒不變的主角,而大多數人渾渾噩噩便潦草一生,到最後也沒尋得自己生命的意義。
但換種方式想,上天選定的主人公,他是否早早選定了他們的結局,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告訴他們,他們要成為什麽樣的人,要完成什麽樣的使命,而我們這些小人物,他反倒無暇顧及。或者悲哀一點,我們是量産的悲劇或喜劇,而他們是上天親自掌鏡的電影。
而關于我所寫在紙上的這些,他也早已料到,甚至由他所編排,我自以為窺破天機(做個假設,我并沒有這樣認為),實際上也難逃既定的命運,而此刻處在上帝視角的它便在一邊嗑瓜子一邊看我們掙紮。
抱歉,話題扯得太遠了。我冒昧猜想,你讀這本書也是想知道上次我們談話問題的答案,關于理想,關于熱愛。其實你在數學上的天賦,肉眼可見,在你喜歡的前提下,去追逐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用在意這是否是上天給你的劇本,也不用過于在意他人怎麽認為。
這是你的生活,不是父母的續集,不是子女的前傳,也不是你朋友的外篇,畢竟上天打死不認這是劇本,就權當這生命大部分是屬于你的吧,快樂和幸福很珍貴,所以請好好快樂,好好幸福。
抱歉,廢話太多了,希望你還沒有生厭,以及感謝你看到此處,以及并未對我的跑題感到厭煩。
如果你願意成為一位數學家的話,希望你得償所願。”
沈南知放下筆,其實她自己也沒活明白,卻不憚告訴林舒自己關于這個世界的揣測,也許是下午的陽光作祟,也許是父母的争執催化,也許是林舒笑得太過溫柔,她對這個并未熟識的少年産生了極大的信任,這本是不應該的事才對。
“沈南知,也請好好幸福吧。”她對自己小聲說道。
晚上吃飯的時候,沈立言還沒有回來。
“去樓下叫你爸爸回來吃飯吧。”李芸系着圍裙,推開房間門對沈南知說道。
“好,我寫完這道題就去。”
沈南知走到樓下的時候,太陽落下,日夜正在旋轉,顧阿婆的椅子在樓下被風輕輕搖着,落在上面的葉子掩蓋着顧阿婆躺過的痕跡。
沈立言穿着深色外套,坐在平時大爺們下棋的樹下,小桌椅之類的已經跟大爺回家了,只留下沈立言和他手指間未熄滅的煙一明一滅。
沈南知開口喊了一聲,“爸。”
沈立言身形晃了一下,像被什麽吓着了,才回過頭,“知知啊。”說着掐滅了手中還剩一節的煙。
“嗯,媽讓我喊你回家吃飯。”
“你媽消氣了。”
“應該吧。”
“那就好,那就好。”沈立言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走吧。”
“嗯。”
樓道裏的燈如常照亮着來人回家的路,并不在意并肩而行的人是否熟悉,公平地照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走到門口,沈南知打開門,将鑰匙放在玄關上,沈立言躊躇了一下,跟在沈南知後面換了鞋進門。
飯桌上擺着盛好飯的兩副碗筷,李芸坐在飯桌前,并未動筷。
“洗手吃飯吧。”
“好。”沈南知應道。
沈立言點點頭,快步走進廚房洗手。
洗過手,二人坐定,李芸才動筷。
客廳的電視沒關,顯得吃飯席間也要熱鬧些。
吃完飯後的碗是沈南知收拾的,李芸出門逛街去了,沈立言在沙發上看關于國家風景的紀錄片。
沈南知寫了會兒作業,便去洗了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客廳裏坐着看電視的人換作了李芸。
“吹幹頭發,洗漱完早點睡。”
“好,媽你也早點睡。”
“我知道,不用管我。”燈光下的李芸靠在沙發上,電視頻道換了一個又一個。這個點,她平常看的偶像劇已經結束了。
沈南知沒有再說話,洗漱完後走進房間,帶上門。她躺在床上,并沒有立即入睡。
她應該思考些什麽的,怎麽在期末考試之前提高自己的數學和物理成績,怎麽緩和李芸和沈立言的關系,怎麽找到人生的意義,怎麽選擇到好就業薪資待遇好的工作。
林舒明天收到信紙後會有什麽反應?
林舒,想到林舒,今夜的沈南知再未想到別的些什麽。
淩晨一點,鬧鐘整點“嘀”了一聲。
沈南知翻了個身,必須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