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動手
動手
警察局。
最近積壓的民事問題有點多。
“怎麽了?”
“好像是離了婚的年輕夫妻吵架。”
“因為小孩的撫養權?”
“沒小孩。”
“omega要錢?”
“是alpha大晚上闖進人家家裏去了……”
“呃, 年輕的alpha?沒鬧出什麽流血事件吧?”
“omega頭發靜電都起來了。”
“剛才沒看到出警?”
“他倆好像是坐alpha的車來的。”
“……”
“也太沖動了吧。”
交警隊長剛從外面巡邏回來,摘掉警帽,來回活動着酸痛的頸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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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
alpha和omega都毛毛躁躁的。
怎麽看都是不受信息素控制的beta才更像這個城市的未來。
不過, AO間的民事問題增加九成是離婚官司。
最近離婚,
五成是賠償金申請失敗導致的吵架。
好大一筆錢, 有人拿到了有人沒拿到,确實挺糟心的。
交警隊長拉伸手臂,“檢察官今天過來了?”
“來了。”負責接待的女警說, “在休息室聽了兩個小時的共協會議,被委員長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交警隊長知道雖然沒到去開會的級別, 卻也知道檢察官為何挨批。
數日前東興大廈的血色婚禮, 兩個omega被當街挾持, 一個差點丢了命。事後,柳冬炆一路查下來,查到是檢察官拖了狙擊手的後腿。
交警隊長感覺檢察官的仕途有點危險了。
同時感慨自己還算幸運,那位年輕的參謀長毫發無傷。
也難怪檢察官上崗查勤都積極不少, 絞盡腦汁要幹點讓柳冬炆高興的事。
監控裏。
報警的那對年輕夫妻來了。
交警隊長拿起帽子去休息室, 打算先眯一會兒再出來看。
……
那對年輕夫妻被安排在了等候室。
beta檢察官滿臉寫着被柳冬炆罵過的疲憊, 心裏早把柳冬炆罵過千百遍了:一個omega, 拽設麽拽。
檢察官心裏罵, 落實到行動上還得表表忠心。
周圍都是小警員, 不乏新人。
大夥圍着長桌坐了一圈,一起看監控。
換做平時, 檢察官懶得管omega的事,誰讓最近共協有了omega委員長呢, 搞得下署部門都緊張兮兮的。
——鏡頭裏,江郁在和楚文禾說話。
檢察官撐着眼皮頭頭是道分析:“離婚的夫妻, alpha大晚上跑去omega家裏。別的不說,就看alpha這長相,一看就是出軌的慣犯。這是外面玩膩了,跑來破鏡重圓了。”
旁邊的警員點頭贊同:“可omega的心似乎是死透了。”
“alpha這麽能打的顏值,一看就很有錢……”另一個警員搖頭,“omega這是傷得多深才能那麽堅決地回絕。”
小打小鬧omega占不了便宜,可一鬧到警局,掌握社會資源更多的alpha就會被動,因為不小心就要留下一筆不良記錄。
檢察官摸着下巴眯起眼,
果不其然看到了alpha在對旁邊的omega服軟。
“我親自去看看。”檢察官起身,撣了一把制服,“看好別讓監控停了。委員長那邊盯得緊,說不定就要連進來視察。”
……
……
等候室。
楚文禾焦急看通訊室,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還沒有警員接待他們。
離婚有冷靜期,報警不會也有冷靜期吧。
兩人坐在靠瓷磚的一排鐵質長凳,涼氣森森的,若是犯了事的普通市民來了,這會兒肯定都心虛得坐立不安了。
旁邊的江郁絲毫沒有如此,把他的一只手放在掌心裏,身體盡量挨着他:“為什麽不早說呢,你也擔心我了是不是?”
“……”
楚文禾懷疑前夫壓根沒關注到周圍的環境,一門心思都在“哄”自己身上了。
江郁的确是這樣的:不來跟着來,就前妻的狀态,怕是連坐在一起說話的機會都沒了。
江郁玩着他的手自言自語:“那也算不虧。”
楚文禾胸口起伏,說話時唇邊顫抖:“你等着,今天我就要拿起法律的武器——”
“你是怎麽擔心我的?”江郁玩味看着他,“說給我聽聽?”
“……”
楚文禾滿臉寫着煩躁。
兩人在警局的等候室僵持,往嚴重裏說是一個“原告”一個“被告”,可楚文禾完全感覺不到莊嚴。
前夫的無領開衫透露一股不怕制裁的斯文敗類氣息,清冷的膚色比警局的白瓷磚看着還涼,看他的眼神卻是有溫度的。
是alpha想把omega這樣那樣的眼神。
所以說有句老話說的好:寧可找頂級的beta,也不找年輕有錢的alpha。
“怪我不好。”江郁攬過他的手臂,“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說了不好聽的話。”
楚文禾擡眼看前夫。
何止不好聽。
罵人笨蛋,罵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楚文禾冷笑:“都是你的真心話吧?”
