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一只小蛇吐了口水
被一只小蛇吐了口水
鈴铛是被吵醒的,迷迷瞪瞪地将雙眼撐開一條縫,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在屋裏快速晃動,他驚得兩個眼睛瞪圓,定睛一看,是穿了黑衣服的泉梅,在侍弄那些花草。
“鈴铛!”他看鈴铛醒了,眼睛一亮,“我能用那盆水仙跟你換兩盆海棠嗎?”
鈴铛的頭剛點下來,泉梅就招呼着幾個下人擡了看上的兩盆海棠出去,還把自己那棵連花苞都沒有的水仙擡了進來。他自個兒也知道這樣的花草不大好看,于是找了個不惹眼的角落擱置。
他坐到鈴铛的床邊,喜滋滋地道:“師父出門去了,聽說是去天上給你找些名貴的藥材,對你的傷口有好處。诶,你說他怎麽就對你那麽好?我受傷的時候都沒見他這麽着急。說不定,他是想收你為徒!”
鈴铛歪頭,他覺得柳仙人并不想收他為徒,哪裏有師父和徒弟天天睡在一張床上的?
“雖然吧,你這個人吧,有很多地方我都不喜歡,但是如果你做了我的小師弟的話,我也會很關照你的。”泉梅自顧自地說道,“你知道嗎?我師父可好了!當年,我就是個小小小小小小小神……哎呀神仙都算不上吧,就是給神仙端茶倒水的小侍從。後來我那個主子因為犯事被貶下凡間了,然後我就沒人要了。就是碰巧你知道吧,我看懂了師父寫的劍法。我當時不知道那人就是柳仙人,我根本不知道,然後我就跟他說了幾句。然後師父就說我聰明,有慧根。然後我就跟他說我準備去凡間,我現在沒人要了嘛。然後我師父就說他願意留下我,然後我就拜他為師了。我跟你說我跟你說,我師父真的特別好,我之前在凡間撿了個小蛇,然後她很可憐,我也很可憐,但是我有錢啊,我就可以養她,然後她就成我義妹了。我倆都屬于身份低微的那種,但師父真的,他一點都不嫌棄我們。而且而且我跟你說,就我每天在白澤宮裏做飯做茶之類的,其實師父都跟我說你不用幹,你沒必要做,你知道嗎?我師父都不讓我做,是我自己,我自己個兒要做的。你知道嗎鈴铛,我跟你說……”
“……”鈴铛不知道,鈴铛也不想知道,之前覺得這人挺安靜的,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聒噪。
他看鈴铛轉過頭去,以為他困了,連忙拍拍枕頭,将他拍醒,“我跟你說,師父對我特別好,而且他一直就跟我父親一樣,我一直是把他當父親一樣的人看待的,然後我就、我就不太敢跟他說話,你知道嗎?我每次跟他說話都可緊張了,但其實他也沒有打過我,也沒有罵過我,我就是緊張你知道嗎?所以其實你來我還挺高興的,你來了有個人陪我說話了,你知道嗎?我其實挺喜歡說話的,就是平時吧,沒人陪我說,然後我就老跟那些貓貓狗狗說,我跟你說我屋裏還養了兩只貓呢?特別可愛,他們每天,對,他們每天也像你這麽睡。我師父說山雀應該怕貓,就不讓我抱出來,你害怕嗎?你要是不害怕我抱出來給你看看?”
“……”鈴铛不搭理他。
“你怕不怕嘛?”泉梅再次問道,伸手去拍他的枕頭。
鈴铛還是不太想搭理他,他想睡覺。
“你怕不怕嘛——”泉梅上手掰開他的眼睛,“啊!你幹嘛咬我!”泉梅縮回被刻上牙印的手,氣道。可他又不能拿眼前的人怎樣,急得起身,又坐下,更氣了。
“跟我屋裏的貓一模一樣!”泉梅小聲嘀咕。
“小仙人,您出來一下,該給鈴铛公子換藥了。”一個下人進來說道。
終于得救了!鈴铛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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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用不用。”泉梅替他拒絕了,“我師父去買藥材了,等我師父回來了再說吧。”
下人退下。
泉梅湊到鈴铛耳邊,“嘿嘿,我就知道你怕疼,不想換藥,但是沒法說,我幫你說了,我好不好?”
