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您有幾成的勝算
您有幾成的勝算
一滴,兩滴,三滴,三滴血滴在紙上,方誠捏着鈴铛的手,就着滴得正正好的血滴摁下了手印。
狂風刮過,方誠一個沒拿穩,狀紙随風飄起,穩穩地落在柳長羿的手中,“大膽,竟敢污蔑本尊,泉梅,去回了天帝,齊方水目無法度,屈打成招,污蔑忠臣,以權謀私,本尊要料理了他。”
“你敢!”齊方水站起身,怒道,“你手下的人誣告忠臣,且不說他已經招了是你指使,即便不是你指使,也是你管教不嚴,天帝敬稱你一句師尊,你就真當這天庭是你做主了。”
泉梅半天沒插進去嘴,好不容易等齊方水說完了,他才答道:“是。”言罷,駕仙鶴而去。
一根細絲從柳長羿袖口飛出,牢牢地将齊方水捆住,他越是掙紮,細絲便勒得越近,直到勒進肉裏,鮮血打濕了衣衫,剛才還高高在上大聲叫嚣的齊方水,此刻便是連動彈都不能了,他有些慌了神,大喊道:“柳長羿!你要造反嗎?”
柳長羿早已蹲在了鈴铛身邊,他将一些白粉抹在了鈴铛的舌頭上,鈴铛只覺得困倦難耐,昏睡過去。
“方大人!”柳長羿的目光落在了一只腳快要踏進暗道的方誠身上,“只怕你現在出去,會頃刻灰飛煙滅呀。”
方誠縮回腳,悻悻一笑,“柳仙人,下官不過是聽命行事,其實小公子只要招認就沒事了,但小公子實在是太忠心,我也很為難呀。”
“方大人竟也想與我作對嗎?”柳長羿似笑非笑道。
方誠連忙道:“豈敢豈敢,下官明白,就算小公子畫押十次,對柳仙人來說,也不過是十張廢紙。”
“不是我不想讓各位出去,是這明鏡堂的大門出了點問題,如今是只能進不能出了,各位不信可以試試。”柳長羿俯身,将鈴铛抱起來,“這案子還沒審完呢,怎麽能就這麽散了呢。”
一只仙鶴從天而降,立在刑場中央。
柳長羿走上高臺,腳尖一勾,将凳子上的齊方水摔了個人仰馬翻,一骨碌滾到臺階下,他還沒從疼痛中緩過神來,一雙深黑的鞋子出現在眼前,“我真想立刻就踩碎你的腦袋,可惜你還有用,只能容你多活些時日了。”
“師父!”
來得倒是快,柳長羿這樣想着,擡頭對上冷凝華的目光,道:“從前你要養着這條小蛇,為師只當你是養着玩的,如今你卻縱得這畜生膽大包天,目無法度,若不是你我相處多年,我熟知你脾性,否則的話,我真要以為此事是你主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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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不敢!”冷凝華連忙道,他看着地上被細絲勒得鮮血直流的齊方水,神色微動,“師父,齊方水頑劣驕縱,乃是徒兒管教不嚴。徒兒這就将他帶回去處置。”
“他将鈴铛折磨成這樣,本尊要将他帶回去,抽筋扒皮。”
冷凝華對上齊方水蓄滿淚水的眼睛,道:“這……他既是天庭的神官,自然應該由天庭的律法來處罰。”
柳長羿道:“冷凝華,他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你知道嗎?若真要處置,該怎麽判呢?”
冷凝華瞳孔收縮,沉默良久。
“天帝……”齊方水顫抖的聲音裏滿是乞求。
冷凝華咬牙,突然挺直了腰板,強硬道:“他觸犯律法,合該重罰,他對鈴铛所用的刑罰,本君會讓他雙倍償還,毀去靈根,再不準修習法術,永生不能化成人形。”
“只是這樣?”柳長羿輕蔑道,“那麽多人都死在他手中,卻還要保他一條性命。”
“他過錯雖大,但為天庭掌管明鏡堂這麽多年,也算是有功,本君不得不念在他的功勞,留他一條性命。”
“功勞?何來的功勞。”
“你少來天庭,自是不知道他的功勞,本君身為天帝,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柳長羿,你直呼本君名諱,出言不遜,本君不與你計較,你到處送禮,拉攏神官,本君也都念在曾經的師徒情誼,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卻不知悔改,屢屢得寸進尺,竟敢闖進明鏡堂,越過本君直接處理神官,當真是要謀逆嗎?”
“齊方水自上任以來,殺人如翦草,戕害無辜,逆道違天,他将人命視為草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的混賬事,天上地下都傳遍了,他只瞧一眼便決定殺了擊鼓人,只因他房中美人聽說精靈血泡澡能使皮膚光滑,他為了去仙山游玩,殺了上千小妖,用他們的功力搭建了一座只能維持兩日的天橋。我一時竟不知是陰間更可怖,還是明鏡堂更可怖。他如此作為,又是受了誰的指示呢?”
