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舍得
不舍得
會計學院上下對梁槿微的近期評價是:最近心情不好,無事勿擾。
證據一:某班的高級會計學課硬生生加了一個算期末總分20%的期中考,改卷無比嚴格,考試結果不佳的還要被梁老師單獨開小竈課後輔導。
證據二:某班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進行了一場随堂小測,考試結果一下讓梁老師冷了臉,自此衆人在梁老師的課上膽戰心驚。
證據三:梁老師最近加班加得很多,一口氣交了好幾個研究課題,但好像很多又被博導打了回來,兩人似是在辦公室發生激烈争吵。
證據四:梁老師最近格外嗜糖,兩天一條曼妥思已經不能滿足她了,她已經升級為校園超市糖果區SVIP用戶。
為了了解梁槿微的情況同時緩解一下她的心情,學院裏和梁槿微關系最好的白晔為她買了一大盒進口奶糖,放在她的辦公桌上:“你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啊?發生了什麽一定要跟我說哦!不要自己憋着!”
“沒有啊。”梁槿微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随後狠狠的給手下的卷子打了個大紅叉,筆鋒犀利得讓白晔看着都不自覺後退一步。
真是的,是我平時太随和了嗎,怎麽這個題都能錯。
但又不禁自我反思,我自己不能把一個地方的情緒發洩在另外一個地方上。
梁槿微知道自己最近做的許多事都不太對,但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狀态,情緒的反反複複下,整個人亟需一個發洩通道,就是吃糖。
看着剩下的一疊試卷,梁槿微心情煩躁,放下了筆,伸手摸了白晔送的一顆奶糖放進嘴裏,呼出一口甜膩氣息。
梁槿微擡眼對白晔笑了笑:“謝謝你哦,很好吃。”
果然,吃甜的緩解心情。
此時,李清清突然出現在了會計學院的教師辦公室門口,朝裏頭觀察了一陣便晃悠到白晔和梁槿微身邊:“偷偷和你們說,我們健活社周五又要有活動了,你倆來不來?”
聽到“健活社”,梁槿微又不禁聯想到了那個人名,随後心底暗罵自己沒用,怎麽什麽都能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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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晔還被剛才梁槿微的氣勢唬着,沒有直接回李清清的話。
看這兩人都不接話,李清清趕忙說出她自認為充滿誘惑力的活動內容:“這次可好了,是醫院口腔科義診哦!就是上次那個帥哥醫生在的醫院!可以免費看牙還可以免費看帥哥呢!”
想起了上次健活社活動上的帥哥醫生,白晔一下眼睛亮了起來,立馬就想答應李清清,但低頭看了眼梁槿微的臉,剛剛轉晴的臉色似乎更黑了,一個“好”字停在嘴邊,不敢說出口。
“槿微,你去嘛?”白晔用手肘戳了戳梁槿微,試探性的問道。
“我就不去了,卷子沒改完,我沒時間。”說着,梁槿微又再次拿起筆,繼續批改眼前的試卷。
看着梁槿微拒絕自己,白晔有點猶豫,再和李清清确認:“帥哥醫生真的會來嗎?”
“來呀,指定來!”
得到李清清肯定的答複,白晔脫口而出:“那我去!”
“梁老師,你真不來嗎?真的很難得!”看到白晔已經答應了,李清清繼續向梁槿微發起攻勢。
白晔也在一旁繼續助攻:“去嘛槿微,你看你最近這麽忙,參加個活動換換心情。”
梁槿微勉強笑笑,依然搖頭。
看梁槿微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李清清突然想起了上次在學校門口的情景,立馬握住了梁槿微的手臂止了她的動作:“梁老師!不行,你必須得去!你和盧醫生關系那麽好,如果你來的話他肯定會用心幫我看的嘛!求你了梁老師!”
梁槿微皺起眉頭,暗暗用力想把自己的手臂從李清清手中抽出來:“沒有,我們關系一般。”
“還一般!我可覺得你們兩很般配呢!他還找你要微信……”
辦公室裏可還都是人呢,梁槿微連忙捂住李清清的嘴:“真的沒有,你別瞎說!”
