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柳媽媽神情慌張,看到秦霁後火氣騰地蹿了起來,喊得震天響,“你還站在這兒?劉公子呢?”
秦霁斂眸,指了指屋裏,“那裏面好像有個男人。”
柳媽媽的眉心擰出個川字,狠狠掐了秦霁胳膊一把,惡狠狠道:“不省心的東西,成日就知道勾人。壞了老娘規矩有你好看!”
秦霁埋着頭要躲,柳媽媽使了把力,将她推在地上,急匆匆往房裏去了。
跟着柳媽媽的婆子落在後面,啐了秦霁一口,“我早就看你不老實,該學的學不會,盡使些狐媚法子勾男人?”
“嬷嬷以為自己平日開銷的錢從哪兒來?你會得倒是多,怎麽不見你去勾男人掙錢?”後邊的花娘見柳媽媽走遠了,忙過來扶秦霁,對這婆子斥了回去。
“如月姐姐怎麽能這樣說?嬷嬷可是老實人。”另一個花娘也走來,笑嘻嘻在旁邊幫腔。
那婆子被說得面上一紅,轉頭看柳媽媽已經進了房裏,沒法給她借勢。這幫接了客的花娘又不由她管,怪裏怪氣地哼一聲後快步往房裏走了。
“真是個笨丫頭,我那日給你壓腿時你嚎起來的勁呢?”
來扶秦霁的月娘點了點秦霁鼻子,她和秦霁不怎麽熟,只教她練過幾回舞,兩人在一間屋子裏躲過懶的交情。
“小姑娘被吓傻喽,平日又羞又躲,今兒床上可是躺了張活冊子。”另個花娘在秦霁身邊蹲下,好奇地看着裏邊。
問道:“你如何站在這兒?莫非如梅見那人是劉公子,将你趕出來了?”
秦霁靠在月娘懷裏,聽見這話後眸子微微放大,一頭霧水看着兩人。
那邊如梅已經被揪了出來,正抱着柳媽媽的腿又哭又嚎。
出魚居的屋子裏接二連三點起了燈火,臨着院子的窗紛紛推開了來,好些花娘披着發探出頭來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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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愣神之際,出魚居外忽地闖進了十來個家丁,守在月洞門附近,皆穿着齊整,身材精壯,俨然是把這兒堵上了。
月娘她們拉着秦霁随便敲開一扇門藏了進去。
于是這間屋子的窗邊探出四顆圓絨絨的頭。
這群家丁身後走進一個老嬷嬷,不慌不急,面容肅正,到秦霁那間屋外站了好一會兒。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走了出來,衣服皺亂不堪,雖一直低着頭也能看出他的不耐。發上那頂麒麟金冠在夜裏都亮眼得很。
月娘二人将秦霁夾在中間,齊齊啧了一聲。
“好厲害的場面。”
事情在第二日平息下來。
柳媽媽一早将秦霁喚去,見到她便放下了手裏的桃酥,拉着她坐到自己邊上,見聲不見淚地哭,“我苦命的兒,昨兒媽媽冤枉你了不是。”
在旁侍奉的丫鬟給秦霁捧上一盞熱茶,秦霁垂眼一瞧,是上好的西湖龍井。
接下來那丫鬟将事情說了個大概。
如梅存心要害秦霁,使了些錢給樓裏一個得了病的跑堂,在跑堂的面前把秦霁誇的天花亂墜,叫他躲去秦霁屋中。
恰巧被路過的劉公子給聽見了。跑堂的收了錢仍是怯,被姓劉的鑽了空子,他又給了份錢自己躲進秦霁房中。
秦霁屋子裏的窗戶從來時就被封死了,如梅在屋中點了最得勁的七日香,他在裏面待了許久,門後終于來了個女人,這下可不分是誰了。
這些是跑堂的招出來的。
那丫鬟怕秦霁還不明白,又多說了幾句。
劉公子大名劉朝,父親是知州,家中資財不小,在外頭豪橫慣了,是金陵城中各個潇湘楚館裏出了名的常客。
偏今年家裏給娶了個妻,是按察使經歷的女兒,給他好一頓收拾,奈何這人死性不改,不到三個月又溜到這地方來。
昨日被他妻子親自到這兒抓回去了。
秦霁心口突地一跳,柳媽媽為何忽然說這麽多給自己聽?