“這倒是。”江郁加緊力道握住他想抽走的手,慢悠悠說,“我保證,下次這種話我讓它爛在肚子裏,不說出來了。”
楚文禾不想在警局說髒字,他指了指自己的嘴,隔空用嘴型說了句:滾吶。
江郁也學他,比嘴型說:我不。
……
檢察官和三個實習警員一進門,就看到alpha緊貼着omega坐,盯着omega的嘴唇。
“來局子了知道害怕了?想求omega放過你了?”
私闖民宅的alpha來了這裏忽然深情,人心哪有變得那麽快的,說到底就是哄omega撤訴罷了。回去還指不定是什麽嘴臉。
江郁直起脊背看了檢察官一眼。
被人打斷氣氛的感覺,
糟糕透了。
檢察官拉開皮椅一坐,繼續說:“omega你別怕,說他幹什麽了,大膽說,我們替你做主。”
楚文禾用力抽走被前夫握住的手,“警官,這alpha隔三差五就闖進我家,今天還把我擄到了他的車上。我的人身安全面臨着嚴重的威脅,我想申請禁止接觸令。”
江郁看他:“喂……”
話說得那麽流暢,怕是在腦子裏循環至少百遍了。
同一時間的共協辦公室,還有幾雙眼睛盯着轉播的監控。
柳冬炆皺着眉頭看完江郁讨好楚文禾,又看到檢察官一臉嚴肅,想批評教育江郁。
“糟糕……”
幾乎已經預料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了。
柳冬炆拿起電話,“去告訴小李,讓他帶着東西去警局一趟。”
……
交警隊長睡夠了就趕緊跑來調解室了。
人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向來怠惰的檢察官頭頭是道在訓斥:“生為alpha有什麽了不起?欺負omega長本事了是不是?”
楚文禾認真點頭:就是就是。
交警隊長想着今兒的alpha真倒黴,趕上檢察官要向柳冬炆表忠心。
他拿着筆錄本進門,本想徑直去自己的位置,不想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一瞬間,交警隊長在酒店門口的可怕記憶又回來了。
有個高壯的alpha保镖向他亮出了印有元帥府徽章的身份證明。
參謀長……
交警隊長:“……”
卧槽——!
檢察官指了指空位置,又繼續對江郁說:“所以我說,你這年紀輕輕的,不好好讀書工作,培養一下自己的能力——”
交警隊長:“咳咳咳——!!”
檢察官:“培養一下自己的能力,為這個社會多做一些——”
交警隊長:“咳咳咳咳咳咳——!!!”
檢察官:“……”
不滿瞥了交警隊長一眼:“嗓子不舒服啊?工作期間不能克服一下嗎?”
“……”
交警隊長遞眼神,清了清嗓子。
這眼神頗有提醒的意味,無奈裏面的關系彎彎繞繞,檢察官實在也get不到,還以為交警隊長是犯病了。
“我剛才說的對不對?”檢察官又看江郁,“你說,對不對?”
“天吶……”
交警隊長抓亂了頭發。
江郁:“說得對。”
說完又看向楚文禾:“你看我也被罵了。這都頂我好幾年挨的罵了,你心裏舒服點沒有?”
現場的實習警員:“???”
敢情我們都是你變相哄老婆的一環是吧?
檢察官額頭青筋抽搐,“一句都沒聽進去是吧?你知不知道,尊重omega是當前社會的頭等大事,你這麽做,與主流價值觀背道而馳,你應該接受共協的——”
“你會在這片區域當檢察官,”江郁擡眼,不冷不熱說,“就是沒考進AO共生測試前10名的緣故吧。”
檢察官一怔。
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警署長官選拔加入了共協內測選推是近幾年的事,這話不該從一個普通公民口中說出來。
檢察官直納悶,萬一是這alpha從哪裏聽來的呢。
可是……
每年內測的人少說也有上百號。
檢察官:“你怎麽會知道我沒考進前10 ?”
