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莫相疑(三)
燕之遙這一住就是好幾天,眼看還沒出新年,辛月實在是不好意思再留燕之遙了,便很婉轉地提了一下醒,建議燕之遙回家一趟。
誰知道這還沒出半天,辛月剛想睡覺,就又看見了打着傘的燕之遙。
當然,還扶着淋得濕漉漉的柴瑩瑩。
柴瑩瑩既沒打傘,也沒有穿件披風,渾身上下都是冷雨,長發被雨淋透了,一縷縷地貼在臉頰邊,臉色蒼白,原本常含着笑意的杏眼裏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辛月都吓傻了,趕忙和燕之遙把柴瑩瑩攙進了屋子裏,将她那身穿了和沒穿差不多的衣服換了下來,又囑咐燕之遙去煮了熱姜茶。
“你這是怎麽回事?齊若桁出什麽事了嗎?”辛月看着裹着被子一言不發的柴瑩瑩,小心翼翼地問。
說實話,柴瑩瑩這個狀态,說齊若桁死了辛月都不帶驚訝的。
柴瑩瑩一聲不吭,雙眼呆滞地望着跳躍的燭火。
“瑩瑩啊,你別吓我。”辛月拉着柴瑩瑩的手,“到底怎麽了?”
柴瑩瑩的臉色還是沒有生氣的蒼白,睫毛上還沾着雨水,她突然轉眼看着辛月,眼淚忽地流了下來,很快從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辛月忙上前抱着柴瑩瑩,柴瑩瑩的淚水徹底決堤,不知過了多久,柴瑩瑩已經哭得有些抽搐了,才勉強說了一些話。
“辛月……我好累啊……我想回家……”
辛月擡手給柴瑩瑩擦着眼淚,很是無奈地說:“我倒是也想啊,這又沒空調又沒手機的,可咱倆就算回去也是個植物人……別哭了啊,累了就睡會兒……”
柴瑩瑩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也實在是哭累了,她有些哽咽地對辛月說:“我知道我是個什麽東西了,我是個神獸,叫白澤,挺厲害的,就是命不好……”
辛月點了點頭:“哦,我知道,這不挺好的嗎,你又不是怪物。這下不怕齊若桁不要你了吧?”
柴瑩瑩一愣,本來收回去的淚水又忽的冒了出來,辛月都傻了,連忙不說話了。
Advertisement
怎麽回事這是,她這是踩着雷了嗎?
“齊若桁是因為我是白澤才娶我的……并不是因為喜歡我……”柴瑩瑩苦笑了一下,“我倒寧願我是個怪物,這樣起碼齊若桁是完完全全喜歡我的。”
辛月一聽就明白了,忙安慰道:“你是不是想多了?齊若桁絕對是喜歡你的,白澤那些事不都是封建迷信嗎,別當真了……”
“他親口承認了。”
辛月:“……”
那齊若桁确實是有點不是東西了。
當然,話不能這麽說。
“你也不能這麽想嘛,就算他是因為這個才喜歡你的,結果沒有變啊,他還是喜歡你,這不就夠了嗎?”
柴瑩瑩慢慢搖着頭:“不一樣,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你非得要這麽純粹的感情幹什麽?只要是感情,它或多或少都得摻雜一些其他的東西來支撐,完全純真的感情不存在的……你看看你自己難道不是因為齊若桁那張臉才喜歡他的嗎?這都一樣……”
柴瑩瑩沉默了一會,很是艱難地開口了:“我都明白,我不是因為這個怪他……我只是害怕……”
“辛月,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我會像仁肅皇後一樣,我害怕我比不過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如果齊若桁喜歡我都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又拿什麽去相信他能愛我一輩子……”
她擔心她的愛情也會變成一場幻夢,如果終會如此,倒不如提前放棄的好,說不定還能少受些傷。
辛月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認,柴瑩瑩說的對。
柴瑩瑩用被子把自己裹的更緊了一些,輕聲道:“其實說到底,我還是覺得……齊若桁不夠愛我。你說得對,我也是因為他長得像朱毅才喜歡齊若桁,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喜歡到害怕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會血本無歸,喜歡到不能忍受一點的欺瞞背叛,喜歡到沒有勇氣繼續堅持下去……很可笑吧?”
她愛齊若桁勝過一切,所以才更不敢輕易的交付。
辛月緩緩地搖着頭:“不可笑,你只是害怕而已。每個人都會怕。”
人世間的萬物,皆始于愛,從而幻化出各種情感,七情六欲纏繞其中。人生之所以多苦難,歸根究底,也只是因為有了太多無處安放的愛。
佛有言,愛而生怨,愛而生嗔,愛而生癡,愛而生恨。
愛而生畏。
(四)
柴瑩瑩喝了一碗熱姜湯,又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很快就睡着了。
辛月坐在柴瑩瑩床邊,看着柴瑩瑩好不容易變得安穩的睡顏,長長地松了一氣。
辛月離開了柴瑩瑩的屋子,一出門就看見了守在門口的燕之遙。
“沒啥事了,睡着了。”辛月關上門,長嘆了一口氣。
“你說說齊若桁就不能沒那麽多心眼嗎?他這個樣子誰能不懷疑他別有所圖啊?”辛月很是氣憤地對燕之遙說,“我現在這麽一想,越想越覺得他們倆這個感情歷程處處是不合理,別說白悅卿了,我現在也懷疑了。”
燕之遙将辛月領到旁邊的屋子裏,給她也倒了一碗姜湯:“齊若桁有他的難處,他沒有辦法解釋。”
呦呵,有情況啊這是。
“我聽你這話,哎,你不會知道些什麽吧?”辛月抱着姜湯,一臉八卦。
燕之遙笑着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
哦?燕大人你這個表情不像啊……
“不過說實話啊。”辛月一臉嚴肅,“白悅卿說她是白澤,我也聽說過那個傳聞,這是真的嗎?”
