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83
第83章 083
頂層的豪華病房有一股微涼的消毒水味, 白色的牆壁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冰冷,門窗緊閉,外界的聲音仿佛與這裏隔絕。
病房區域的布置典雅且低調, 是特意為尊貴的客人設計的私人空間, 角落裏擺放的昂貴花卉都沒有一點枯萎的痕跡。然而,這種奢華并沒有給人帶來絲毫的安心感, 反而加深了這片區域的靜谧與孤寂。
沈知行堅持要南清留下, 兩人便共處一間小小的客房。房間雖不大, 但布置考究,柔軟的床單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然而,這張床顯然并不适合兩人同時躺下, 稍微一轉身便能碰到彼此的肩膀和手臂。即便如此, 沈知行依然将南清緊緊地扣在懷裏,似乎一旦放手, 她就會離開,再也無法觸及。
夜深了,窗外的城市燈火微弱, 只有隐隐的風聲敲打着窗戶。
沈知行的呼吸平穩, 顯然是放松了警惕, 沉沉睡去。南清被他懷抱的溫暖包圍,但內心卻未能平靜。她半夜忽然驚醒, 眼神在黑暗中游移了一瞬, 接着悄悄挪開沈知行的手, 輕輕從床上坐起來。
她轉頭望着身旁的沈知行,他的眉頭依舊微蹙, 哪怕是在睡夢中也沒有完全放松。
空氣中彌漫着微妙的燥熱,預示着明天的天氣不太尋常。
南清輕輕裹緊外套, 拉開房門,走出了安靜的客房。她的步伐輕緩,走廊裏的燈光冷冷地灑在光潔的地板上,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遠處傳來護士翻動病例的聲音,偶爾伴随一兩聲低語。
值班的護士瞥見南清的身影,禮貌地點了點頭,在确認她沒有別的需求後,又繼續忙碌着。
南清并沒有特定的方向,只是随意地在醫院的走廊上徘徊,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裏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不知不覺中,她站在了沈春華的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窗,病房內的一切清晰可見。
沈春華正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身上插滿了各種醫療器械。與多年前那個盛氣淩人的女強人相比,現在的她已然被歲月和病痛擊垮,頭發花白,眼角的皺紋深深刻入,如同一朵過了盛期的花,正在迅速枯萎。
南清注視着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她原本不打算進入,但想到在房間裏沉睡的沈知行,她還是推開了病房的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房間裏只有儀器運轉的聲音,顯得更加安靜。南清走到床邊,目光掃過一圈她看不懂的複雜儀器。
然而,當她的視線再次落在沈春華臉上時,才發現她已然醒來。沈春華的眼神清明,卻帶着一絲陌生和疏離,似乎眼前的南清只是一個完全不相識的人。
“……你是知行帶來的那個女孩嗎?”沈春華的聲音虛弱而緩慢,但語氣中透出一種試探性。
南清微微一愣,随後輕聲回應:“嗯?”
沈春華看着她,像是在努力回想什麽,接着說:“護士們和我說,知行帶來了一個女孩,我想,就是你吧?你叫什麽名字?”
南清頓了頓,原本打算報上改名後的新身份,可是在對上沈春華那陌生而無力的目光時,她突然改了口:“楚喃喃。”
聽到這個名字,沈春華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雖然依舊帶着疏離,但眼神中多了一分柔和。
“真是個好名字啊……”她喃喃道。
沈春華确實是忘了。
如果是以前,她聽到這個名字時,肯定不會如現在這般平和。
“為什麽這麽說?”南清不解地問道。
沈春華的目光仿佛透過南清,望向了遙遠的過去。
“喃喃……這個名字讓人覺得你父母一定很愛你。也許他們曾将你緊緊抱在懷裏,對着你耳語訴說着他們的愛意。”
南清愣住了,這幾句話仿佛觸及了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
她的父母,确實如沈春華所說,将她抱在懷中,溫柔地喚着她的名字。那是——她記憶中人生前二十年為數不多溫暖的時候。
沈春華的聲音繼續響起,打斷了南清的思緒:“你是知行的女友嗎?”
南清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我不是。”
“看來那孩子還沒達到你心中的期望。”沈春華自嘲般笑了笑,眼神裏卻帶着片刻的清明和條理,“不過,沒關系,我們天生都有選擇權,不是嗎?”
……我們?
