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報警
報警
江郁想辭職這事, 和元帥莫名變成後爹沒有任何關系。
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如果不是女人找來,江郁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媽。
一般來說,上司把自己媽睡了, 見面該有種不言自明的尴尬。但兩方都是冷靜至極的男alpha, 公私分得很開, 除了工作上的往來,沒有過任何瓜葛。
江郁會被放在“參謀長”的位置上,和肖克四年前忽然想撂挑子有關。
那是江郁到死都不願再回憶的黑歷史。
參謀長。
元帥府僅次于元帥的職務。
職責一言以蔽之: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保證整個系統不出差錯。
肖克說這活不需要按時上班,更不用訓練軍隊。
當時江郁18歲, 對肖克還有點恩師濾鏡——現在回憶起來, 他怎麽能信一個已經準備跑路的人說工作有多麽輕松。
關鍵是肖克還玩了一出文字游戲, 在他提出參謀長事多事煩的證據時,正經申請了一份文件,把“參謀長”前面加了兩個字,叫做“特設參謀長”。
特設, 就是特別設置。
不需要按照從前的那一套來。
後來證明, 他做的事沒有因為“特設”兩個字有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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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肖克成功辭職, 去開了家服裝公司, 從此過上了周休五天的好日子。
這服裝公司, 就是梅澤。
也是天坑。
肖克深知他真正的興趣是當服裝設計師, 就在他把元帥府的職務坐穩後,肖克又以業餘放松的名義把他拉進了梅澤。
等江郁忙過那一陣。
發現自己已經是兩頭給肖克打工了。
民間看元帥府, 四方大門高樓大廈,來回進出的是一群深不可測的高智商人才。
其實它的內部和梅澤沒什麽兩樣, 厲害的人越多,鬧得越兇。
從19歲開始, 江郁就在策劃一次成功的離職。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論與各個部門的交流,參謀長比元帥還多。
忽然撤走,無異于從新生兒嘴裏拔奶瓶。
江郁快到21歲的時候迎來了一次辭職的機會,當時趕上部門整合,新人不乏可造之材。
就是那時候,元帥府上下再也阻止不了他了,肖克出面應下一件事:再幹一段時間,只要部門協調完畢,就可以走人。
江郁自然不傻,協調完畢,誰知道什麽時候協調完畢。
肖克兩根手指比了個yeah:2年。
有了明确期限,江郁決定放他們一馬,沉下心來戴着耳機做事。
開槍那天,
距離2年之約正好剩三個月。
……
江郁開槍時做好了付出一切代價的準備。
繳槍?認繳。
罰錢?認罰。
挨罵?躺平任嘲。
追回金助理死亡導致的損失?
好說!
工作人員:你還要給傷員家屬道歉!
江郁:要上門鞠躬麽?
元帥府因為那一槍已經控訴了六項處置,江郁照單全收,半句怨言沒有。
江郁懶得處理omega騙錢的事,一方面是性格使然,還有一方面:他深知元帥府套路深,前六項都是在試探,重頭戲是趁機延長他的契約。
這件事絕對不好應付。
江郁打算拿出所有的精力回絕。
兩年前的歷史不會再重演,任對方舌燦蓮花,他可不是18歲的他了。
……
……
第二天。
元帥府的消息還沒來。
江郁照常工作,在梅澤處理完新的春季帽衫,提早一小時下班回到家裏,打開了光屏。
簡約的回形書架放着新買的時尚雜志,江郁最擅長的是設計alpha服裝,omega的雜志以前很少買,最近買得多了些。