冷凝華看向已經被細絲折磨到連話也說不出的齊方水,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再次擡頭,道:“無論如何,本君是天帝,他該如何處置,都該是本君說了算。”
“呵!”柳長羿冷笑道,“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為師也說,無論如何,為師都是一定要把人帶走的。”
“柳長羿!你要與天庭為敵嗎?”
“為師倒也想問你,你父君将天帝之位讓給你,就是為了讓你為所欲為嗎?既然你對天下蒼生毫無憐愛,那為師也覺得,你不适合這個位置。”
“你……”
“兄長!”冷月華火急火燎,顧不上行禮,上前道,“兄長,齊方水确實罪孽深重,怎麽說都是一死,不如就讓柳仙人帶走吧。”
“就算是該死,也該由本君處置。”
柳長羿騰出一只手,一把長刀出現在手中,衆人皆是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已經很久不見柳仙人的刀出鞘了,這把名為祭神的刀塵封多年,上面鮮紅的圖案依舊清晰,散發着詭異的紅光,像是正在滴下的血跡。
“柳仙人三思!”冷月華最先反應過來,“一條蛇罷了,不值得您親自動刀。”
泉梅也吓了一跳,如果師父要和天帝打架的話,他要不要上前先把鈴铛接過來。猶豫了很久,最後跑遠了。
“怕什麽!”冷凝華看了一眼冷月華,道,“柳長羿,你還敢殺了本君不成。”
柳長羿将祭神随手扔在地上,看向冷凝華,“天帝不是要處置齊方水嗎?祭神可殺肉身,也可斬魂魄,用來斬殺這孽畜最合适不過,請吧。”
“要麽讓我把齊方水帶走,要麽你動手斬殺齊方水。要麽……”他停頓片刻,不屑的目光在冷凝華身上打轉,“就用你的血來祭這把刀。”
“你敢!”冷凝華被瞬間激怒,震耳的聲音回響在整個明鏡堂。
“我有什麽不敢的,這世上竟還有人能攔住我的去路!”他做出抓握的動作,祭神又回到了他手中,他将刀橫在兩人中間,語氣平緩而有力,“你若不信,大可以試試。”
雙方僵持不下,方誠上前,輕聲道:“天帝三思,齊大人已然失了民心了,若您為了齊大人與仙緣島開戰,到時候又會有多少神官願意站在您這邊呢?”
冷凝華回眸瞪了他一眼,義正言辭道:“柳長羿違抗本君的旨意,出言不遜,妄圖謀逆,本君當然要殺。”
冷月華道:“若真撕破臉,就算留下了齊方水,您也不得不殺了他祭旗啊。雙方開戰,原本就勝負難料,若再惹得衆怒……兄長難道想看到十幾萬年前的事情重演嗎?”
“泉梅,帶上人,走了。對了,記得封住他的嘴。”柳長羿乘上仙鶴,再次看向冷凝華,“為師是來鳴冤的,不是要造反,這門攔得住別人,卻攔不住天帝和公主,二位想什麽時候出去都可以。”
“兄長!”冷月華看他還要追,立時跪下,死死扯住他的衣袖,“算妹妹求您,幾代天帝努力維系的和平,不能毀在您手上啊!”
“難道就由着他如此放肆嗎?”冷凝華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不如趁着現在,鏟除這個禍根!”
“兄長冷靜下來細想想,您有幾成的勝算?”冷月華滿眼含淚,哀求道。
七毒藤粉末的效果果然極好,才多會兒功夫,鈴铛身上的毒解了,血也止住了。
“師父。”泉梅駕着仙鶴追上柳長羿,猶豫了很久,開口問道,“師父,您是什麽時候動了處置齊方水的心思的?”
“我那日去采草藥,在那附近碰到了乘涼的齊方水,他正和身邊的侍從說我的閑話,出言辱罵了幾句。這便罷了。他聽天帝說起過鈴铛的美貌,我想起他素來喜歡美人皮囊,曾經剜了一只狐貍的眼睛做成寶石,鑲嵌在頭冠上,我怕他真對鈴铛不利,便先下手了。”
“哦。”泉梅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麽為了天下蒼生的話呢,“師父就沒有想過拯救蒼生嗎?”
柳長羿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是蒼生之一,從沒有人救過我。”他注意到泉梅落寞的表情,又道:“但我還不是活下來了。其實無論有沒有我,齊方水都是一定會死的,早晚的問題罷了。我沒做神仙的時候,見過饑荒、戰争、瘟疫,卻從未見過神仙下凡。可直到如今,天下蒼生也都還在,即使在冬天大量消亡,也能在春日裏快速再生。讓神仙去拯救蒼生,原本就是對蒼生的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