對了,如梅。
她昨夜後沒見過如梅了。
秦霁委屈地抽噎了兩聲,捏着帕子拭眼角,“我回去時聽見屋裏動靜,以為如梅姐姐放了什麽東西在裏面,才不敢進去。”
她越說越傷心,放聲哭了出來,“媽媽,如梅姐姐向來是不喜歡我,昨夜還使出這樣的手段,咱們之間可不能落得生分,像這樣的家我去了是萬萬活不成的。”
柳媽媽滿是憐惜地給她抹淚,又哄了好些話才把她勸回去。
看着小姑娘抽抽嗒嗒走遠後,柳媽媽重新拿起盤中的桃酥咬下一口,眯了眯眼,一邊的丫鬟立刻上前給她錘腿。
這才滿意地靠上椅背。
昨夜定是給玉蘭吓壞了。成,知道怕就成。
這樣的女兒家只怕沒吃過多少苦頭,好拿捏。便再吊着她些日子,幾日後将她歡歡喜喜送到老爺們的床上,只怕她更加感恩戴德。
如梅這丫頭算虧大了,臉上被那夫人刮花一道,誰也沒攔住,這可是提刑按察使司經歷的女兒,知州的兒媳。
誰敢攔着她?
醉春樓還在不在這兒混了?
她只怕那夫人昨夜沒出夠氣,以後橫生枝節。如梅從小養在樓裏,吃穿用都是費了心的,比那些養瘦馬的開支甚而更大。
這錢不能白虧,原本想着玉蘭這丫頭送給官老爺去攀權勢,現下還是給那些個經商的換實在的銀子回來才好。
回出魚居時,秦霁又看了一眼西屋的牆面,她站在水缸旁邊,怎麽也看不出裏面有這樣一條窄道。
往後又挪了挪步子,離開水缸後,這才能覺出一點兒痕跡。
西屋不常照得到太陽,這牆縫也常日籠在屋檐的影子之下。因而之前秦霁并未發現這裏的不尋常。
有小丫鬟在廊下朝她看過來,秦霁揉揉眼睛,走回了屋裏。
*
應天府署,陸迢已經翻批了半個時辰的公文,汪原才晃晃悠悠蕩進官廳。
眼下挂着兩個銅板大的黑圈,上面一雙眼睛倒是瞪的發亮。他見到陸迢不僅不心虛,還興沖沖湊了過去。
活像個要撲人的鬼。
陸迢抽出手下批紙抵在他腦門上,隔開他的臉,汪原也不推開,就這麽靠着陸迢的手說話。
“陸大人,你昨日也去看了花娘游湖,其中可還有原委?”
澄心堂紙被他說話時的氣息吹的上下飄。
陸迢啊了一聲,“合着你遲來這麽久,是去花樓當青天了?”
汪原聽後震驚無比,拉下那張紙,“陸大人,昨夜這麽大的事你不知道?”
陸迢仍在看案上的公文,神情淡淡,“你是在那兩人身上查出了什麽?”
“陸迢,陸昭行,陸老弟?你居然真!的!不!知!道!”汪原幾乎是喊出來的,他此刻的表情難以形容。
趙望瞥過去,想了想,這裏面大概有二分震驚,二分不可置信,二分得意,一分鄙夷和剩下三分:
你為什麽還不問我只要你問我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倒是快點問!
在汪原充滿渴求的注視下,陸迢說:“不知道。”
完全沒有要問下去的意思。
汪原一倒,又在案上爬起來,陸迢已将一疊小山高的待批案子推到他面前,善意提醒道:“既然不是去辦公差,遲了的一個時辰你別忘記補回來。”
他憋了一腔的話愣是沒吐出來,還是趙望好心,随口提了句,“汪大人,我們大人在府裏用的早膳,馬車一路沒停。”
這樣就是沒地方聽說,汪原點點頭,雖然興致被陸迢掃了一大半,但還是想說出來。
“劉朝昨夜去了醉春樓找姑娘,被家裏的河東獅給親自拿了回去,聽說當時家丁給樓裏圍了三圈,将人從床上給拖下來的。”
陸迢頭也未擡,繼續看公文。
趙望在旁邊看得真切,一大早來到現在,爺攏共就翻了三張紙,手下這張已經看了三刻鐘。
汪原索然無趣,老老實實坐了下來,目光掠過剛剛貼在他臉上的那張紙,欸了一聲。
“這不是去年濟州交上來的賬目?”
“若是這東西也能叫賬目,那你也當得起本朝的書法大家了。”
汪原無辜被紮一刀,翻個白眼。
好好一個人,怎麽偏長了張嘴?
“那牢中的兩個人你究竟想怎麽辦?”
汪原比陸迢大上八歲,他祖父也當過少傅,但到他父親這輩就沒落了下來,連着他自己,也是巧遇貴人提攜才來到這應天府,比陸迢早上一年而已。
這陸大人有個國公府打底,他可是要謹慎再謹慎。
陸迢道:“好好關着,有人會急的。”
“行行行,只是不知這醉春樓的小娘子吃不吃得消,本來也是書香之家出來的好女兒,怪倒黴的。”
陸迢捏捏眉心,終于坐不住了,起身出去了外邊。
汪原将身子轉向留在這兒的趙望:
你家大人怎麽了?
趙望轉向堂裏的大紅柱子,目不斜視。
別看他他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說。
陸迢立在廊下,終于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