江郁點開軟件,新建文檔:35號-omega晚宴-禾苗綠
電腦右上角貼着量體表清單,江郁開始在畫板上用彩色鉛筆畫草圖。
畫到一半,打開通訊器看了一眼。
沒有任何前妻的消息。
換做普通人,救命之恩不說以身相許,好歹也是上門感謝的程度。前妻不聲不響離開醫院,還拿走了他的衣服,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了。
江郁只停頓了片刻,回神看向畫板,用橡皮擦掉畫多的葉子,繼續修飾禮服肩膀的花紋。
中途休息沖了杯咖啡。
回到桌前,确認郵件的時候,再次看到了共協的藍白徽章。
江郁看了它一眼,眼睫在光屏前落下陰影,須臾,打開了一臺舊電腦。
裏面有個更新了多次的文檔,是他屢次點開導致的更新。
文檔建立于10年前的昨天。
是共協徽章的底稿。
署名,是和女人離婚後死去那人的筆名。
江郁順着文檔向下點。
>1552號-omega頸圈-白(初稿)
文檔裏是個簡單的白色項圈,沒有裝飾,材質低廉,長度可以調節,寬度與omega的腺體相當。
末尾一行手寫小字:
【設計于中秋夜,願所有戴上它的omega免于強迫标記的威脅】
江郁關閉電腦,在白日逐漸落幕的窗前閉目養神。
不免又想起昨晚在櫃臺看到的項圈。
設計奢華無比。
櫥窗裏的模特扭捏無比。
嗡……
通訊器響了。
【肖克:我們談談?】
來了。
終于來說客了。
*
午夜酒吧。
江郁看着羊波湖前的酒吧招牌,想着肖克總算選對個能說話的地方了。
肖克等他多時,依舊是那身破破爛爛的穿搭。
也難怪外面的人見了肖克都不敢認,誰能想到梅澤的老板其實對服裝設計一竅不通。
“這邊這邊!”肖克招呼他。
櫃臺前穿着酒保服的暹羅滿臉微笑:“參謀長,好久不見了。”
江郁看了這人一眼。
肖克拿着酒杯的手指了一下,“不記得了?你前輩,特種部隊一起待過的啊!”
江郁:“哦。”
也是個成功跑路的“逃兵”。
同時,也感覺暹羅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
暹羅面上低調,維持着中年溫柔alpha的一貫優雅,心裏早已波濤洶湧。
想着:楚文禾一個穿書人真夠倒黴,明明也不是顏控,卻遇到個顏值爆表外加有八千個心眼子的alpha前夫。
而且還很年輕,情緒不穩定,又慣會折騰人。
暹羅在櫃臺調酒,偷偷調高酒精濃度,祈禱這倆人喝完頭暈趕緊走。
肖克:“對了,楚文禾也偶爾來這裏喝酒哦!”
暹羅:“——!!”
江郁聽到前妻的名字,瞟了暹羅一眼,“你和他認識?”
“也不太熟。”暹羅笑說。
肖克連續喝了幾杯雞尾酒,勸江郁動酒杯,江郁壓根不動。
江郁一身松泛,今晚頗有種厭世感,穿搭又依舊高級,引來進出的omega忍不住側目。
“有話就說。”
打太極從來不是江郁喜歡的,除了肖克,幾乎沒有人值得他認真對待。
肖克已喝得臉頰微紅,拉着他的一只手扣在木桌上,“想和你敘敘你我的師徒情分,元帥府的事你也懂,他們的意思是,想再延長。”
這事肖克也為難,無奈孫副将那邊都堵到家門口了,肖克無形中又成了全府的希望。換了其他人,別說商量這事,連出現在江郁面前都不敢。
江郁冷斥一聲。
肖克可憐兮兮說:“賣師父個面子吧。”
話說到這裏,江郁抽回手,不緊不慢用濕巾擦着:“我知道你還有後手,直接來吧。”
先禮後兵。
江郁早就看透了。
他不需要元帥府提供任何利益,也沒有任何把柄在元帥府手裏,最好讓他引咎辭職,他第二天立馬就能遞辭呈。
任肖克嘴皮子磨破,江郁也不打算再答應了。
“你不願意我也沒辦法。”肖克嘆着氣搖頭,“不過有件事我也是剛知道,你前妻和柳冬炆關系不一般哦。”
江郁差點喝到酒,杯子沒放下就擡起眼看向肖克,“這我知道,我問過醫院的護士,柳冬炆去了楚文禾的房間。”
但護士也說什麽都沒發生,否則他早去找柳冬炆的麻煩了。
肖克肯定地點頭,“你說,柳冬炆為什麽接近楚文禾?”