江郁冷笑看他。
“——因為前10我都認識。”
(楚文禾:“……”)
話音一落,檢察官還沒來得及反應,交警隊長猛地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咣當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江郁也認出了自己,這會兒再也裝不下去了,單手放在胸前,低身行禮。
幾個實習警員也吓了一跳,完全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跟着站了起來。
檢察官竟在十秒內體會到了草木皆兵的危機感,屁股坐在皮椅長了刺似的,兩手把着扶手,在那股不得不從衆的氣氛裏慢慢站了起來。
最懵的無外乎是楚文禾了。
一瞬間還以為門口來什麽大人物了,可走廊沒有什麽動靜。
楚文禾小心掃過屋內,身旁的前夫半垂着頭,眼神慵懶,刀削斧鑿般的下颌線勾勒出比例完美的側臉,那件開衫的柔軟扛不住alpha五官的冷清,精巧的設計淪為陪襯。
江郁拖住也想起身的他,“你坐着。”
交警隊長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參謀長在民間的身份隐蔽,他那天知道也純屬巧合,今天是斷斷喊不出口的。
“他們好像沒什麽要問的了,”江郁摟着楚文禾的肩膀,“我們走吧。”
咚咚。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衆人回頭看去,江郁只餘光一掃。
門口的女警員讓開身,介紹說:“檢察官,共協的李組長來了。說要找楚文禾。”
……
……
楚文禾感覺終于見到了曙光。
李組長是不到三十歲的年輕omega,眼鏡度數不低,穿着共協藍白色的制服,身後跟了幾個幫忙的會員。這群人氣質沉靜,在警署不卑不亢,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共協的徽章楚文禾認識。
柳冬炆繼任的新聞錄像中他見到過。
一進門,李組長就向楚文禾點頭,然後示意跟班把器材和檔案也搬進來。
出來之前,柳冬炆囑咐他一定要公平公正。
過程要公開透明。
絕對不能讓江郁事後有反口的餘地。
李組長心領神會,看來參謀長表面正經,背地裏确實不當人。
若是這樣,一套正常流程走下來就能一波帶走。
楚文禾還沒摸清他們的門道。
江郁已拉住他的手腕,“不早了,我們走吧。”
“知道害怕了?”楚文禾身體後撤,借着體重對抗alpha的力量,“晚了。”
他鐵了心要把這陰晴不定的alpha送進去關幾天。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們。
江郁也只是看他,瞳色如夜,幽聲說:“聽話,我可是為了你好。”
“你少來這一套。”
楚文禾一掙,抓在他手腕的力道一松,江郁竟真的放開了他。
共協,最可靠的omega保護組織。
雖說不能把alpha直接送進去,卻是所有alpha都不想沾染的地方。
稍微沾點邊,有了點被共協調查和約談的過往,“不尊重omega”的标簽就會随之而來,然後野蠻生長,運氣不好的一輩子都甩不掉。
普通人沾上了,在職場就很難晉升。元帥府的公職人員沾上了,說出去的話就會失去公信力。
不過,直到柳冬炆為止,委員長都是alpha的緣故,對alpha幹的事,只要沒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往往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上一任卸任時,未處理的omega舉報就積壓了小半個檔案室。
柳冬炆繼任當天就把這事說了一遍,要求全部撿起來調查。
……
李組長辦事周到,深知僅憑楚文禾今晚的一面之詞很難真的把江郁怎麽樣,所以來之前,他把楚文禾的名字輸進系統,沒想到還有意外發現。
李組長推了一下眼鏡,對楚文禾說:“我們查到您去年也曾向共協舉報過您的前夫。當然,當時您和江先生是法定的夫妻關系。”
這話暗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有過舉報的案底。
雖然因為上一任的“無為”擱置了。
只有今晚的舉報不夠,但連點成線,過去的舉報就是重要的參考證據。
思及此,李組長眼底露出堅定,向楚文禾鄭重點頭。
楚文禾大腦一片空白。
他在回憶原主舉報江郁的情節在哪一卷。
長方形的塑料檔案夾高高豎起,共協的幾個成員翻動複印好的文件,然後頻頻點頭。又看向他,似乎在說:你還記得當時的舉報內容吧。
楚文禾壓根不知道“自己”舉報過什麽。
他只知道,原主和江郁結婚後,江郁直接就玩失蹤了,原主為了把江郁找出來軟硬兼施,能用的辦法全都用了。
那段情節實在拖沓至極,隔三差五就穿插無厘頭的找人情節,讀了只想睡覺。
李組長用餘光看了江郁一眼,“為了保證公正,共協的詢問過程,會借助科學的手段佐證舉報者的供詞。”
江郁:“他前幾天注射過抑制類藥物,不要給他打吐真劑。”
李組長只當江郁是心虛,他還留了後手,擡手一招呼,“您放心,委員長讓我們帶來的是測謊儀。”
儀器似乎是新發明,方方正正的盒子模樣,尾端連在公屏上。
幾個閃爍的省略號浮現在屏幕中央,系統運行良好,已在等待人說話了。
李組長對楚文禾說:“回答問題的時候,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進卡槽,過程中不要移動。”
楚文禾只在電視上見過這玩意,一時間還有點不适應。
江郁的手落在他背上:“沒事的,別害怕。”
所有人:“……”
倒也不是害怕,猶豫的原因果然是對原主的擔心。楚文禾有種感覺,這場子裏的人,包括前夫在內,全都知道“他”從前說過什麽,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李組長翻檔案時擰起眉頭,頗有憤憤不平的模樣,“去年1月29號,你曾聯系過我們,說你的丈夫在婚姻期間曾有過辱罵、毆打、X虐待……”
楚文禾聽得渾身發毛。
他想起來了。
原主為了把江郁逼出來瞎扯的,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
江郁慢悠悠整理着袖口,眉眼間頗有種等着看笑話的戲谑,這種情況似是早料到了。
李組長:“是真的嗎?”
