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軍訓過後,班上的同學逐漸熟悉,沈南知的高中生活算是正式步入正軌。
高中的學習分外緊張,但似乎從小到大的學習都是這樣,你只需要去在劃好的範圍內學習,就像蜂房裏的蜜蜂,只要勞動就好了,似乎還得慶幸這些是有标準答案的,因為當你獨自面對你的人生時,哪怕有那麽多的成功案例,你都可能連落筆都做不到。
沈南知在午後望着窗外灑落的陽光,可以看到即使是揚起的灰塵都是自由的,她斂着眼眸,目光落到了物理習題上,以前游刃有餘的科目,她無法再從從容應對,她有點失落,或者說有點難過,在一個稀松平常的午後,她再一次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個普通人,并沒有得到上天偏愛。
很快,第一次月考臨近,高中對于很多人來說便是作業連着作業,考試連着考試,甚至有可能是挫折連着挫折。在高中在讀階段,高中生們并不總是能理解為什麽許多人會那樣懷念自己的高中歲月,因為正當青春的少年,最不缺的就是青春啊。
考試排名貼了出來,陳許一在縫隙裏踮着腳,伸長脖子,像小時候在夠冰箱上總是夠不着的糖罐子,即使它就放在那裏,即使你想盡辦法,可不夠高的人拿不拿得到永遠是在憑借運氣。
沈南知想着吃了午飯,等人少了再來看,這時陳許一的腦袋已經拱到了她眼前。
“知知,你排第十,好厲害!”
“謝謝,你呢?”
“十五。”陳許一摸了摸鼻子。
“我們陳許一小朋友真厲害,不要只誇獎別人,要很滿意自己,多誇獎自己才行。”
“哈哈,你說得對。對了,林舒排第二,怎麽有人長的好,學習也好呢?”
“那第一呢?”
“顧硯遲。別的班的,名字還怪好聽的,據說也長得很好看,唉。”陳許一的臉上有一種落日将落未落的悵惘。
沈南知看見了,打趣道,“真顏狗啊?”
“那是,如假包換。”
Advertisement
眼見陳許一的眼角又彎起來,沈南知才再次思考起剛才聽見的名字,窗竹影搖書案上,野泉深入硯池中。讀書人的名字啊,沈南知這樣想到。
吃完飯回來路上,看年級排名時,她才發現人家名字是另一個硯遲,擡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是個酸秀才。
沈南知回到教室,教室裏此時人并不多,基本都在埋頭學習。
陳許一去小賣部了,說要犒勞自己,午飯時候,小賣部正是人流量大的時候,陳許一便說自己去便好,沈南知于是獨自回了教室。
班級裏貼的是班級排名和各科成績情況,沈南知快速找到自己所在行,數學一百三十幾,物理八十幾,全靠語文和歷史撐着,才算混進了前十。班級第一是林舒,數學滿分。
風穿堂而過,吹起少女的發梢,即使是同樣的秋日裏的風,在不同的時候,吹到不同的人身上也顯得并不公平。
沈南知感覺到脊背上攀附起一陣涼意,該多穿個外套了。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節語文課,一個溫雅的男人将教案放在了講臺上。
“在評講這次語文試卷前,我們先說點題外話。”何似扶了下眼鏡,“我時常覺得很難過,語文對于大多數的你們來說是具體的分數,不是陽關飛雪,不是江南煙柳,是難以一窺真容,卻又無法舍棄,必須要掙紮着去拂開玫瑰色霧霭的存在。這是你們進入高中以來第一次正式的語文考試,以後還會有很多,多到足以使人麻木,很遺憾我們無法改變,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
他停下來,看着教室後面的黑板,繼續道:“太多時候我們的不滿與憤懑并不能得到世界的回應,但如泰戈爾先生所說‘我們熱愛世界,我們便活在人間。’所以希望當你們在人生的哪一天覺得生活無望時,覺得孤寂難熬時,我希望語文或者說文學能為你們提供一所避難所,能夠暫時地讓你存放已經流浪了整個冬季的靈魂。”
