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轟——’ 厚重的地牢門被緩緩推開，
安抱着膝蓋縮在床邊的角落裏，定定地看着玻璃窗外浩瀚的宇宙。
——宇宙向來很美，但也很冰冷恐怖。
她伸出手将掌心緩緩貼在玻璃上：器材區的人不知道現在飄到了哪，還有沒有幸存者。
他們會害怕嗎？應該不會吧，如果伊登科技能抹除他們死亡前的恐懼，也算是美德一件了。
“聽說你不肯吃飯。”
熟悉的腳步聲走到床邊停了下來，安感覺到那人坐到自己旁邊，滿身煙味。
“你怎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生氣就折磨自己。” 他有些無奈地嘆口氣。
阿克曼打開帶來的餐盒，将一個個還在冒着熱氣的夜宵擺到桌子上：
“紅酒炖牛肉、香橙鴨胸、清蒸蔬菜，都是你喜歡的”，他貼心地幫安把筷子搓了搓，遞到她面前，“給，吃點吧。”
安沒有接過筷子，也沒有說話，她定定地看着窗外，依舊一動不動。
“你不吃，那我替你吃了？”阿克曼收回落在空中的手，難得開了句玩笑。
他從帶來的一堆餐具中拿了個新的勺子，舀了塊牛肉放進嘴裏，不緊不慢地嚼了起來。
“......才殺了那麽多人，你居然還吃得下？”
安終于開口了，語氣是聽不出情緒的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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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不想和你讨論這個。”
阿克曼沒有繼續順着安的話題往下走。
地牢裏的溫度很低，阿克曼發現安臉色慘白、渾身都冷透了，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安身上，用指腹輕輕揉了揉她紅腫的眼睛。
“是不想，還是不敢？”安擡起眼，硬生生地把話題拉了回去。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阿克曼緩緩收回手，有些疲憊地嘆口氣，“在末世裏，為了多數人的利益，少量犧牲是必須的。”
“每個決定都會帶來相應後果，我只是選擇了利益最高的那一個。”
“所以你就是這麽安慰自己的？覺得這些都是無奈之舉，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安的情緒終于開始有了起伏，
“你明知道我們可以去測試軌道上尋找其他可以生存的星球，為什麽不試一試？”
是的，直接扔掉一整個器材區并不是他們唯一可選的方案。
在方舟建立之初，阿克曼就設計好了一條還沒來及被測試過的遠征航道；他曾對安說過，如果事情真的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伊登方舟還可以去往其他星系，嘗試維持着這唯一一點人類的血脈；
但自從方舟真的登上太空，阿克曼就再也沒提起過這件事了。
“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的計劃，我為什麽要考慮？！”阿克曼‘轟’地站起身，終于忍不住将真實原因脫口而出。
“塞西莉娅，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同樣的，我也不認為這個方舟能在其他人的管理下運行的更好。”
他臉上第一次顯露出煩躁的神色。
“——站得越高，責任就越重”，浩瀚的宇宙在阿克曼身後忽明忽暗：光明與黑暗、天堂和地獄，只要稍稍走錯半步，就能陷入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
“我不認為我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但這條路是不對的........”，安顫抖着喃喃出聲，“沒有人能一直在黑暗中前行而不被吞噬，充滿血腥和暴力的權利就像是毒藥，肯特，你明明也知道——”
“我知道。” 阿克曼彎下身，強行打斷安的思緒，“所以我現在将另一個選擇交給你：去告發我們吧，安。”
他輕輕地在安耳邊說道。
“如果你想，你可以告訴全方舟的人有關伊登計劃的真相。”
“這項科技并不穩定，只要你把實情說出來，整個計劃很有可能會崩潰，管理局就會瓦解——”
他擡起安的下巴，直勾勾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但是你會麽——？”
“..........”
安呼吸一滞，接着渾身都痛苦地顫抖起來。
如果她有這個勇氣，早在伊登計劃開始之初她就這麽做了，——但是她不敢。
和阿克曼相比，她才更像是那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她既害怕因為改變而帶來的不可預估的後果，也不願在一條她不認可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她什麽都不願意失去，卻最終什麽也留不住.......
“其實你是知道的吧”，阿克曼緩緩蹲下，和安平視，“即便你內心深處再不認同我和米勒的做法，也無法否認這個社會只有在伊登計劃的管理下才能和平穩固，方舟上的乘客才能安全幸福。”
他頓了頓，“無論是為了整個社會還是為了那些你在意的人，你都無法否認這個計劃的必然性。”
“什麽TMD自由意志，什麽真正的快樂幸福，他們在生存面前根本連P都不是！”阿克曼強硬地扳過安的臉，
“我們連活着都需要竭盡全力了，根本沒有精力承受那些你口中的 ‘奢侈品’。”
“所以你不會說，更不會加入那群反抗我們的人。”
...........
