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恒将軍
恒将軍
昨日夜裏的喊殺聲,顯然是也傳到天庭去了,一看冷凝華蒼白的面容,就知道他大半夜被從被窩裏叫出來的窘境。
昨晚,他躺在床上,聽來報的侍從說,“天帝,各位神仙都在外頭等着見您!”
冷凝華心下一驚,“出了何事?”
“聽說,是仙緣島鬧起來了。”
“不是囑咐過了,讓他們不要鬧太大嗎?”冷凝華深深嘆了一口氣,辦事不力啊。他坐起身來,朝着侍從站着的地方揮了揮手,“那就見見吧,替本君更衣。”
他剛踏進門,還未走到冰冷的椅子前,就聽一聲急匆匆的質問:“敢問天帝,衆妖鬧仙緣島,可是您授意啊?”
天帝本不該受此質問,可這一問,卻讓冷凝華怔住了,半晌,他才帶着微微的怒意睨向說話的人,“仙緣島柳仙尊乃是本君的師父,難道在衆位神仙眼中,本君竟是如此不仁不孝之輩嗎!”
此話一出,問話的人反倒是松了口氣,他補上剛才沒來得及的禮數,“天帝莫怪,我等夜半匆匆而來,是仙緣島出了大亂子,仙緣島東岸供奉先帝的神廟被拆毀。”
“那可是大不敬!”他面上的激動裝得過于刻意,話音剛落,便氣定神閑,“此事,也不能完全怪師父,是我這個做徒弟的疏忽了。”柳長羿打的什麽鬼主意他能不知道?無非就是把事情鬧大逼他就範罷了。但鬧大又如何?他還是可以給柳長羿扣上一個看管不利,不敬先帝的罪名,他又沒有什麽損失,丢人的還不是柳長羿?
“天帝先別急着問罪,還是快些帶兵去将此事擺平為好!”鄭璇元君急道。
冷凝華道:“是,是是,此刻最要緊的還是師父的安危,不過今夜太晚了,不如明日。想來仙緣島的神獸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此刻最要緊的不是柳仙尊的安危,是您的名聲。”
冷凝華:“此話怎講?”
鄭璇元君道:“聽說那群妖怪的領頭,是……長嘯。”
話音剛落,冷凝華的身形肉眼可見的怔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長嘯?他不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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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假死,後來去什麽地方做了妖王,又或是在凡間逍遙快活,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如今天下人都以為群妖鬧仙緣島,是您授意的。”
“胡說!”他怒不可遏,“長嘯都死了多久了,在這個當口死而複生,誰知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與本君有何幹系!”
“這長嘯到底栖身何處目前也說不清楚,唯一能說清楚的是,他曾經效忠于您,忠心耿耿啊!”
鄭璇的話音與冷凝華的茶盞同時落地,這一摔,也不知是氣急敗壞,還是慌張無措,他剛剛還慘白的臉現在充斥着血色的紅潤,氣上心頭,仿佛随時要發洩出來。
“那畜生呢!”冷凝華強力壓制下怒火。
鄭璇道:“長嘯這一鬧,驚醒了附近沉睡的大鵬鳥,如今,怕是……”
“他若是死了誰來證明本君的清白!”冷凝華壓抑不住地怒吼,好若癫狂。
領頭的妖怪變成了長嘯,拆毀老天帝神廟,變成了天帝的私下授意,如此,仙緣島無力抵抗那是再正常不過了,畢竟誰能越過天帝去呀!
此刻,冷凝華長長地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将思緒從昨天晚上拉回到現在。處理完正事,他提議釣魚,還記得年幼時,就是這麽纏着師父教他釣魚的。
仙緣島的魚被喂得肥嫩,釣上來的基本都鼓着肚子,看上去能熬一鍋好魚湯。
“師父身邊怎麽多了個不懂事的山雀?”冷凝華問道。
柳長羿道:“是懵懂了些,但別說,武功還真是不錯,長得又漂亮,留在屋裏,賞心悅目。”
“師父也會被美色所迷?”
“美人一何麗,顏若芙蓉花。一顧亂人國,再顧亂人家。美色,誰不愛?”
“師父說笑了,以往那麽多美人放在您面前,也不見您動心。”
“見了那麽多美人,我倒是第一次見到像鈴铛這樣的。他的美,總是籠着一層霧氣,不能盡收眼底,我總覺得,看不清他。”
“若是看清了呢?”
“……怕會陷進去吧。”柳長羿低頭喃喃,也不知說給誰聽的。他轉過頭,笑望着眼前人,“你今日怎麽總同我聊他。”
“師父身邊突然多了個人,好奇罷了。”冷凝華笑着應道。
柳長羿身邊多了一只小山雀,本不是什麽秘密,天上也有所聞,聽說,柳長羿整日宿在那只山雀處,被迷得不成樣子。但冷凝華今天要是不來,還真不知道柳仙人身邊讨人喜歡的山雀,就是一個多月前搶走仙丹本該喪命的畜生。
這仙緣島還真是不平凡,無論是山雀還是神獸,都能死而複生。
"時辰不早了,徒兒先走了。"冷凝華起身,恭敬道。
“嗯。”柳長羿點頭,“去吧。”
“師父!”
