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姑姑
姑姑
如約的，中午十二點，兩個人在市中心的商場見了面。
梁槿微難得沒有作休閑打扮，而是穿了條稍厚的長裙搭配小皮鞋，上身是一件寬松款的杏色毛衣，淡淡的妝容襯得人自然美麗。
但也因為這個難得的裝束，梁槿微的動作顯得有些局促別扭，好像沒法輕松自在地邁開步伐。
盧川見了她的樣子，不禁愣了愣，随後暗暗勾起一絲笑意。
“你想吃什麽？”
兩人站在商場的餐飲指示牌前，梁槿微出聲問道。
盧川上下掃視了一會各個選項：“你酒醉剛好，腸胃應該不太舒服，不然我們吃粥底火鍋吧？”
“我都行，聽你的。”梁槿微朝盧川眯眼笑了笑。
兩人去了商場頂層的一家粥底火鍋店，雖然是高峰期，但由于是兩個人，火鍋店翻臺很快，等待了不一會便被帶進到了店裏。
服務員态度熱情，手腳麻利地安排兩人坐下和下單。
看到菜一盤盤被端上來，梁槿微才終于感覺到胃裏空空的，亟待飽餐一頓。
畢竟從昨晚喝醉到現在她一點東西都沒吃，剛剛還在家裏喝了杯用來消腫的冰美式。
盧川看着她迫不及待又故作克制矜持的樣子，主動按着店家推薦的順序，一份份地将菜品下入鍋中。
梁槿微幾次想主動搭把手，但都被盧川躲掉，她也只好老實巴交地盯着眼前菜色逐漸豐富起來的粥水。
看着肉逐漸變了顏色，梁槿微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舉起筷子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直接夾菜：“你不開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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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的表情，盧川忍不住心頭微動：“想吃就吃。我們兩吃飯，你随意就好。”
像是得到了聖旨允許，梁槿微不客氣地動起筷子。
兩個人一邊吃着，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一頓飯的時間也很快過去。
“你之前說要我陪你買東西，是需要買什麽類型的呀？有預算嗎？”東西快吃完時，梁槿微想起了上次他和自己說的買禮物的事，出口問道。
“給一個女性長輩的生日禮物，預算沒上限。”
“這樣，那她化妝嗎？噴香水嗎？使用電子産品多嗎？”梁槿微趕緊翻開自己手機裏保存的長輩送禮秘籍，翻看起來。
“嗯，不化妝，偶爾噴香水，電子産品就是手機，其他也不怎麽用。”盧川一一回應了她的問題。
“你知道她服飾、鞋子的尺碼嗎？或者可以買一些飾品，還有就是保健品類的。”梁槿微劃動着手機，一邊尋找靈感一邊詢問着。
盧川思忖了一陣，答道：“她還挺喜歡收集絲巾的。”
得到了一個确定的方向，梁槿微眼睛亮了亮：“那可以呀，樓下很多店，我們去逛逛。”
說着，梁槿微就掃碼把單買好了，帶着盧川往樓下走着。
盧川平時不怎麽出來逛街，來商場大多都是吃飯，對商場其他店鋪的位置結構毫不了解，便跟在梁槿微的身側走着。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商場裏碰見梁槿微和那個陌生男子，他們現在也很像那個時候的二人，輕松自在地走在一起。
不自覺地，盧川嘴角挂上一絲溫暖笑意，腳步也輕快起來。
但梁槿微卻沒太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一路上一會看着引導牌看看店鋪櫥窗，一會手機查詢購物攻略和商品推薦，滿心滿眼想着如何完成好盧川這個任務。
一路店裏挑挑揀揀，終于在一個精品店裏看到一條梁槿微覺得好看的樣式。
“你覺得這個花色怎麽樣？”梁槿微展開一條繡滿暗紋的素色絲巾給盧川看，回過身子詢問他。