...........
...........
終于，在長達三秒的無聲寂靜後，安崩潰了。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哭泣，她就這樣，靜靜地看着阿克曼發不出一點聲音；
阿克曼恍然間看到她眼神中那股堅毅的韌勁在慢慢解體、消失，接着變得有些迷惘和害怕；
他的心又開始像針紮一樣疼痛，突然有些後悔。為什麽這麽多年，自己總會選擇在她最難過、脆弱的時候将殘酷的真相掰開了、揉碎了，放到她面前？
——想要保護她的是自己，但傷害她最深的也是自己。她說的沒錯，到頭來自己還是沒有變，從始至終的惡劣。
阿克曼站起身，有些踉跄地朝牢房門口走去不敢回頭。
衣服摩擦的細碎聲響起，安走到阿克曼身後，很輕很輕地拉住了他衣衫的一角：
“.........當初，你為什麽不把我一起扔進那個計劃裏？”她的聲音像是飄在了空中，怎麽抓都抓不住，“你應該知道，只要拿那個機器對準我，我就可以成為你無意識的玩具，對你言聽計從。”
“......那就太沒意思了。”
阿克曼不是很明顯地僵在原地，緩緩咽下舌尖的苦澀。
“當初我就說過，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得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塞西莉娅，我想要你陪着我，痛苦糾結地過一輩子。”
*
‘砰——！’ 槍聲響起，有人倒下。
粘連在睫毛上的鮮血漸漸化開，亞瑟的視線終于又回來了。
“亞瑟、瑪莎！快跟我走！”
模糊中，他看到貝爾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而實驗室的另一頭，在一個原本沒有門的地方，一個熟悉的人在朝他招手。
“——洛奇？？”亞瑟又甩了甩身上殘留的血跡，想要确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你沒事兒？！”
“诶，敘舊的話待會再說”，見亞瑟和瑪莎都沒動，洛奇有些着急地跑過來拉了拉他們，“出了這麽大聲響米勒一定會有所察覺，現在還是逃命要緊！”
洛奇帶着亞瑟和瑪莎從米勒實驗室的後門逃到了另一條走道上，亞瑟這時才發現這個所謂的實驗基地到底有多大：
單一個隐蔽的後門接連了至少十幾條曲折蜿蜒的通道，通道兩側的每一個實驗室都上了鎖，仔細聽還能聽到一些細微的、不知道是什麽生物的呻吟聲。
“艹！這個走廊的監控被打開了！”洛奇正準備一腳踏出去，頭頂上閃着的紅光讓他猛然回神，“算了！走這邊！”
他朝亞瑟和瑪莎招了招手，然後率先朝着旁邊一堵看上去特別結實的白牆一頭紮了進去。
‘這裏面這麽多房間，難道很多其實都是投影？？’
亞瑟心中一驚但面上卻沒表露出來，
‘.......但這麽複雜的通道，洛奇如果真的是被米勒抓進來的，怎麽會對這個地方這麽熟悉？’
‘而且，他手裏還有槍........’
貝爾的背叛讓亞瑟不得不多長了個心眼，他向瑪莎打了個手勢放慢腳步，漸漸和前面還在帶路的洛奇拉開了一段距離。
洛奇扭過頭：“喂！你們怎麽——”
亞瑟快速從身後拔出刀，神色戒備：“你到底是誰？！手上的槍又是從哪裏來的！”
洛奇停下腳步，他神色有些受傷地盯着亞瑟看了一會，嘆口氣：“——你tmd非要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問出這麽傻的問題嗎？？”
會難過，會嘆氣，而且語氣和他認識地那個洛奇一模一樣：
他殺了貝爾來救他們，至少說明他和貝爾還有米勒不是一夥的，但伊登科技的發展速度太快了，亞瑟還是不能、也不敢掉以輕心。
“快說！”亞瑟眉頭緊皺，連語氣都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算了算了，服了你了！......接着！”
‘唰——！’ 剛才那把殺了貝爾的槍突然被洛奇扔了過來，亞瑟徒手接住，用餘光瞟了眼保險栓。
“槍是我偷米勒的，現在給你了”，洛奇神色有些恹恹的，“咱們現在可以繼續跑了嗎大哥？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還沒等亞瑟進一步确認，實驗基地刺耳的警報聲就響了起來，
10點15分早已過去，走廊的監控已經不再在他們的管控範圍內；剛才鬧出的動靜怕是已經驚到了米勒，确實，如果現在不趁着現在快點離開，等會怕是一個都走不了。
“艹！一定是貝爾那個叛徒在臨死前把消息傳給了米勒！”
洛奇在前面自顧自地爆了句粗口。
他轉過身，對着亞瑟和瑪莎很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你倆不願意走就留在這兒等着被做成實驗品吧！”
“我費勁心思逃出來救你們，可不是為了等會三個人再一起被抓進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