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總不會虧待了你
總不會虧待了你。
鈴铛是被吵醒的,一大早,他就聽見外面滴滴答答的聲音,有什麽打在窗戶上,發出清脆響亮的“啪嗒”聲。
他輕手輕腳地從還在熟睡中的柳長羿的身上跨過去,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爬到窗戶邊沿。他打開窗戶,雨混着風打在他身上,微微打濕了他淺藍色的衣裳。
衣服很薄,鈴铛有些冷,伴着一個噴嚏,窗戶被關上了。仿佛是害怕床上的人被吵醒,轉頭一看,見沒有動靜,才放下心來。他擡手,輕輕撫摸着脖子上有些發痛的傷口。
真是不趕巧,來妖界的第一天,竟然下雨了。盡管雨這樣大,還是能聽見商販的叫嚷聲。說起來,昨晚柳仙人出去買的那個叫“粽子”的東西真是好吃,甜甜的,黏黏的。柳仙人怕他有傷不便吃,用筷子沾了米給他嘗,一粒一粒地喂他,喂到最後,他滿嘴都是米粒的香甜。
他舔舔嘴唇,趴在窗邊,不知是在聽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是聽洪亮的叫賣聲。
轟隆!
打雷了。
鈴铛被突然而來的聲音吓得一個激靈,下意識躲閃,反應過來後,又小心翼翼地将窗戶打開一條縫兒。以前下雨的時候,他盡顧着找地方躲雨,還要為他那進水的巢穴默哀,很少有這樣閑适的時候。震耳的雷聲和耀眼的閃電讓他有些心慌,但仍然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張望着。
一雙手伸過來,把窗戶關上,又順手把鈴铛從窗邊抱走,放到床上,“衣服都濕了,還不知道躲開。”
鈴铛雙手環上柳長羿的脖子,用冰涼的小臉蹭着他的脖子。
柳長羿被撒嬌的小鳥逗笑了,佯裝生氣,“昨晚蹬了一晚上被子,也不怕生病。”他拉過被子,給他蓋上,“別亂跑,我去給你找衣服。”
他看着柳長羿忙碌的身影,有些發愣。他好像已經記不得曾經威嚴到讓人不敢靠近的柳仙人是什麽樣子了,他眼前浮現的,盡是柳仙人看他時含笑溫和的模樣,那樣漂亮的一雙眼睛,如果在看着他時,能帶着幾分情不自禁的情意,怕是更讓人淪陷。
原來他在柳仙人身邊已經這麽久了嗎?久到他已經再也不會忘記“柳長羿”怎樣書寫。
他感覺自己的鼻子被刮了一下,回過神兒來,柳長羿已經坐到他身邊了,“把衣服穿上,我去給你買吃的。今日不巧,下雨了。不過也好,妖界除了那幾個粽子,其它的東西你應該不會想買。”
鈴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不等柳長羿解釋,他便想明白了。妖怪是吃人的,更喜歡把人的牙齒骨頭當成裝飾品。不過據大多妖怪所說,人肉并不好吃,也就一小部分妖怪喜歡罷了,但人類的骨頭還是很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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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做久了,鈴铛有時會忘了自己的原形是一只小鳥,一聽到吃人剝皮,難免會想到自己之前險些被其它妖怪拆吃入腹的情景,心驚膽顫。
鈴铛還是有些困,穿上衣服,又蓋上被子,回去睡覺了。他低下頭,總能聞到一陣香氣,有些熟悉。他想了想,這件衣服是藍煙送來的,她總是濃妝豔抹,沾上胭脂香粉的味道也不奇怪。
不知為何,最近每次想到藍煙,都能想到那夜……
鈴铛一股腦鑽到被窩,不敢探出頭來。
心跳得好快。
欲望對妖怪來說,并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可神仙都是很矜持的,他不知道怎麽說。
柳長羿端着一碗元宵,打開門,被子裏的人突然滿臉驚恐地坐起來,像是做什麽壞事被發現了。他挑眉,将元宵放在桌子上,調笑道:“讓你穿個衣服還沒穿好,怎麽,沒人伺候不會穿衣服了?”
他走過去,正準備拉開被子,卻被鈴铛狠狠推開,他後退兩步,妥協道:“好吧,我不過去,你自己穿。”他忍不住探頭去看,又被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慢悠悠地轉過身去,“你下面沒穿衣服?那是上次的傷口還疼嗎?”
他再次轉過身去,被小鳥龇牙咧嘴的樣子逗得想笑,勉強忍住,不再轉過來。
等鈴铛穿好衣服,柳長羿才端起元宵,坐到床邊,用筷子夾起一個,輕輕咬破,送到鈴铛嘴邊,“甜的,外面的你吃不了,你嘗裏面的餡兒。”
鈴铛靠過來,張嘴含住元宵的缺口,慢吞吞地吸吮着,将裏面甜膩的餡兒吸了個精光。
“還吃嗎?”
鈴铛搖頭,拉過柳長羿的手,寫下:沐浴。
“這麽早沐浴啊?”
