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崔木火吧」
第07章 「崔木火吧」
Q:你在躲崔木火?
A:沒有啊……我只是剛睡醒那陣臉會很腫,而且我剛剛沒洗臉(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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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她剛剛洗臉沒得?”陳文燃問。
“你還管這個?”崔栖燼喂食的動作停了半晌。
“那你覺得漂亮嗎?”
陳文燃表情十分惆悵,隔着玻璃魚缸望她,這是她們主客空間劃分的界限之一。
崔栖燼看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麽關心這個,“還可以吧。”
陳文燃蹦出一句,“簡直該死!”
崔栖燼眼梢跳了跳。
陳文燃咬牙切齒,
“她要是沒洗臉還讓我覺得這麽漂亮,那我豈不是輸透頂了?”
崔栖燼面色古怪,總算明白陳文燃講的是冉煙。
她沒有再接話,只半彎着有些酸的腰。
目光在玻璃魚缸裏的那只在深水裏游動的巴西龜身上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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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又想起池不渝——
命名為“第六次分手複盤”的騰訊會議裏,池不渝将自己整張臉埋在衛衣兜帽裏,把繩扯緊只留下一張嘴露在外面,悶着臉講“那這個女鬼,咬得還蠻準的——”。
就在這句話之後,兩臺通過無線信號聯結的電腦似乎發生某種信號故障,卡頓了相當慷慨的兩秒鐘。
于是兩臺原本不屬于她們的電腦,在這十秒鐘裏完完整整地将她們對接起來。
兩個人,沒有一個可以逃得開。
兩秒鐘之後。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崔栖燼,她無意間又瞥到屏幕上卡成像素極低的膠片照,并且只留一張嘴巴在外面的池不渝。
這個會咬人嘴巴的女鬼唇形生得還不錯,标準的丘比特弓很飽滿,加上氣血比較好,平時不塗口紅的自然唇色就很好看。
只要随便喝點飲料。
或者是吃點汁水的水果,就會沾上液體質感的水光,尤其迷離。
譬如昨天夜裏,在喝過那杯愛爾蘭之霧之後。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形容?
崔栖燼輕抿自己泛着痛意的唇,将手中雜志翻得稀裏嘩啦響,對突然上湧的記憶感到心煩意亂。大概率可能是因為她的宿醉還沒結束,高濃度的酒精還在發揮效用。
她在今天知道,愛爾蘭之霧是一款很烈的雞尾酒,喝完之後會讓人感覺像踩在霧裏,這大概是這杯酒被命名的由來。
所以她現在大概還在這場霧裏,才會看鬼成變成人,看人變成鬼。
緊接着,她若無其事地翻了一頁手中已經倒轉過來的《植物學雜志》,這上面講栾樹是邊界極其分明的一種植物。
然後是陳文燃,連着啪啪按了幾下電腦,嘟囔一句“怎麽突然卡了”。
再然後是卡出重影的池不渝,終于在信號聯結成功之後,抱着香蕉黃的大熊,在懶人沙發上挪挪位置,像只動作很慢的烏龜逃離将自己關起來的水缸。
而後輕輕咬着唇。衛衣袖口的細白手指探出,将正對着自己的電腦屏幕,一寸一寸地挪動。
直至攝像頭徹底偏轉,露出冉煙那張神色古怪的臉。
之後冉煙咳嗽了幾下,将和陳文燃的第六次分手複盤會議繼續下去。
她們讨論“陳文燃到底應不應該在淩晨四點起床偷吃螺獅粉”,複盤“這件事到底應不應該你一句我一句說到‘分手’的地步”,回憶吵架步驟試圖抓住到底是誰嚷嚷的“分手”。
陳文燃的觀點是——我減肥一禮拜了餓得小腦都萎縮了想吃碗螺獅粉怎麽了?你不讓我吃是不是不愛我不心疼我?
冉煙的觀點是——你吃完還不是要哼哼唧唧一整晚,到時還要反過來怪我當時沒有攔着你?現在多說幾句攔着你我還有錯了?