盧川偏頭觀察着，他向來對女性的用品沒有特別的想法，只能把決策權交還回去：“你覺得好看就行。”
梁槿微歪了歪嘴，心知這個人是給不出什麽意見的，不然也不會讓自己來選。
又對比了銷售推薦的幾條絲巾，梁槿微還是覺得缺了些什麽。
有一定年紀的人還是需要裝扮的鮮妍些。
想着，轉眼看到櫃臺裏放着一枚鳶尾花形狀的胸針，線條流暢，顏色靓麗。
“或者這個絲巾配這個胸針？我覺得挺好看的！”梁槿微拿着胸針在絲巾上比劃着。
盧川點頭：“行，那就這個，”随後轉向店員，“麻煩把絲巾和胸針幫我包起來吧。”
“你不再選一下？萬一不合适怎麽辦？”看他這麽直截了當要去買單，梁槿微反而又心虛了害怕自己選的不好。
盧川道：“你選的，都很好看。”
聽他這話，梁槿微不自覺耳朵的溫度又升高了。
店員看着馬上就做成這單了，連忙引導兩人去櫃臺買單。
盧川在刷卡付帳的時候，梁槿微看到櫃臺一側的展示臺裏有一對很漂亮的小克拉鑽石耳釘，精致切割在燈光照射下很閃耀，讓她不自覺盯着看了許久。
“您好，請問有商場會員嗎？可以積分的。”店員詢問道。
盧川向來不關注這些，搖搖頭，又轉頭詢問梁槿微：“你有嗎？”
梁槿微才從展示臺邊起身，點點頭：“有的。”然後報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梁女士嗎？看資料這個月是您的生日月噢，會有雙倍積分，祝您生日快樂！”店員露出禮貌的笑容。
這是本年度梁槿微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祝福，雖然早了點。
“噢，謝謝你！”梁槿微回以一份同樣禮貌的微笑。
“女士對這副耳釘也有興趣嗎？要不要試試？也可以一起積分更劃算哦！”店員看到梁槿微一直在看展示臺，熱情地走上前推薦着。
聽到這句話，買好單的盧川也走到梁槿微身邊，看到了那副耳釘。
“不用不用，我就是看看！”梁槿微連忙擺手，轉頭拉了一下盧川的袖子，“買好了？那我們走吧！”
說着便拉着盧川走了出去。
走出商店，盧川看似随意地問道：“你這個月生日？”
梁槿微點點頭：“對。”
“哪天？”
“月底，三十號。”
“剛才，你很喜歡那副耳釘嗎？”
梁槿微眉頭皺了皺，撇撇嘴：“就是看看，不買不買，品牌溢價太高！”
買了被她爸媽發現就會被指責亂花錢，她可受不了這份唠叨。
盧川眼眸低垂，若有所思，直到梁槿微喚了他一聲，才反應過來。
沒想到出了店不久，便遇見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女子。
迎面看到她，盧川一愣，沒對梁槿微多解釋便大步往她的方向走去。
梁槿微覺着他有些着急，但也沒多想，快步跟着上去。
“小川，跟你朋友吃飯？”對方看着和自己媽媽差不多的年紀，一副學者氣質，眼神明亮，語氣柔和，梁槿微覺得是個很容易相處的長輩。
盧川看了看梁槿微，點點頭：“嗯，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梁槿微，在B大工作。槿微，這是我姑姑，以前也是一名中學老師。”
梁槿微順着盧川的話稱呼道：“姑姑好。”
“小梁好。”盧雲望着眼前一對俊男美女，眼睛盛滿笑意。
看着盧川手上提了袋東西，盧雲好奇地出聲問道：“這是給小梁買的東西？”
梁槿微正想出聲否認，便聽到盧川先答道：“是的。”
梁槿微怔了怔，偏頭看向盧川，但他卻神色不動，只是手臂輕輕碰了下自己。
什麽呀，不是給我買的呀。
但看他這意思，還是順着他的話說比較好，所以梁槿微也只能跟着點點頭：“對，是我的東西，有點沉就麻煩盧……川幫我提一下。”
談到他名字的時候，梁槿微不禁停頓了一下。
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麽叫他名字。
而且那麽小的禮品袋怎麽會“沉”呢？梁槿微為自己找的借口感到些許尴尬，只希望這個話題不要繼續下去。
幸好盧雲沒多問，盧川又開了口轉向別的話題。
“姑姑怎麽一個人來商場了，有需要買的可以交待我去買。”