鈴铛點頭,他身上黏糊糊的難受。
“是不是昨天夜裏太熱了?”
鈴铛順勢應下,幸好柳仙人幫他找了個合适的理由,不然他還真不知道怎麽解釋。
柳長羿修長的手指劃過他的嘴角,幫他擦掉了嘴角的殘渣,“那我去給你打水。”
鈴铛坐起來,猶豫片刻,湊上去,親吻了柳長羿的嘴角。
柳長羿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道:“嗯,很乖,準備好了叫你。”
“……”鈴铛眼看着柳長羿目不斜視地走出房間,剛剛的害羞突然煙消雲散,頓時又氣又惱。難不成柳仙人已經絕七情,滅六欲了嗎?怎麽感覺他對自己,一點情欲都沒有啊!就算不行房事,好歹也親親他吧。
好幾次,他對着柳長羿情難自抑,吓得翻過身去睡,結果柳長羿竟絲毫沒有察覺,還不停地拉着他的手問他怎麽了怎麽了。湊在他的耳邊哄他,嘴裏呼出的熱氣讓人頭腦發熱,越發不清醒。情到深處卻無事發生,鈴铛每每想到這裏,就又羞又惱,氣得發抖。
罷了罷了,泡水裏清醒清醒,不再想了。
想把小鳥照顧得漂亮,總得頗非一番功夫,柳長羿又是給他清洗,又是給他梳頭,拿着被子站在旁邊,等他一出來就給他裹上,幫他擦幹身上的每一滴水珠,又用法術幫他烘幹頭發,饒是這樣,還是感了風寒,燒得滿臉通紅,連眼皮都睜不開了。
柳長羿撥開他擋眼的碎發,“我去給你買藥,你且好好歇息。”他溫熱的手貼上鈴铛滾燙的額頭,輕聲細語道:“明日晨起,若再讓我看到你在窗邊淋雨,便要打你一頓了。”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就知道他沒聽進去,但柳長羿并不氣惱,俯身親吻他的額頭。
鈴铛糊裏糊塗地扯住柳長羿的衣領,張嘴做着口型。
“什麽?”柳長羿湊近,看着他的嘴巴,“是在說……想要?想要什麽?”
鈴铛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只是想讓柳長羿再多說些話,讓他知道,有人陪着他。
“粽子?”柳長羿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哄着鈴铛做了好幾次,這才确定,“那我去給你買,你病着,吃點熱乎的東西也好。可你總得放開我,我才能去給你買啊。”
此言一出,柳長羿的衣領被攥得更緊了,他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只好想些別的法子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鈴铛終于清醒了一些,剛剛實在是太困了,他下意識松開柳長羿的袖子,聽柳長羿問了句“你醒了”。正要回話,突然發覺不對勁,怎麽柳仙人坐在身邊,聲音卻是從另一個地方傳過來的。
他看向左邊,另一個柳仙人正坐在桌子前盯着他,只見他一揮手,床上坐着的柳仙人便不見了。
鈴铛揉了揉眼睛。
柳長羿道:“你要吃粽子,又不肯放我走,我只好想些別的法子了,不然等你醒了,看不到粽子,怕是又要生氣。”
這話怎麽說得鈴铛很喜歡生氣似的。
柳長羿端着粽子坐到他身邊,拿筷子沾着米喂給他,“還熱乎着。”
他一邊喂着,一邊道:“我出去的時候也打聽了一下,這富貴人家會吹笛子的不少,但要說活了千年之久的,倒是不多。有兩位比較好找的,馬上就能見到。便是妖界宮中的樂師和二皇子。樂師名為柳吟,二皇子名楚钰,且去看看吧,若是運氣好,說不定真就撞上了。”
“你之前在将軍墓外鎮守的時候,也愛生病嗎?”
鈴铛點頭,幾乎每次下完雨後都要生病,剛開始很難受,後來習慣了,就覺得還好,病了就睡覺,睡一覺就能清醒些。時間長了,他也能忍着病痛去處理想在雨夜圖謀不軌的小妖怪。
他正想着,突然被親了一口,柳仙人微涼的嘴唇貼上他的額頭,好舒服,他盯着柳長羿的嘴唇,想再被親一次。
柳長羿卻沒看明白他的意思,“泉梅以前養過一直小鳥,打濕羽毛後沒擦幹身子,再加上是冬日,天氣寒冷。病了幾日後便沒了氣息。他害怕,後來再沒養過了。”他放下碗,幫鈴铛擦幹嘴巴,“你既然不能淋雨,以後下雨就不要站在那裏淋雨,我知道你是妖怪,不似尋常小鳥那般脆弱,但……呵,可是嫌我啰嗦了?那我不說了。”
鈴铛剛才實在沒忍住,貼上了柳長羿的嘴唇,他只是輕笑一聲,便沒了後話。
過了許久,柳長羿突然開口,沒頭沒尾地道:“你生病呢還想這些,別明日燒得更嚴重了。這種事等你病好了再說。”他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總不會虧待了你。”
鈴铛一怔,被這話吓得頭都不敢擡,他期待柳長羿看出來,可他真看出來了,自己又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