“呃……”
楚文禾抓了抓頭發,“不是。”
叮叮。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紅紅的圈。
是真話!
李組長愣了一下,所有人都跟着愣了一下。他們都打量着楚文禾,一股不信任感開始蔓延在低溫的接待室中。
“……”
李組長繼續往下念:“以及,婚姻期間的冷暴力——”
“等等。”楚文禾立刻打斷,“這個有,這個真的有!”
滴滴滴——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叉號。
【撒謊】
楚文禾:“??”
他沒想到自己和原主切割得那麽幹淨,說好主線是替原主把前夫追回來,明明長得幾乎一樣,他卻沒繼承原主的任何東西。
這事,早在遇到江郁前他就奇怪了。
原主沉在羊波湖生死未蔔。
唯一能回答他的系統成了一條天天只想吃饅頭塊的胖頭鯉魚。
李組長徹底後悔了,他沒想到委員長信任的omega竟然撒過那麽大的謊。而且楚文禾似乎自知事情敗落,已經不想看他們了。
李組長:“你說你九個月前怎麽那麽糊塗呢。”
楚文禾苦臉。
……九月前的也不是我啊。
眼看着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不能用尴尬來形容了。
交警隊長一看“立功”的機會來了,當即說:“你這omega敢情還有前科?”
楚文禾:“以前的事不說,今天的事難道你們不管嗎?”
“共協剛批的新規定,”江郁擡眼看他,“為了防止omega誣告,有過‘污點’的omega三年之內都不能再去共協告狀了。”
楚文禾:“??”
交警隊長湊到楚文禾面前,嚴肅道:“你知不知道誣告是多麽嚴重的事,你會毀了這位alpha先生的聲譽。”
“好了,”李組長死活想不出找補的辦法,又擔心楚文禾被扣下,說,“他們這也算私事,讓他們私了吧。快去拿文件,alpha先生不想上訴的話就簽個字。”
楚文禾驚愕于他們了事的速度,“什麽文件?”
“諒解書。”交警隊長耐心解答,“你趕緊表态認個錯,看他能不能原諒你。誣告可是不得了的罪名,要是你前夫想告你,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楚文禾眉頭緊皺,從詫異到憤怒只有幾秒,“他闖進我家把我擄走,案是我報的,事實他他也沒否認。你們不管就算了,還要我給他道歉??”
氣到胸口起伏,喘不過氣,氣到五髒六腑沒一處舒服,渾身都在震顫發抖。
江郁感覺楚文禾的狀态不對勁了,向警員伸手:“拿來吧,我簽。”
文件很快就打印好拿過來了,江郁從上衣口袋抽出鋼筆,瞟了楚文禾一眼。
“……”
楚文禾紅着眼眶瞪前夫。
江郁把筆落向右下角的署名欄,又擡眼看向他,“我這幾天簽了500多次名字,也不差你這一個了。早和你說別來,我送你回去——”
話音剛落。
楚文禾沖着前夫的臉一拳就打了過去。
接待室瞬間就炸了。
“……”
江郁捂住鼻子的指縫流出鮮紅的血,正好滴在了剛簽過字的諒解書上。
楚文禾被三四個人攔着,仍是餘怒未消。
這一通折騰,他總算明白江郁為什麽阻止他過來了,看來江郁當初根本就知道原主的誣告,卻放任原主滿世界找自己。
剛才那一動手,警局的人登時不幹了。
江郁一把将楚文禾拉回身邊,再這樣下去,人被扣下就麻煩了。
“就這樣吧。”江郁看了交警隊長一眼。
後者沒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