“我自己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出來走一走了。”
“那你下次出來記得叫我一聲，還是得小心。”
盧雲的語氣裏透着淡淡無奈：“好～”
聽着這往來的對話，梁槿微只覺得盧川和他姑姑的關系還真是挺好的，盧川也特別照顧這位姑姑。
看着三人就這麽傻愣愣站着也不是回事，盧雲主動提議道：“我們也別站在這裏了，找個地方坐坐喝點東西吧。”
“啊，那我是不是不好打擾……”說着，梁槿微伸手想去接過盧川手裏的東西，想着人家親戚聊天，自己在現場好像不太合适。
“小梁你也來吧，你是小川的朋友，一起就好。”盧雲眯了眯眼，笑容善意。
盧川也沒讓梁槿微拿走禮品袋，手順勢把東西背在身後：“姑姑人很好的，沒關系的。”
梁槿微也不好再拒絕，三人來到了商場的一個咖啡廳。
找好了位置，梁槿微主動站起來：“姑姑喝什麽，我去點單。”
“有盧川在，哪有你點的道理，我喝水就好了。”盧雲拍了拍梁槿微的手臂，示意她安心坐下。
看着盧雲堅持的樣子，梁槿微只能好好坐下，對盧川說一聲：“麻煩你請客了。”
盧川握着手機，詢問道：“那你喝什麽？”
“冰拿鐵，謝謝！”
“冰的？”盧川語氣有些遲疑，“現在天氣，不暖和了。”
梁槿微還是堅持要冰的，這些年她一直習慣了。
盧川也不多言語勸說，一個人走去櫃臺點單。
“你怎麽認識小川的呀？”看到盧川走遠了些，盧雲柔柔開口。
剛才他兩說話的樣子都落在她的眼裏，她覺得自己這個侄子仿佛特別關心這個女孩子，也想更多了解她一些。
梁槿微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夜店，醫院，她和盧川的相識過程好像無比的複雜。
但對方畢竟是長輩，有些情節她也不方便說，最後只好說：“盧川幫我看過牙，後面學校又有一些活動，就恰好認識了。
盧雲了然道：“你很漂亮，我看他對你還挺好的。”
“啊，是嗎？”聽到盧雲這麽說，梁槿微有些害羞，也不太自在，雙手握了下椅子把手。
盧雲笑着點了點頭，又問道：“你現在單身嗎？”
梁槿微快速地眨了幾下眼，抿了抿唇，回答道：“嗯，單身。”
她偷偷往櫃臺處找盧川的身影，看到她這個動作，盧雲的笑意更濃了些。
還好盧川很快就回來了。
就在等待店員送來飲料的期間，盧雲右手突然撫在了心口處，眉頭蹙起，呼吸也急促起來，大口地喘着氣。
看到盧雲這個樣子，盧川一下緊張地站起來，連忙走過去蹲在盧雲身邊詢問道：“沒事吧！你帶藥了嗎？”
手裏操作着要撥打120急救電話。
盧雲眉頭未松開，但空出一只手拍了拍盧川打電話的手，表示自己沒事。
看着眼前這一切，梁槿微明顯被驚吓到，但也只能站在盧雲的另一側，不知所措捏了捏自己的手，最後只得安撫式地虛撫了撫她的脊背。
觸碰到她的時候，她能感到盧雲很瘦，能摸到骨頭的那種，再聯想到盧川剛才的話語與反應，能推測出她應該是身體不太好。
似是緩和了一陣，盧雲撫在心頭的手終于放下，臉色雖然有點白，但還是看着比剛才狀态好些，梁槿微趕緊把店員剛上的一杯水遞到盧雲手邊，盧雲微笑結過，輕抿了一口。
“姑姑，不然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吧？”盧川似乎還不是很放心，仍蹲在盧雲的身邊。
盧雲搖搖頭：“不用，前兩天不才剛去檢查過了。”
“那我送你回家休息？”
“送我幹嘛，我又沒事，自己可以回去的，你和小梁再多相處一會。”
盧雲再三拒絕，知道姑姑的犟脾氣，盧川才不再堅持。
盧川一直在監控盧雲的身體情況，每周末也都會去探望她，最近幾個月都是比較平穩的态勢，這次在商場的突然發作，雖然有驚無險，但也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盧雲回過身子慈愛地拍拍梁槿微的肩膀：“小梁，真是不好意思，這次沒和你聊很多，下次歡迎你來家裏做客！”
她點點頭回應一聲“好”，跟着盧川把盧雲送到了商場門口打上車。
待到盧雲離去，梁槿微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姑她，身體不好啊？”