冷凝華正要走,被泉梅這一聲叫住步子,他轉過頭,柳長羿也正好轉過去。
泉梅在柳長羿耳邊耳語幾句。
冷凝華問道:“怎麽了?”
柳長羿笑道:“鈴铛練功練得有些走火入魔了,小事。”
“能被師父看上的山雀自是不凡的,想來定能化險為夷。”
柳長羿的嘴角随着冷凝華的離去漸漸僵直,轉身,快步朝着白澤宮的方向走去,“你可知為何?”
“不知道啊,我本來說要熬南瓜粥給鈴铛喝,一轉頭他就不見了蹤影,後來我聽到打鬥聲,就過去看。鈴铛根本就不是恒将軍的對手,但無論我怎麽勸都不肯停下。師父,這是為什麽啊?”泉梅走得滿頭大汗,可還是有點跟不上柳長羿的步子,他只好小跑起來,才能勉強不跟柳長羿拉開距離。
疼——
鈴铛第一次疼到連爬都爬不起來,他感覺小腿處的骨頭好像都碎了,鮮血爬得到處都是,弄得衣服黏糊糊,難受得不行。
他咬牙,還要爬起來,卻被頭頂鋒利的劍吓得節節敗退,他不是沒有害怕過,但如此徹骨的恐懼還是第一次,他怕得發抖,只看到那把劍就覺得苦痛不堪。
“恒将軍!”
是柳長羿的聲音,鈴铛感覺手腕兒處微微能使上一些勁兒了,可還是爬不起來。
恒禹涵收起懸在鈴铛頭上的劍,行禮道:“柳仙人,在下并非有意傷着您的愛寵,只是他上來便想要了在下的命,在下如此,也是為了自保。”
他言罷,擡起頭,卻見到柳長羿正專心致志地給鈴铛看傷,分不出半點餘光給他。
“沒事。”柳長羿松了口氣,“只是膝蓋摔得重了些,骨頭沒斷。”
鈴铛張了張口,滿臉的淚水代替無法發出的聲音。
“肯定疼。”柳長羿抱起他,像蹭一只毛絨的小貓一樣貼上他的頭發,“恒禹涵拿的是神兵,要疼上好一陣兒了。”
他轉過身,看向低頭站在原地的恒将軍,“将軍也看到了,我宮裏的人怕生,又不大通人性,講不清道理。”
“柳仙人放心,天帝也考慮到這一層了,我自帶兵在東岸找地方駐紮,不勞柳仙人費心招待。”
“那我便不留你了。”
“是,告辭。”
“這恒将軍分明沒有半分敬意!”泉梅氣道。
“他是天帝的心腹,只效忠天帝,我不過是閑散仙人,他何必敬重我。”柳長羿随口說道,言罷,抱着鈴铛朝房間走去。
“啊——”
柳長羿處理傷口的手一頓,這麽多天,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鈴铛出聲,他不禁懷疑除了膝蓋是不是還有別的傷口,小心地褪下他全身衣物,仔細查看了許久,确認身上的其它傷痕都是舊日的傷疤,只是膝蓋摔得重了些,這才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真的這麽疼嗎?”
他擡頭望去,被鈴铛喉嚨處的鮮紅吓得瞳孔一縮,連忙找帕子按住還在出血的傷口,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道先顧着哪頭。
鈴铛只是搖搖頭,他早就習慣了只要一出聲就會開裂的傷口,不用管它,它自己就會愈合的。
“你快別動了!”柳長羿下意識呵斥道,見他有些吓着了,抿了抿嘴,不再言語。
一直到太陽落山,白澤宮的一幹人等才閑下來。
鈴铛趴在床邊張望着,似是有什麽話要跟柳長羿說。
柳長羿坐到他身邊,把手遞給他,“不是會寫字嗎?想說什麽,寫下來看看。”
顫抖的手指在溫暖寬厚的手心停留良久,他思考了半晌,終于揮動起手指,在掌心寫下兩字。
柳長羿摸摸他的頭,抿起笑容,“我沒生氣,我想知道你認識那位将軍嗎?”
鈴铛連連搖頭,兩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全身上下都在替他承認這個事實。
“那你打他幹嘛呀?”柳長羿沒拆穿他。
鈴铛突然有些慶幸自己不能說話也不大會寫字,不然他就不得不承認自己本來想偷襲恒禹涵,直接一袖子勒死他,結果被反殺的丢人事實了。
“好吧,不問了。”柳長羿頓了頓,又道,“他在這裏待不長久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