沈南知看着臺上的年輕男人,首都畢業的高材生,讀過很多書蘊養出的瑰麗靈魂與常年思考沉澱出的溫雅氣質讓所有人都那樣沉靜地聽他講話。
何似繼續講着,“所以現在我們暫時不談考試,我們來談談文學。”他樂意與高中生們談文學,如同很多年前與人談起歷史,談起文學。他希望聽到的不是标準答案式的“我應該”,而是獨立思考過後的“我覺得”。
習慣了标準答案的高中生們,面對沒有标準答案的問題時便顯出一種萬分可愛的局促,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卻又渴望能夠被傾聽、被理解,緊張的氣息蔫嗒嗒地或是枕在他們肩上,或是待在頭發上。
許是需要一個帶頭的,等待了幾分鐘,何似走下講臺,“那我先點一個,開個頭。沈南知,這次語文考試你考了年級第一,來談談。”
沈南知站起來,在他人的視線盲區內扯了扯衣角,她斂着眸,并沒有立即開口,她思考了一會兒,何似也沒有催促她,只是以沉靜的目光看着她。
“現在我還不能清楚地概括文學是什麽樣的,但我明白對于我來說,閱讀是一所終身攜帶的避難所,他表達着我平乏語言所不能表達的情感,在看到這些文字之前,它是無法訴諸于口的難以言說,當你看到的時候,那些經歷與情感也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與你自己和解。”
下午照進教室的陽光襯得何似投過來的目光像染了餘晖的山澗,每個人都會覺得這是溫柔缱绻的景色,沈南知望着他的視線,将原本打算結束發言的話語咽了下去。
“當然時間和經歷是必不可少的催化,但文學可以是照進罅隙裏的的第一束光。也許很多時候文學并不能直接解決你的問題,但他可以最直接地觸摸你的靈魂,容許你的傲慢無知,縱容你的天真任性,安撫你的低落自輕,我們可以借由文學,學着和真實的自我相處,學着活在真實的人間。”
沈南知說完,不再看向何似,在很多人的目光中,她很少見地沒有懊悔展露過多的自己。
何似讓她坐下,旋即說道,“謝謝沈南知同學,我們繼續請下一位同學來談談自己的看法。”
後面陸續有人舉手發言,何似偶爾附上幾句鼓勵和贊賞,過了大半節課他才恍然想起要評講試卷似的,便拿起試卷,開始評講試卷。
他沒有對自己的回答做什麽評價,沈南知沒什麽想法,更遑論失落了,就像她曾試圖通過書信與李芸溝通時,李芸并不能理解她想表達的是什麽,只是一字一句地書寫她對沈南知的期望。一句“我是為了你好”就足以讓沈南知緘默。
當你決定做什麽事,也許你總想把所有可能的結果預設一遍,但當真正結果來臨的時候也有很大可能那些心理防線都無濟于事,所以決定了,承擔就好,無論好壞。
鈴聲響起,下課了。
“好,下課,麻煩課代表晚自習的時候來辦公室一趟,領一下你們班的答題卡,然後分發下去。”何似一邊收拾書,一邊說。
“知知,感覺你讀了好多書啊。”陳許一頭枕在手臂上,忽閃忽閃的眼睛裏暈進了晚霞的輝光。
“是讀了一點,但還有很多沒有讀過,滿天繁星,就只認得了我有緣識得的那幾個而已。”
沈南知清楚自己的話沒有炫耀的意味,在小學畢業那一年,她在一個月內讀過了青少年圖書館那一排所有的世界短篇小說大師的選集,那時候她确實是為自己感到驕傲的,而現在她只會為自己說出口的可能帶了點炫耀意味的話感到不安。
沈南知擡眸看向陳許一的眼睛,黑亮亮的,映着沈南知的身影。
“反正就是很厲害嘛。”陳許一看着沈南知,帶了幾分撒嬌意味。
“好,對了,有道物理題題我不會,物理小天才教教我呗。”沈南知意識到陳許一并沒有覺得自己在炫耀的不悅,舒了口氣,同時也換了個話題,陳許一的物理很好,月考考了近滿分。
“包在我身上。”陳許一立刻擡起頭,微揚起的眉毛,像只炫耀自己漂亮羽毛的小鳥,沈南知也笑着,眼角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