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傷者最大
傷者最大
鈴铛乖乖地張開嘴,等待着被子被放進嘴裏,又輕輕咬住。這樣乖巧的舉止引來一陣輕笑,他聽柳長羿說,“怎麽這麽聽話。”
冰涼的藥膏敷在傷口上,引得一陣發顫,也不知是疼還是冷。
柳長羿原本就翼翼小心的手又輕了幾分,“我聽泉梅說,他去的時候只看到恒禹涵打你,你都不還手。”
“……”鈴铛不是不還手,是打不過,他也沒想到恒禹涵那麽厲害,他那個武器還是專門從柳長羿書房偷來的,應該是很厲害的,但還是連恒禹涵的一點皮都沒劃破。
“恒禹涵是天上數一數二的大将,我知道你打不過。說來,也不全怪你,就連我的威望都大不如前了,天帝的人竟敢在我的地盤,将你打成這樣。”
他聽出柳長羿語氣中的嘆息,松開皺巴的床單,改去拉柳長羿的衣角。
“呵。”柳長羿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沒事,我沒生氣。說件高興的事,你不是缺件武器嗎?我大概有底,過段時間,給你找個趁手的。”
泉梅想了一整夜應該找一個什麽樣的理由去天庭方不顯得突兀。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查問完功課後,柳長羿給了他一個非常完美的理由,完美到不得不去一趟。
“你幫我去趟天庭,讓冷凝華把恒将軍召回。”
“啊?”泉梅錯愕,“不是說下個月他自己就走了嗎?”
“今天是月初。”
“哦……”原來這個“走”還需要人為啊,“可師兄會答應嗎?”
“你去就是了,他肯定會答應的。”
他本來還在想就這麽直愣愣地去找冷凝華,讓他召回恒将軍,冷凝華能同意嗎?結果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怎麽天上全都在議論這件事,而且版本奇多,泉梅都要懷疑自己知道的這一版是不是正版了。
什麽柳仙人的愛寵想找恒将軍切磋武藝,卻被打得奄奄一息,連床都下不來了!還有什麽恒将軍目中無人,看不起柳仙人的愛寵,竟将他哄騙出來,毆打一番。最最最精彩的就是柳仙人為了受傷的愛寵跑遍四海,走遍高山,就為了找一株能減輕痛苦的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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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泉梅只覺驚愕,但聽得版本多了吧,又覺得新奇好笑,忍不住再去多打聽幾個版本。
難怪師父說冷凝華肯定會答應呢,現在滿天下都知道冷凝華的心腹打傷了柳仙人的心頭肉,不管是不是誤會,冷凝華都沒臉再讓恒禹涵待下去了。估計就算泉梅不去提,冷凝華也要再來仙緣島賠罪了。
不過泉梅此次前來還有別的目的,他要幫師父讨一件賠償。
果不其然,冷凝華在聽完泉梅的來意後并未表現出不滿,反倒賠着笑臉,道:“恒将軍冒失,是本君管教不嚴,不如……本君再挑幾位更好的過去?”
“師父說天上的将軍護衛肯定都是極好的,但大都不熟悉仙緣島的情況,這妖怪都長得差不多,若是又像這次一樣傷了自己人,那就不好了。還是算了,這樣仙緣島的妖怪們也自在些。”
“可師父的安全……”
“師父說了,仙緣島的大将們雖有些貪睡,但若真遇到什麽大事也不是吃素的,還請天君放心。”
冷凝華的眉頭皺了皺,似是對泉梅打斷他的話很不滿,但終究是沒說什麽,平和道:“好吧,既然是師父吩咐,本君知道了,等閑了去向師父問安。”
“還有一事,師父說上次天帝送來的果子好吃,擠出汁來尤其香甜,鈴铛喜歡,想厚着臉皮問問天帝還有沒有。”
冷凝華愣神片刻,從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師父言重了,這些果子平日裏要多少有多少,師父喜歡,我每月差人送去就是了。”
“多謝天帝。”泉梅竊喜,難得看到冷凝華吃癟的樣子,“我告退了。”
冷凝華看着他出去,疲累地靠在椅子上,連氣都撒不出來。
泉梅本想走之前去打聽打聽,是哪只蛇這麽大膽惹了師父生氣,但亂七八糟聽下來一圈後,他覺得這些言論都不怎麽可信,唯一聽上去還有點真的就是明鏡堂的主審大人齊方水,對柳仙人頗有微詞。齊方水确實是條蛇不假,且從小被當今的天君當兒子養着,寵得嚣張跋扈,無法無天,但不靠譜的是,明鏡堂不是草藥局,它是審理案情的地方,師父再怎麽找藥也不能找到那裏去啊,況且對柳仙人頗有微詞的也不止是他,師父沒理由生他的氣,所以怎麽想都應該與他無關。
唯一沾點邊的蛇被排除了嫌疑,看來要找出真想還得從別的地方下手。
剛熬好的湯藥還冒着滾燙的熱氣,柳長羿一路走一路用法術降溫,到鈴铛房門口的時候,剛好是能入口的溫度。
第一眼沒在床榻上看到鈴铛的身影,他挑眉,轉頭,看到鈴铛坐在椅子上,手裏還拿着筆。他有些疑惑,這小山雀好像比之前高了,等走近了,才發現,鈴铛是跪在椅子上的。
他輕笑出聲,“你這樣不難受嗎?要不我把紙筆給你拿到床上去?”