池不渝和崔栖燼很默契,對此同時保持緘默。
這場“分手複盤會議”并不奇怪,甚至呈現了她們這個社交圈一直以來十分戲谑的戲劇性特點。
崔栖燼自認為自己和池不渝不對付,也在高中畢業那年之後,覺得自己總算和池不渝切斷聯系。
直到後來去重慶上大學,她的室友陳文燃頭一天就同她出了櫃,剛開學進到舞蹈社,就和同社的冉煙打得火熱。
崔栖燼在大學時時常處于一種混沌迷亂的狀态,與周圍的人不太交流。
只有陳文燃整天在宿舍裏發瘋,剛加上冉煙微信那天就哇哇大叫,顫抖着手問“第一句話到底應該說什麽啊啊啊啊”。
當時沒有其他人在。崔栖燼被吵得煩了,不明白陳文燃為何突然這麽扭捏,便直接從陳文燃發抖的手中接過快要掉落的手機,發去第一條微信——
【你好,我是陳文燃。】
那時候還沒有“對方正在輸入中”,只有冷冰冰沒有回複的界面。她和陳文燃等了大概有一分鐘多,那邊才回:
【陳文燃同學你好,我叫冉煙。】
過了幾秒,又彈出兩條:
【好巧,我們的名字裏面都有火诶~我是土火,你是耳朵火0.0】
【那你愛吃芒果嗎哈哈哈】
後來她得知,這三條微信,是冉煙十分熱情的室友,當時将頭從上鋪費力地探出來,下巴枕在硬梆梆的橫梁上,接過冉煙的手機,手直直地抻着,咬着唇絞盡腦汁回複的。
她還聽說這個室友那天硬生生把自己下巴都磕青了,也因此與冉煙建立深厚友誼。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十分向往成立自己的獨立服裝品牌,另一個慷慨激昂地說要當她的模特。
後來的後來,她還聽說,這個室友名叫池不渝。
——名字裏有兩個水,金木水火土的水,于是她們都叫她水水。
水水,聽起來稀裏嘩啦的。
“嘩啦啦——”
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是騰訊會議那邊始終沒斷過的聲音。
崔栖燼将思緒從本該已經被分類塵封好的回憶中抽離,繼續翻看手中雜志。
冉煙大概是複盤得有點煩了,喊池不渝來當判官。那邊才冒出一句鬼靈靈的話,
“你知道的啦,我堅守獨身主義這麽久,一向是勸分不勸合的。”
幾乎都能讓人想象到女人剛洗完臉,頂着一臉往下淌的水珠,從浴室裏探出一顆毛絨絨的頭,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出來說這句話時的神情——
雙馬尾綁在耳後,軟趴趴地垂垂晃晃,還有點濕,懶懶打個哈欠,微眯起來的眼睛泛了點宿醉後的紅。
崔栖燼笑出聲。
陳文燃轉過頭來狐疑地看她,“那你又在笑什麽?”
崔栖燼瞥一眼電腦屏幕角落裏沒有藏住的火烈鳥粉衛衣衣角,看到那抹衣角倏地縮了一下,微微提起唇角。
“好巧。”
阖上手中翻看的雜志,輕飄飄地說,
“我也是獨身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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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獨身主義者都這麽玩嗎?”陳文燃指指玻璃魚缸中的巴西龜,
“和萬年老龜一起玩?”
崔栖燼将視線從色彩健康的巴西龜身上,轉到化完全妝又卸完妝頂着兩個黑眼圈的陳文燃臉上,
“首先,巴西龜活不到一萬年,哪怕是最長的也只能活三十五年。”
“那你為什麽還要養巴西龜?它明明不可愛,養不熟,還很兇。”
崔栖燼面無表情。
陳文燃恍然大悟,“知道了,是和你有點像哈,那是該你來養。”
崔栖燼瞥她一眼,不和她計較沒有營養的玩笑,把剛剛沒有說完的話說下去,
“其次,我都是獨身主義了,為什麽還一定要和人一起玩?”
陳文燃輕飄飄地看她,“所以你昨天晚上真的在和女鬼玩是吧?”
這時崔栖燼已經喂完烏龜。
她直起腰,背過身去,躺到陽臺的躺椅上沐浴陽光,微微閉着眼,懶懶地說,
“你又知道是女鬼了?”
陳文燃在另一半客廳和她對話,扯着嗓子分析,
“那當然,你不知道你自己今天早上回來一臉恍惚,而且脫下來的白襯衫上面全是不知名的口紅印嗎?”
“不是女的還能是什麽?”
的确是個女的。崔栖燼沒有反對,雙手在腰前合十。
聽到陳文燃繼續往下說,“那我繼續往下猜了啊?”