“……”
江郁眸色深沉,“我知道你想說那件事,不過他是個直球,想不了那麽多吧。”
江郁自然知道肖克指的是什麽。
畢竟,自己最早留意到前妻也是同樣的原因。
“早晚會想到的。”肖克拆小碗裏的毛豆,慢悠悠說,“當年的事,資料在他手裏,omega們在你手裏,要是你走了,omega們就要歸他,那你前妻豈不是——”
江郁皺眉,
情感已深深帶入了。
肖克捂着胸口,一副痛苦到扭曲的矯情:“前妻變成共協的工具人,你已不在體制內,也沒有了話語權,每天就只能看着前妻去那種地方幹活,想想就會痛心吧。”
江郁眯眼看着肖克。
肖克抓過毛豆的手在濕毛巾擦了擦,笑嘻嘻遞給他一份文件。
文件是一張簡潔的A4紙。
契約書:
同意延長契約2年。
“……”
江郁感覺酒吧的燈光有點刺眼,皺起的眉頭久久無法舒展,他把那張紙平鋪在桌面,潦草地簽完名字丢在了肖克胸前。
楚文禾……
都是為了楚文禾……
但一點辦法都沒有,手自己就簽了。
肖克又從上衣的內側口袋掏出一封信件:“委任狀,章都蓋好了!”
江郁起身,一把捏在手裏,“可以,從今天開始,到兩年後的今天是吧。”
“不是哈。”
肖克沖着江郁的背影喊:“你本來還剩三個月呢,應該是兩年三個月以後!”
砰——!
門口傳來江郁關門走人的聲音。
直接吓跑了半夜想來買醉的幾個alpha。
*
順心診所。
二樓。
程玉在卧室陽臺偷偷給寧辰發消息。
他發現寧辰真是江郁的好哥們,出院時給了他一張明信片,說是楚文禾有情況随時聯系,但也悄悄對他說了江郁對楚文禾的心意。
程玉都聽傻了。
江郁喜歡楚文禾?
——喜歡,難道不是做讓對方開心的事麽?哪有天天把人家omega氣得七竅生煙的?這什麽致命的反向操作。
聽寧辰的意思,江郁似乎還覺得外界阻礙太多,比如總被omega的緋聞糾纏,比如周圍的環境不給力。
要程玉說,最大的阻礙其實就是江郁他自己。
寧辰發來句中肯的話:【別怪他,他只是想追回前妻,又放不下做自己罷了】
程玉回消息:【那你去告訴江郁,他有希望】
寧辰:【哦?】
程玉:【我們回來以後,文禾有點怪怪的,我感覺他對江郁這次開槍的事挺有感觸,好幾次開通訊器呢。我看他就是想給江郁發消息】
此言不虛,程玉真的感覺到楚文禾想見江郁了。
尤其是楚文禾聽完娜卡的話後。
寧辰:【真的嗎?那可太好了】
……
客廳沙發。
楚文禾正抱着抱枕發呆。
電視機循環播放的報道持續一個小時了,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前夫在關鍵時刻的義無反顧令他意外。
不管是開槍時的決絕,還是事後默默承擔了一切的責任感,都讓楚文禾對前夫有了全新的認識。
那種情況下,楚文禾以為命都要保不住了,那一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再者,每天給他送衣服,卻沒有再來打擾他養病。
楚文禾幾次想給江郁發消息。
又不知怎麽開口。
江郁八成還在因為那句“相親”生氣,他想解釋,又覺得這事特意向alpha解釋有點怪怪的。對江郁說“我不會去相親的”,對方可能會誤解什麽。
這事不太好操作。
江郁三天前走後就沒了消息,出院時也沒見到袁兵,誰知是不是已經打算收手了。
楚文禾看着通訊器。
如果是這樣,發消息又顯得太沒分寸。
過了片刻,楚文禾下定決心:态度還是要有的,吃完晚飯就發消息。
……
靠近浴室那邊的卧室,程玉悄悄打開一條門縫觀察。
看楚文禾的狀态,是該找江郁來一趟了。
程玉還沒來得及給寧辰發消息,忽然聽得樓下傳來關車門的聲音。接着,腳步聲就從樓梯口傳來,轉眼間就到了門口。
楚文禾從沙發回過頭,他聽到了敲門聲。
程玉正好出來,想着寧辰消息也太快了,趕緊跑去開門。
這一開門,就奠定了一場鬧劇的開始。
門外吹進冰冷的夜風,過道裏,光亮打在alpha臉上,江郁的表情,絕不能用高興來形容。
程玉:“你……”
江郁探身進來,二話不說直奔客廳——
聽到動靜的楚文禾還不明白對方來意,一股omega骨子裏的求生本能爆發了,楚文禾眼看着前夫越走越近,拖鞋也顧不得穿就跑到了吃飯的方桌旁。
兩人隔着桌子對峙。
江郁風塵仆仆,發絲和外套還帶着外面的寒氣,看着他,一副恨得咬牙的模樣:“楚文禾,你給我過來。”
楚文禾緊抓桌沿,像受了驚的兔子。
剛才,在楚文禾的回憶裏,前夫還是溫柔的樣子。
幹什麽?