“嗯，心髒有些老毛病。”盧川眼神落在地上，聲音聽着有些悶。
看着盧川并不想多說的樣子，梁槿微只能“噢”的應了一聲，不敢多問。
“其實今天找你挑禮物，也是給我姑姑挑的，我爸在我高中的時候去世了，我媽也……離開了。所以後面讀書深造，其實是姑姑照顧我比較多。”
突然聽到他提到自己的家庭，梁槿微有些懵，也因他言辭中的信息量感到沖擊。
聽起來，他沒了爸爸，媽媽也放棄了他。
梁槿微心裏跟着揪了一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盧川擺擺手，臉上挂着一絲無奈：“沒什麽，這些事，之後有機會再跟你細說。”
一下無言。
見到了姑姑，似是把盧川心裏埋了很久的一個事又挑了出來。
他真的有能力給到她想要的感情嗎？畢竟他的身體，也埋着一個定時炸彈。
過去的日子裏，他一直處于忙忙碌碌的狀态，忙碌于照顧親人，忙碌于自己的學業，忙碌于工作。他好像一直都做不好準備迎接一份感情，稀碎的家庭背景，糟糕的家族病，某種意義上他是自卑的，抱着這樣的心态也一直沒有戀愛。
但自從遇到梁槿微，一些東西朝着他無法控制的方向，潛移默化的改變。
可是她這麽好的一個人，有必要去承受着一切嗎？
再不必說，或許人家也不一定想去承擔這些。
大腦裏飛快地考慮着這些，導致盧川一直沒說話。
而在梁槿微看來，是他見了姑姑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敢出聲，總覺得自己不小心勾起人家不好的回憶，說什麽都是錯。
兩個人保持沉默在商場裏無目的地走着，直到一個明朗的女聲打斷了兩人間的沉默：“盧醫生，好巧啊！”
擡頭看，是個長發及腰開朗可愛的女孩子，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眉眼有些熟悉，梁槿微隐約記得，這是上次幫她拆線的女醫生秦舒。
“秦舒。”盧川展露禮貌笑容，梁槿微也點點頭說了聲你好。
看到一旁的梁槿微，秦舒也覺得眼熟，眼神注意到兩人手中的禮品袋，便開起盧川的玩笑：“盧醫生，跟女朋友出來逛街買東西啊？”
梁槿微倏地臉一下漲紅，趕忙擺手，盧川低頭看了一眼她局促的神情，解釋道：“不是，是朋友。”
秦舒卻仔細打量着梁槿微的臉：“美女，我看你真的很眼熟，我們是不是見過？”
“嗯，之前找你幫忙拆過線的，那時候盧川還給了你一本書……”想起當時的場面，梁槿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舒一下就回憶起了那時的情景、那時的奇怪氛圍以及盧川的笑意，一下就都說通了。
“噢！原來你是那……”還沒等秦舒說出口，盧川趕忙出聲打斷：“秦醫生，你一個人來逛街嗎？”
再不止住，不知道她又問出什麽話來。
秦舒打趣道：“是啊，我孤家寡人可不像盧醫生桃花好有佳人作伴哦。”
盧川斂了笑意，淡淡吐了幾個字：“你多想了。”
秦舒看着盧川确實不再想被開玩笑的樣子，也就默默轉了話題，打哈哈說自己要去超市大搶購了，和兩人匆匆道了別。
過程中，梁槿微一直在一旁默默聽着。
梁槿微看着他的樣子，那句淡淡的“多想了”，似乎很不想別人誤會。
也是的，誰想別人誤會自己呢。
想到這，梁槿微覺得心髒又鈍鈍地收縮了一下。
和秦舒告別後，盧川和梁槿微沒向前走幾步，便停下腳步來說要送梁槿微回家：“我先送你回去，我還是有點不放心姑姑，想去她家裏看一下。”
梁槿微表示理解的點點頭：“姑姑一個人住嗎？”
“嗯，我平時靠手機軟件監護，也請鄰居多幫忙照看着。”
“這樣……那你先走吧，不用送我了，我沒事的。”
這次盧川倒也不像以前那麽堅持了，歉意地笑笑，很迅速地離去了。
梁槿微一個人在原地，有些迷茫。
她覺得她和盧川有更近一步的預兆了，但一瞬間，好像又遠了。
想到這，她不禁心裏升騰起一種酸酸漲漲的感覺。
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