燕之遙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卧槽,柴瑩瑩,你知道你有多牛逼嗎?
“你你你……你這話有依據嗎?這也太扯了吧?”辛月覺得自己聲音有些抖。
燕之遙垂着眼,說:“至少……我所知的是這樣的。”
辛月有些奇怪地皺眉看着燕之遙:“你都是從哪知道的這些啊?”
燕之遙笑了:“我一向都是博學多才的。”
辛月:“……”
是啊老哥,你還參加詩會呢,可是相當博學。
辛月突然微微一笑,問道:“哎,你不會是因為我會判案子才喜歡我吧?別告訴這我是真的啊……”
燕之遙:“……”
獬豸那點才能有一半還是他教的,實在談不上利用啊。
辛月看着燕之遙不答話,一臉驚恐:“不會是真的吧?你別吓我,我這個人經不住吓的……”
她現在有點明白柴瑩瑩為什麽這麽害怕了,這個的确太刺激了。
燕之遙一臉無奈:“行了,你自己想想可能嗎?你這價值和白澤也差太多了……”
辛月:“……”
行吧,這天沒啥聊頭了,再聊就成了人身傷害了。
“不過沒什麽,反正我又不想當皇帝。”燕之遙安慰道,“對我而言,還是你比較有用。”
辛月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很快她又緩了過來。
不對啊,這不還是因為她有用嗎?
半夜辛月去給柴瑩瑩倒水,發現柴瑩瑩臉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她伸手一摸柴瑩瑩的額頭,立刻被燙的渾身一震。
得,這都快烤紅薯了。
辛月着急忙慌地去叫了大夫,半夜被院子裏的聲音吵起來的燕之遙看着只穿着一件薄衣服上竄下跳的辛月,差點沒氣出毛病來。
“你自己還沒好全呢,能別折騰了嗎?”
辛月一邊叫着大夫,一邊很義氣地說:“這叫為兄弟兩肋插刀,你快幫忙熬點藥,別杵那兒了……”
幸好柴瑩瑩沒有給辛月進一步奉獻的機會,大夫說柴瑩瑩只是受了風寒,燒退了就差不多了。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天已經微微亮了。辛月幫着暈暈乎乎的柴瑩瑩吃了藥,看着她的情況稍微好了一點,才出了門。
一出門,辛月就被門口站着的齊若桁吓了一個哆嗦。
“二殿下?你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你不會一直在門口站着吧……”
齊若桁沒有答話,他的臉色比病着的柴瑩瑩還要難看,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垂着,渾身透着一股寒氣。
“她……還好嗎?”
辛月看了一眼屋子裏的柴瑩瑩,說:“不是很好。”
齊若桁忽的擡起眼,滿眼都是擔憂和挂念。
辛月實在是看不了齊若桁這個馬上就要過去了的樣子,很是恨鐵不成鋼地說:“二殿下,你有什麽苦衷我理解,但你這樣折磨白悅卿就是你的不對了吧?而且你看,現在不只是她,我覺得你也很難受啊……”
齊若桁有一些恍惚,微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随即懇求道:“我可以見見她嗎?”
辛月遲疑了一會兒,說:“還沒醒,快去。”
齊若桁有些發愣地站在床邊,看着眉頭微皺的柴瑩瑩,伸手慢慢擦幹了柴瑩瑩額頭上的細汗,俯身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柴瑩瑩好像意識到了有人在身邊,身體微微抖了一下,低聲呢喃着:“齊若桁……別走……”
齊若桁坐在柴瑩瑩旁邊,伸手緊緊握着柴瑩瑩的手,柔聲說:“我不走。”
“你為什麽騙我……為什麽……”柴瑩瑩的眉頭有些痛苦地皺起來,“我那麽相信你……”
我那麽喜歡你。
齊若桁緩緩地閉上眼,握着柴瑩瑩的手有些顫抖。
他又騙了她,每一次都是這樣。
可他又能怎麽樣,如果不這樣做,她還是會離開。
“現在還不行,以後我會将一切都告訴你……”齊若桁輕聲道,“那時候你想怎樣都好。”
他還不能将白悅卿接回來,現在局勢那麽混亂,難免不會傷到她。
他不想再把她拉進這個危險的漩渦。
作者有話要說:
柴瑩瑩:“女主傷情必下雨,成就達成。”
辛月:“不,你不一樣,你淋的是雨夾雪。”
柴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