“什麽什麽,怎麽就般配了!”白晔也嗅到了八卦意味,往他兩身邊湊了湊。
“哎你是不知道……”
看到李清清正準備向白晔描述上次的事,梁槿微一下急紅了眼:“李老師!你再說我就真的不去了!”
“好好好,我不說!但參加活動也不虧呀,而且有認識的人在還是不一樣的!你就幫幫我們呗!我對你和盧醫生的事,絕對保密!”李清清看梁槿微不高興了,趕忙挽住她的手臂安撫她。
最終梁槿微還是耐不住軟磨硬泡的攻勢,妥協跟着白晔和李清清去了。
接近臨時布置作為義診現場的活動教室時,梁槿微心很慌。
她有一陣子沒見過盧川了,這樣碰到,她實在沒做好心理準備。
畢竟上次她才剛對盧川噼裏啪啦說了一堆狠話。
但是進去後發現盧川不在,來的是秦舒,幸好也是梁槿微熟悉的人,使梁槿微不禁松了口氣。
白晔看到沒有盧川有點失落:怎麽帥哥醫生不在?
李清清更納悶,她明明記得盧川醫生是要來的。
秦舒剛好看完了在場排隊的最後一個學生,一擡眼,就看到梁槿微來了,趕忙朝她揮手:“哎呀,居然在這碰到你!快來快來!”
“我沒事,”梁槿微對着秦舒擺了擺手,把李清清和白晔兩個人拉到她面前道,“你先看這兩個老師!麻煩你了!”
“沒關系,包我身上,一個個來!”秦舒是個熱情的性格,滿面笑意招待着二人。
梁槿微站在一側,秦舒認真查看起了白晔和李清清的牙齒情況,叮囑了他們一些注意事項,也說有問題他們也可以去醫院找她看診。
白晔和李清清來參加義診本來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盧川,可看到這個女醫生也很熱情,便也不好意思詢問為什麽盧川沒有來。
待到李清清看完起了身,秦舒偏頭喊梁槿微:“你快來!”
梁槿微知道拗不過秦舒,只好老實坐下,張開嘴。
秦舒看了看她的牙,微微皺起眉:“你最近吃糖吃得很多?”
“嗯。”梁槿微點點頭,還是老實承認了。
“有幾顆牙有明顯牙菌斑了,有空來醫院處理一下吧,不然發展成齲齒就不好了,”秦舒摘了口罩和手套,看了看手機的排班時間,“你明天來,我一整天都是門診。”
“但我現在約,應該預約不上了。”想到要去醫院,又可能要碰到他,梁槿微還是抗拒,下意識找了個借口。
秦舒卻不覺得這是什麽問題:“沒關系,你五點下班來,我加個班幫你簡單處理一下,很快的。”
看着對方這麽積極熱情,梁槿微也不好再推辭:“謝謝秦醫生。”
“不客氣,畢竟你是盧醫生的朋友嘛,而且這麽巧在這裏碰到你,那大家都是朋友!來來來,加我個微信!方便聯系!”說着便打開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
梁槿微點點頭,打開了手機,兩人加了好友。
此時在現場輔助的社團幹事看了看活動時間已經到了,便把活動教室門口的标識與海報撤了下來,恰好指導老師李清清也在,便交待了一下收尾的工作,清理或回收現場的一些材料。
發現秦舒和梁槿微關系還挺好的樣子,想着估計也等不到盧川了,李清清便說他們可以再在這個教室裏多呆會聊聊天,到時候別忘記帶走随身物品,帶着白晔離開了。
“你是學校的老師是嗎?”秦舒一邊操作手機設置備注,一邊問道。
“是的。”
“難怪盧醫生這麽積極要參加學校的活動呢。他前不久還咨詢我牙龈泛酸的可能性,是不是也是因為你?”
秦舒眯着眼睛笑着,但梁槿微卻只是扯了扯嘴角,并不答話。
看她這副模樣,秦舒的心裏也有了想法,腦子一轉,換了個話題:“話說,最近盧醫生情緒,挺不好的。”
秦舒突然湊近梁槿微發問,讓她一下有些懵:“嗯?”