鈴铛真想再給他一口。
算了,他好像沒洗臉,滿臉的汗,無從下口,忍了。
“鈴铛,你脖子上的傷……和恒禹涵有關吧?”泉梅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就靜靜地趴在那裏,不見他搖頭,也不見他點頭,只是把臉埋到枕頭裏,好像被煩得不行,只想昏昏睡去。
“那我不打擾你了。”泉梅起身,走到門口,卻突然聽外面的人說“柳仙人回來了”,于是他又默默站到一邊,等着師父進來。
鈴铛也睜開眼睛,等着柳長羿進來,可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人進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兩個眼皮打顫,等到門被泉梅輕輕合上,發出聲響。
“師父呢?”泉梅走到門口,問道。
“柳仙人回來了,但只是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又出去了。”
又過了幾個時辰,天色暗下來,鈴铛醒了睡,睡了醒,最後實在睡不着了,就拿着書趴在床上看。泉梅則是擔心得在屋裏踱步,他知道師父肯定不會出事,但又怕萬一,萬一呢?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
他跑到東岸恒禹涵駐紮的地方,沒找到師父,倒是差點被巡邏的小兵當成妖怪抓起來。又跑到南岸,順便看了傳聞中的那些房子。最後,在距離白澤宮不遠的海岸邊,找到了柳長羿。
平日波濤洶湧的海浪,今日難得默不作聲,平日不起眼的倒酒聲此刻清晰可聞,聽着咘咘的聲音,仿佛看到忽高忽低的酒壺,吐出水柱,濺出的點點水花,比海上的風浪還駭人些。
他把劍背在身後,看着師父一飲而下,他知道師父聽到他的腳步聲了,可還是一步也不敢上前。他想着或許不應該出來打擾師父,或許應該乖乖在白澤宮等着。
他稍稍向後挪了挪步子。
“鈴铛是不是,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柳長羿突然開口,打得泉梅猝不及防,他一時不知該收回後撤的腿,還是将停留在原地的那只腿一并帶走,他不知是該開口,還是該聽下去。
“沒事。”柳長羿起身,“走吧,回去。”
“師父……”泉梅大着膽子,喚道,“您可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無妨。”柳長羿輕笑道,“不過是被一只小蛇吐了口水。”
泉梅倒吸一口冷氣,哪條蛇這麽大膽子,看上去像是故意的,不然師父不會這麽生氣。師父是去天上了……那明天帶着一筐橘子去跟冷凝華問安,順便打聽一下不就行了?
泉梅一邊思索着要如何打聽,一邊規規矩矩地跟着柳長羿向白澤宮走去。
“師父。”走到白澤宮門口,他又開口了,雖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該不該問,但若是不問,他還真有些睡不着,“您真的打算收鈴铛為徒嗎?”
柳長羿挑眉,側過身子,掃了一眼他的神情,看他面容端正,神色緊張,倒不像是在說笑。
泉梅抓着衣角,還以為師父要生氣,卻聽他“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
“沒這個打算。”柳長羿說道,“鈴铛天資是好,我也确實想教他些東西,卻沒打算收為徒弟。”
泉梅松了口氣,私心裏,他還是不希望有小師弟的。
“去睡吧,許久沒問你功課了,就明日吧。”言罷,柳長羿長腿一邁,踏入宮門。
他走到鈴铛房前,正要推門,突然想到什麽,俯下身,将鞋脫掉,化作一片落葉,輕而易舉,便穿過了門縫。
屋裏并非漆黑一片,微弱的光從左側照過來,柳長羿扭頭看去,紅色帷幔上燭火的影子清晰可見。
鈴铛左手舉着蠟燭,右手拿着書,因為過于認真,眉毛也不禁打皺。他正看得起勁兒,全然沒注意到已經被掀開的簾子。
柳長羿不敢出聲,怕明亮的燭火燒傷他,于是先穩住鈴铛的左手,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将手指掰開,拿走蠟燭。
“看書為什麽不點燈?”
他不說,柳長羿也能猜出個大概,下人們聽不懂鈴铛的意思,只知道到點熄燈,鈴铛不好意思阻攔,便等他們熄了燈出去,再偷偷點上,但又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讓他們知道,只好偷偷躲在被子裏裝睡。
“他們熄燈的時候沒有問你的意思嗎?”柳長羿又問道。
鈴铛搖頭。
“那是你不好意思讓他們守着你,所以裝作睡了?”
鈴铛搖搖頭,又點點頭。
柳長羿笑了,摸摸他的頭,“那我來守着你。你換藥了嗎?”
見他搖頭,柳長羿從袖口拿出一小盒藥,“這個能讓你好受些。”
鈴铛見他遲遲不動手,主動褪起自己的衣物,卻被按住雙手,他看着柳長羿盈滿笑容的雙眼,聽到他說“等一下”。
沒過多久,他就明白了等待的原因。剛才還有些寒氣的屋子此刻像是被放在了廚房的竈臺上,熱意上升,逐漸将這裏裹挾,鈴铛熱得忍不住扯了扯領口。
“好了。”柳長羿将被子鋪在床上,“脫吧。”
原本不覺得有什麽,柳長羿這麽一說,鈴铛反倒不好意思脫了,他盯着柳長羿的手,半天連一顆扣子也解不開,引得柳長羿發笑。他越解越急,竟扯掉了一個扣子,更是羞得沒法見人。最後,還是柳長羿幫他一點點褪去衣物。
“需要給你個東西咬着嗎?”柳長羿問道。
鈴铛搖頭,當着柳仙人的面怕疼,未免太丢人了些。
“找一個吧,你要是把喉嚨喊破了,更沒面子。”柳長羿說着在房間翻找起來,“一時半刻也找不到,那你咬着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