南清瞬間明白,沈春華指的“我們”是身為女性的這一層身份。
南清默默聽着,不過,她并不清楚沈春華此時的意圖,也不打算多說什麽。她一時之間摸不準這個女人的真實想法,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觀察着她。
然而,沈春華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眼神逐漸渙散,開始講述她和沈知行父親之間的故事。
南清站在那裏,聽着她提到沈父的平凡與優秀,那些交織着愛與失望的往事仿佛一幕幕回放在她眼前。
“我曾經深深愛着他,”沈春華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着一種深埋已久的情感,“可漸漸地,我發現他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麽不凡……他是個好人,卻只是個普通人。而我,想要的更多。”
沈春華輕輕嘆了一口氣,仿佛在回味那些曾經的甜蜜與失落。
“你知道嗎,喃喃,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會屈從于他人之下的女孩。”
南清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依舊沒有說話。
沈春華的目光漸漸變得更加堅定,聲音也多了一分力量:“既然這就是你,那永遠也不要改變。不要為了任何人改變你自己。”
南清沒有回應,只是靜默地站在病房昏暗的光影中,她的目光穿過這片朦胧,落在床上那個憔悴的女人身上。
這個曾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女強人,如今卻被歲月與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她的發絲已經失去了年輕時的光澤,像是凋零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暗淡下去。南清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似同情,又似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明的冷靜。
“你的話語,也許會讓我不去選擇沈知行。”南清的聲音在病房中顯得異常平靜,但那平靜中夾雜着一絲難以察覺的猶疑與脆弱。
沈春華緩緩揚起嘴角,笑容中帶着一種看透一切的從容:“不會的。”
南清微微蹙眉,眼神中浮現出一抹不解和些許戒備:“為什麽?”
沈春華的目光落在南清的臉上,透過那雙清冷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某種深藏在心底的情感。
“我提知行的名字時,你眼睛裏帶着溫柔。”她的聲音柔和,卻又帶着幾分了然,“那是愛。”
南清的身體微微一僵,指尖下意識地蜷縮,她張了張嘴,像是想要反駁,卻在話到嘴邊時啞然失語。那一瞬間,她的目光似乎被什麽東西牽引住,游移不定。
沈春華閉上了眼睛,神情中透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疲憊與釋然:“謝謝你來看我。”
南清微微垂下頭,看着這個在病床上顯得脆弱無比的女人,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她依舊沉默,但心中卻在細細咀嚼着對方的話語。
“我對不起知行……我太自負了,總是想讓身邊的事情全部按照自己的想法運行……”沈春華語氣微弱,聲音幾近呢喃,“可最後,我也沒能如願。如果可以,幫我照顧好他。他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放手,至于報酬……恐怕,他會将我的公司全部都放在你的面前。”
南清的目光微微一閃,她看不透沈春華此刻的真實意圖。是遺忘了過去,還是精心安排的一場托孤?她的眉心微蹙,心中泛起些許迷茫和警惕。
“你不想親眼看見嗎?”南清的聲音在病房裏顯得輕如耳語。
沈春華輕輕地擺了擺手,眼中滿是倦意和對往昔的懷念:“我……太累了。我也該,去找我的媽媽了。”
南清靜靜地看着對方,她的目光在監控儀上掃過,指針依舊在有條不紊地跳動。她輕輕起身,為沈春華掖了掖被角,動作溫柔卻帶着一種不可言說的冷靜。她轉身走出了病房,目光在夜色中顯得深邃而難以捉摸。
在經過護士站時,南清回頭對護士低聲叮囑道:“沈女士那裏,勞煩你們多注意。”
護士點了點頭,看着南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回到客房,沈知行依舊沉睡在床上,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夢中也不得安寧。南清走近床邊,她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心,像是在撫平那些積壓在他心底的隐痛與不安。
她低聲道:“睡吧。”
想到沈春華剛才那些話,南清的目光微微暗沉。她此時知道,沈知行在那一刻,承受了怎樣的孤獨與無助。
而那時的她呢?
當她發現自己被背叛的真相,當高考志願被篡改的那一刻,她的心又是何等的絕望與憤怒?