這個alpha到底想幹什麽?
江郁兩手往桌上一按,那桌子寬也架不住alpha的身高,一探身幾乎來到他面前,呼吸都快交纏在一起。
“當時我怎麽跟你說的,我是不是說過讓你快點離開酒店?”
楚文禾:“??”
本來都困了,被前夫忽然闖進家門不說,還莫名其妙挨了罵。
江郁陰着臉,眼睫垂着,漆黑淩厲的瞳孔像盯着亂走的獵物,“從許今的事開始就是,笨得要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楚文禾愣愣看着江郁。
在醫院不說,大晚上來掀舊賬?
懵神間,江郁忽然搶了一步過來,楚文禾哧溜就躲,兩人對換了位置,仍舊僵持。
沒開封的委任狀摔在桌上,江郁看着前妻: “……還好意思說去相親。”
楚文禾急了:“你神經病啊——!!”
……
跟進客廳的程玉完全看懵了,他看到,江郁一把抽走桌子甩在了一旁。
楚文禾身前沒了屏障。
先是渾身一涼,擡手就要阻止。
alpha的身手過于敏捷,一把撈過前妻的腰,拖着就往外走。
程玉又看到——楚文禾被抓住的瞬間驚恐地叫了一聲,活像村頭被拎起了脖子的鵝。
“喂——!!”
程玉追到門口,焦急給寧辰發消息:【出事了!!】
一通消息發過去。
嗡……
【寧辰:也不能怪他啊,這次的事楚文禾多少該有點反應吧……】
【程玉:你在說什麽?喜歡一個人難道不該是默默為他做事不求回報,看到他開心自己也會開心——的那種嗎??】
【寧辰:怎麽會不求回報呢??】
【程玉:怎麽以前也沒這樣,今天忽然就要算賬了呢??】
【寧辰:……肯定是虧本到超出預期了】
程玉向門外看,樓道外的走廊傳來兩人争執的聲音。
楚文禾:“你要幹什麽?!!”
江郁:“咱們把三個月以來的賬好好算一算,我在你身上吃的虧今天非得找補回來不可。”
楚文禾:“放開!!我喊人了!!”
……
江郁拎着楚文禾下樓,中途改成扛着,又改成抱着。
今晚是想好好說話來着,他剛一進門,楚文禾就像兔子一樣竄了,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什麽危險分子呢。
下樓的時候,江郁口袋裏的通訊器一直在響。
匆匆看了一眼是寧辰。
但沒空點開。
【寧辰:(語音消息)快住手!你聽我說,他已經對你有一點好感了!!】
【寧辰:(語音消息)你聽到沒啊??那一槍沒有白開啊啊!!】
【寧辰:(語音消息)這麽些日子都忍了,不就是想當個默默無聞的好人嗎?不要功虧一篑啊!!】
【寧辰:(語音消息)他室友說好幾次他都想找你的——!!】
【寧辰:(語音消息)我說你……】
【寧辰:(語音消息)喂……】
【寧辰:(語音消息)…………………………】
……
砰——!
車門關上。
江郁在車外攥着車鑰匙,低頭看着在車裏兩手拍玻璃的楚文禾。
楚文禾像極了野外剛抓住的奶兔子。
慌張的模樣有點可愛。
“你放心,”江郁邊悠閑說着邊掏出通訊器,眼睛還是看着他的,“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就是想找個能安靜說話的地方——比如我家。”
想問的問題很簡單:最近的事你是一點都不感動嗎?我對你不好嗎?
楚文禾什麽都聽不見,光看到前夫微動的嘴唇。
江郁擡手在車玻璃上敲了兩下,算是提醒楚文禾別做無意義的掙紮,通訊器點開後,他抽空看向自動文字化的語音。
然後,表情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從不悅稍微轉向了一點欣慰,眼神也不自覺溫柔了些。
“……”
江郁把手貼上車門,“你怎麽不早說呢。”
楚文禾這回還是沒聽見,但前夫忽然溫柔的眼神他看到了,然後他更害怕了。
江郁又看了一遍寧辰的消息,想着該怎麽找補一下。
車裏的楚文禾緊緊抓着通訊器:“喂!警察嗎?我要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