鈴铛搖頭,他昨天試過了,趴着寫字要靠手肘撐着,很難受的。
“那把被子墊底下吧,你這樣傷膝蓋。”柳長羿将藥放在桌上,又往他眼前推了推,“站起來,自己喝。”
他看着鈴铛聽話地站起身,端起碗,這才轉身去床上拿了被子來。他把被子橫橫豎豎疊了好幾層,确保不會因為太薄而硌着鈴铛後,才放在了椅子上,“坐上去試試。”
鈴铛一勺藥都還沒咽下去,又急忙放下碗,按照柳長羿的指示坐下。
見他片刻的呆滞,柳長羿收起了笑意,擔憂道:“疼嗎?”
他搖了搖頭,擡頭看着柳長羿,擠出一個笑容,再次拿起碗,專注地喝着。
他很乖巧,柳長羿讓他坐下,他就顧不得身上還隐隐作痛的傷口,強撐着坐在柳長羿為他精心布置的椅子上,即使被擠壓的傷口發出無助的哀鳴,他也只會晃晃小腿強裝鎮定。他很聽話,柳長羿讓他喝藥,他就全神貫注地盯着手裏的藥碗,小口小口往嘴裏送,就算苦到舌頭發麻,他也只是微微皺起眉頭。
“真的不疼嗎?”柳長羿撐着桌子,又問了一次。
“……”他猶豫片刻,再次搖頭。
“呵!”柳長羿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無奈道,“好吧,那你說不疼就不疼,相信你。”
鈴铛垂下頭,不知道為什麽,聽了這話有點失落,明明柳仙人也沒說什麽,傷口也确實沒有疼到不能忍受,但就是很失落,感覺心口窩了一團氣,卻沒有撒出來的理由。
他小心地将目光從手裏的藥碗移開了一些,餘光看到柳長羿正在書架上找書,找了兩本,不太滿意,放回去後又繼續翻找了起來,完全沒有再回過頭來看他的意思。
他越發失落起來,舌頭也從發麻中回過味兒來,不斷地被苦澀刺激着,惹得他鼻子酸酸的,但他只能繼續喝下去。
藥碗終于見底,鈴铛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像是終于結束了磨人的刑法。
“喝完了!好棒!”柳長羿随口誇贊道,他舉起拿在手上的書,給鈴铛看,“不是喜歡聽故事嗎?別坐在這兒了,上床,我念給你聽。”
鈴铛那顆原本低着的頭馬上就擡起來了,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像是在問真的假的。
“真的呀。”柳長羿拉住他的手,“快起來,我讓廚房給你炖了梨湯,應該等會兒就端過來了。你先去床上,我給你拿被子。”
鈴铛有點不放心,猶豫着在他掌心寫下兩個字:時間。
柳長羿琢磨片刻,“你是怕耽誤我的時間?放心吧,傷者最大,我今日哪都不去,就在這兒陪你。”
鈴铛的臉上終于綻開笑容,他站起身來,抱着被壓塌的被子,顧不上疼痛,小跑着就上了床。
柳長羿的衣擺寬大,在床上随意的鋪散着,鈴铛時不時就會蹭到他的衣服,将他的衣服壓得皺皺巴巴,再突然發現,然後調整姿勢。
柳長羿反而不甚在意,他感受到鈴铛翻身了,就擡起頭來看他一眼,一邊讀,一邊偷偷觀察着鈴铛的表情。
讀書的聲音和被褥衣料摩擦的聲音混雜着,在屋裏晃動,不知過了多久,明媚的陽光不見了。也不知是累了,還是看不清了,讀書聲漸漸變小,然後消失了。
鈴铛的頭安然地靠在柳長羿的肚子上,他聽着兩人一輕一重的呼吸聲,看着灑在衣服上的點點金光,只覺得惬意安然。柳長羿則細數着飄散在空中的鈴铛的發絲,他的頭發漸漸長長了一些,卻無人幫他搭理,散亂無章。
屋裏很靜,他們誰都沒有出聲,就這樣靜靜地團在一起,像是在發呆,也像是在沉思。沒有人喊無聊,也沒有人叫停,像是做了同一場美夢,不知道要夢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