他情緒不好,是因為自己說了一大堆廢話給他嗎?
“哎,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興致不太高,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眼神随着思索左右徘徊,梁槿微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和他很久沒聯系了。”
“這樣哦,我還覺得你們關系很好呢,想問問是不是你們吵架了,”秦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一般來說盧醫生對同事對實習生态度都還是挺好的,最近莫名嚴肅了些,而且之前還是挺work life balance的,但最近一下從教授那裏接了一堆活,天天在辦公室加班,卷生卷死啊……”
說着,秦舒突然像是看到什麽人來,暫停了關于盧川的話題,朝門的方向擺擺手:“盧醫生!你回來了啊!”
聽到秦舒的那一句,梁槿微感覺自己像被雷劈了一下,無法動彈。
她知道身後就是那個人。
她想見,又不想見的那個人。
盧川恰巧在梁槿微他們來之前,作為活動的主辦方之一醫院的代表,做了一會義診後臨時被邀請去和校方領導見面溝通,直到活動快要結束才回來活動現場。
他剛到門口,就發現秦舒對面那個背對自己的身影,步子也停了下來。
幾乎是瞬間求生反應般,梁槿微從座位上跳起:“那個,我得趕緊回去工作了!秦醫生謝謝你啊!”
梁槿微打算順從心意做一個縮頭烏龜,還不等秦舒回複,轉過身便要往外走。
結果一扭頭,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穿戴整齊的襯衣西裝,外面披着件呢子大衣,身體筆直地站在門邊。
她知道她出去一定會經過他,她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看着梁槿微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秦舒更加懷疑盧川最近的反常是不是和她有關。
盧川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迅速轉過身,快步走到附近,卻把自己當作空氣一般直接略過出了門,神色一陣僵硬。
他本想喊她一聲,打個招呼,但卻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一瞬,他覺得自己沒法接受他們兩個變成這個樣子。
但他還是竭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走到秦舒身邊開始收拾東西:“結束了嗎?我們回去吧。”
“盧醫生,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嗯。”
“怎麽感覺她見你,跟見鬼一樣?”
秦舒直球提出疑問,但盧川沒有作聲。
看他不回應,秦舒的好奇心越發被激發起來:“你倆真的很奇怪耶!你也不說話,我剛剛問她,她也不說話!”
盧川收拾東西的手停滞了一瞬:“我們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吧,晚上回去我還有兩篇文獻要翻譯。”
他再次選擇了逃避話題。
秦舒皺起眉頭:“天吶盧醫生,你是要評勞模啊!”
“快要評副高了,我需要教授的推薦。”
“那也不至于這麽拼吧!”
“你還要我送你回去嗎?”盧川停了手下的動作,神情冷硬地看着秦舒。
看到他一副冷臉克制的樣子,秦舒也吓了一跳。
以往的盧醫生,總是溫溫柔柔,雖然不和同事們過于親近,但總是友善的,絕不會像現在這副要生氣的模樣。
她也還指望他能搭把手送自己回家,只好乖乖噤了聲,但還是偷偷腹诽,這兩個人一定有大問題。
盧川送了秦舒之後回到家裏,盯着教授交付他的論文看了一陣,卻思路飄忽,始終無法專心。
他還是一直想着下午她從自己身前擦肩而過的躲閃樣子。
鬼使神差般,他打開了自己書桌的一個抽屜,拿出一疊文件。
從下往上,紙張顏色從泛黃逐漸過渡至嶄新,密密麻麻的,各種心電圖、心髒彩超、診療單,都是關于他的,顯示着都是未顯示異常,有家族病史,仍需密切關注。
翻看了一陣,盧川伸出一只手按在了那沓文件中顯示姓名的地方,另一只手撐住了太陽穴。
雖然曾經也想過,要是自己的家族沒有這個遺傳病就好了,但此時此刻,這個想法的濃烈程度達到了巅峰。
他問自己,盧川,你真的舍得錯過她嗎?
你舍得嗎?
……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