崔栖燼試圖打斷她,“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你先別急,讓我思考完先——”陳文燃在半個客廳走來走去,把話往外倒,
“昨天是忱星哮喘犯了,然後你去交大旁邊的醫院照顧她了吧。
你回來和我說她昨天晚上有課,已經回去了,那也就是說你也是在那個時候差不多和忱星分開的,而且你襯衫上那些個口紅印……色號仔細品一下,有點像紀梵希雪柿桃,我感覺是誰好像特喜歡用來着……”
崔栖燼眼睫微動,“我覺得你先別猜了。”
陳文燃義正詞嚴,“不行,這事關你的人生大事,我必須好好給你支支招。”
“你一定要知道?”崔栖燼盯着她的眼。
“我一定要知道。”陳文燃誠懇地說。
“好吧。”崔栖燼嘆一口氣,“我昨天晚上的确和池不渝在一塊。”
陳文燃瞬間閉緊嘴巴,成了一只無聲在內心發出爆鳴的烏鴉。
崔栖燼阖眼,日光溜達到她的眼皮子上,有些晃眼。
片段回憶如同緩慢滾落階梯的珠子,逐漸被串聯起來。她皺着眉心,微微掀開眼皮,看到蓋在這座溫和城市的薄雪,白白的,有些透明,散着鮮潤的氣息。于是她莫名想起那件蓋在自己臉上的白色吊帶。
揣在衣兜裏的手指動了動,尤其篤定地講,
“但我覺得我們應該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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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搞不好可能當1了。”池不渝撐着下巴,有些悵然地說。
“你等會——”
冉煙看起來十分冷靜,甚至将畫到一半的眼線利落地收尾,才緩緩看向池不渝,
“你當的誰的1?”
池不渝癟癟嘴巴,枕在香蕉熊上的下巴胡亂蹭了蹭,鼻尖埋進去,猛吸一口氣,悶悶地說,
“大概是……崔木火的吧。”
“你再等一會——”
冉煙阖了一下眼皮,似是在消化這個事實。一秒過後,她睜眼,又拿起眼線筆對準另一只眼。但眼線筆還沒下落。
她就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不可思議地看向池不渝剛做完的夏威夷配色透明底短甲,
“你給我看着它再說一遍呢?”
池不渝愣住。
很聽話地把手從袖口伸出來,她做美甲不太喜歡花裏胡哨的款式,只是把指甲磨得圓圓的,透明底色上繪着一些塗鴉線條。
她微微皺着鼻梢,輕輕“咦”一聲,“是哦,那難道我們一整個晚上……”
迷茫地眨眨眼,“都只是親了三次哇?”
“哇塞~”冉煙将徹底畫不下去的眼線筆扔到松松垮垮亂七八糟的化妝包裏,“你千萬不要這樣講——”
笑得十分親切,“因為你和崔栖燼一晚上親了三次,其實也蠻可怕的。”
池不渝抿唇。
撐着下巴,晃了晃臉,又将臉埋進掌心,“哎”了一下,說,
“原來連你都會覺得可怕啊。”
“我說你一大早回來一身酒氣又這麽萎靡不振,而且剛剛我和陳文燃開會你和崔栖燼兩個這麽怪呢。”
冉煙撈起手機,滑了兩下,“早就猜到你有情況,但沒想到是和崔栖燼,還背着我們兩個人晚上偷偷親了三下嘴?”
池不渝慢吞吞地拽着兜帽兩邊的線,扯了兩下,以示回應。頓了兩秒,又扯了一下,整張臉皺起來,不太自信的語氣,
“也有可能不止三下?”
冉煙面帶微笑,“好一個獨身主義者。”
池不渝不講話。
冉煙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就是親了幾下嘴嗎?”
“而且這種事情都是雙方的。要不我讓陳文燃幫你打探打探崔栖燼那邊的情況?”
“你和陳文燃同學和好了哇?”
“……還沒。但就算沒和好,認識這麽久這種小忙她不管怎麽樣都得幫一幫吧。”
“好吧……”
池不渝終于擡起頭來,縮在衛衣兜帽裏看向她,偏淺色的漂亮眼珠在陽光下顯得有種透明感,像玻璃珠子。
撒嬌式地昂昂下巴,“那冉冉你幫幫我。”
“要得。”冉煙應得很快。
動作也很快,一邊打字一邊不經意地說,
“說來也怪,其實我有一件事挺好奇的,而且一直沒弄明白過,你和崔栖燼明明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又認識這麽多年了,說是死對頭吧,我感覺不太算,有時候看起來關系也沒那麽糟糕,但是的但是,每次你們兩個共處一室吧,我又覺着有種說不上來的別扭……”
說到一半擡頭,看向池不渝那雙微微怔住的眼,直截了當地問,
“所以你們為什麽會不對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