像是聽到她的話語,沈知行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的手下意識地握住了南清的手,指尖的力量溫柔卻堅定,仿佛要将她留在夢境的溫暖中不再離開。
南清整夜未眠,直到清晨時才略微合上雙眼。等她醒來時,沈知行已經站在床邊,神情中多了幾分沉穩與認真。他替她披上外套,眼中是她看不透的情感湧動。
“你一個人可以嗎?”南清問,聲音中帶着一絲關切與疑慮。
沈知行勉強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語氣平靜:“嗯,可以的。不過有件事情需要拜托一下你。”
南清挑了挑眉,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帶着幾分揶揄的意味。
沈知行将一串電話號碼遞給了她:“這是我的助理,在我……在醫院的這段時間裏,沈氏集團的一些工作,麻煩你幫我處理了。”
南清淡然一笑:“真要把公司給我了?”
沈知行直視着她,語氣堅定:“人力會給你下offer的,執行副總裁如何?”
南清微微一怔,随即輕笑出聲:“你知道的,我不會将你這句話當做表面的客套。”
“我也從來沒有認為這是客套。”沈知行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南清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忙你母親的事情,如果我遇到不知道的,我會随時聯系你。”
在那一瞬間,沈知行突然上前一步,将南清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擁抱裏有着太多無法言說的情感,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在他眼前:“還好有你……”
——
當天下午,沈氏集團官方網站的一則人事任免公告在榆市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沈氏集團人事任免公告:經公司董事會決議,特聘南清女士擔任沈氏集團執行副總裁,全面負責集團運營管理工作。期待南清女士以卓越的領導才能與管理經驗,助力沈氏集團邁向更高的發展。”
榆市的商界震驚不已,曾幾何時,所有人還在嘲笑南清為了一個男人被丘鶴公司掃地出門,以為她不過是去做個富太太了。
然而,這個意料之外的轉折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擊在那些曾經不屑一顧的人的心頭。南清沒有如他們所料成為誰的附庸,而是以絕對的姿态,出現在了沈氏集團的高層,成為了實打實的執行副總裁!
此刻。
白家。
白令怡滿臉淚痕,眼眶紅腫,失控地推開父親的房門,她的聲音裏夾雜着憤怒與委屈,帶着一絲哭腔:“爸爸,我還怎麽跟南清争啊!您不是說我最後會和沈知行結婚的嗎?!”
房間內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一般,白父從書桌後緩緩擡起頭,他的臉色沉得像一片雷雨将至的烏雲,眼中帶着一絲不耐。
他略微皺眉,語氣低沉而冷淡,帶着幾分嚴厲的訓斥:“大呼小叫的像什麽樣子?哪裏還有女孩子的優雅?別和你母親一樣,像個鄉野村婦。”
這句話如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白令怡的臉上。她怔住了,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呆立在原地。那瞬間,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言語能力。
她自被認回來後,一直被白父捧在手心,平日裏白父口口聲聲喊着她是他的“小公主”、“寶寶”、“最愛的女兒”,這些曾經的溫柔與寵溺,如今卻被這一句冰冷刺骨的評價盡數打破。
眼前的男人,那個她一直認為全世界最愛她、最寵她的父親,此刻的神情卻如此陌生而冷漠。白父的話不止是對她的否定,更是将她的生母一同貶低成了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存在。
白令怡心中翻湧起強烈的屈辱與憤懑,眼中的淚水像是決堤的洪水般湧出,卻又被她倔強地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那種刺痛感似乎比不上內心的失望與心碎。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任由心底的苦澀在胸腔中不斷翻湧。最終,她什麽都沒有再說,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強忍着不讓自己在父親面前失态。
最後,她看白父沒有心情理會她,白令怡轉身,帶着一種被狠狠抛棄般的落寞和無助,緩緩離開了書房。她的背影微微顫抖,那份原本自信滿滿的驕傲,此刻竟顯得如此脆弱和孤獨。
白父則是完全不為所動,他的目光冷硬而深沉,像是在思索着什麽更為重要的事情。
白令怡的離開仿佛根本未曾打擾到他,他的思緒已被另一件更為迫切的事情占據。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臉上的神情更添一層冷厲與焦灼:“老文啊,沈氏集團的公告我看了,這是個怎麽回事呢?”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對方模糊不清的回應,顯然,對方也并不知曉全部。
白父的臉色卻愈發陰沉,眉頭緊鎖,眼底湧動着深不可測的算計與焦慮。
顯然,南清入駐沈氏集團這一意外,打破了他原本精心策劃的一切布局。白父的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地敲擊着,敲打聲回蕩在書房中,像是一場未見硝煙的戰争開始前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