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悲畫扇(一)
空曠的大殿裏,齊景岳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滿是嫌惡與失望。
“你是恨朕的……是嗎?”雖然明明知道答案,齊景岳還是不甘地想再問一遍。
齊若桁沒有說話,垂下眼不再看齊景岳。
“朕也沒有辦法……”齊景岳的聲音沙啞而疲憊,“朕可以不在乎她是不是狐妖……可……可她是皇後啊……”
大慶朝的皇後是一只狐妖,如同上天開的一個随意的玩笑。
“只要父皇願意,母後只會是一個普通人。”齊若桁平靜地說,“可父皇不願意相信母後。”
齊景岳忽的笑了,笑的咳嗽起來:“可是她又何嘗信過朕……朕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朕也想與她安穩地度過一生,可朕是皇帝!九五之尊……從來都不是随心所欲的……”
“朕也沒有辦法……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齊若桁看着有些癫狂的父親,眼裏滿是悲戚與憐憫。
他明白,齊景岳深愛莊輕煙,從未改變。
可齊景岳不足夠愛莊輕煙。
當皇權與愛情終究不能取得一個平衡時,齊景岳選擇了放手。
他也明白,莊輕煙深愛齊景岳,至死不休。
可莊輕煙不相信齊景岳。
那位傾國傾城的皇後,用一顆炙熱的心去交換心中的愛情,卻被現實傷的千瘡百孔,死在了自己的夢裏。
愛情這件事情,從來沒有錯對,只有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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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若桁嘆了一口氣,從懷裏拿出那封莊輕煙寫給正清的信,輕輕放在沉默的齊景岳面前。
“她從來沒有怨過你……她都知道,只是無法挽回。”
齊若桁看着齊景岳有些顫抖地打開面前的信,逐字逐句地讀完。泛黃的紙頁從齊景岳的手裏掉了下來,像一只随風飛舞的枯葉蝶,打着旋停在地面上。齊景岳目光空洞地盯着地上的信,久久無言。
齊若桁轉身離開了大殿,他聽見齊景岳壓抑的哭聲,最後變成了無助地啜泣。
“我本塗山狐妖,厭倦了山林清雅,化為人形,只求一心人,體會這塵世間的情愛滋味,本想游戲人間,卻深陷于此,無法自拔。你常勸我莫要太過當真,可愛一個人,又何談真假呢?我欺騙自己已然放下,可又怎樣才能放下……人世短短二十載,無限的愛恨癡纏,直至今日,我才真正恍然大悟。事已至此,千般癡纏萬般悲苦皆已成過往雲煙,人世無可眷戀,我只念着還未長大的桁兒,望你能多加關照,有母如此,實為人世大悲……我從未怨過景岳,是我先未信他,是因為我不敢信,也知道不可信。帝王或許本該就應舍棄情愛,有了愛,就有了唯一的軟肋與缺陷,可正因有了愛,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學着成為一個人,景岳也因我而成了一個人,如今十幾載的幻夢破碎,倒是我欠了他更多,他疑我傷我,可卻是真正愛過我的,這段情是人世大夢中唯一值得我念着的,永世不忘的……你曾問過我,可曾有過悔意,到了如今,回想這些過往,我還是不悔的……我從來沒有後悔愛過一個人,至死無悔。”
一切的愛與恨,紅塵牽扯,最終彙在一紙泛黃的長信上,一句“至死無悔”,萬物皆歸于沉寂。
“如果有來生,山水田園間求一份安樂,平淡一生也好。”
“好,那朕來生怎麽找到你呢?”
“你只要等着就好,臣妾會找到你的……”
……
“朕等着。”
柴瑩瑩拿着豫王府的玉佩,站在豫王府的後門遲遲不敢進去。
那天燕之婉的舉動着實讓她很摸不着頭腦,現在想想,燕之婉從來沒做過什麽傷害過自己的事,還多次出手相助,或許是個可争取的對象。
燕之婉曾說過有事要對柴瑩瑩說,柴瑩瑩總覺得這件事絕對不簡單,雖然豫王府龍潭虎穴,為了救辛月,她還是想要闖一闖。
柴瑩瑩今天打扮成了一個侍女的模樣,豫王府後門的侍衛看見了她手裏的玉佩,并沒有太過懷疑,而是将她放了進去。
柴瑩瑩本着對王府這樣的建築群的理解,開始尋找王妃燕之婉的住所。
不過這建築風格和祁王府着實不太像啊……
柴瑩瑩心裏默念着王妃燕之婉,身邊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一直往前直走,左轉到那棵柏樹,後院西側的屋子……”
柴瑩瑩一個激靈轉身回頭,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哎呦我去,大白天還有靈異事件?
不過柴瑩瑩也顧不得了,提溜着裙子就朝前面跑去,跑到了那棵柏樹旁邊,又不知道該怎麽走了。
路癡不是病,犯起來真要命。
“從我後面繞過去,西側的那個屋子。”又一個不同的聲音從柏樹幹上傳來,柴瑩瑩有些驚詫地看着那棵大柏樹,徹底有些懵了。
“你你……敢問來者何人?”
大柏樹忽然呵呵地笑了:“老朽就是一棵柏樹而已。”
柴瑩瑩覺得世界觀有些坍塌,這個豫王府這麽邪門的嗎?東西都他媽成精了是嗎?
柴瑩瑩有些呆愣地點了點頭,趕忙道了謝,一溜煙跑的飛快,生怕再碰見什麽邪門的東西。
豫王府裏并沒有太多侍衛,可後院西邊的那個屋子門口卻滿滿當當站着三四個人在看守。
這是怎麽一回事?
柴瑩瑩回想起燕之婉曾經說過的話,心裏突然湧上了一絲懷疑。
齊若桓與燕之婉,或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和睦。
柴瑩瑩看到一個小侍女端着茶水走了過來,她心一橫,撿起身邊的一個磚頭,撸起袖子決定來一把故意傷人。
結果她還沒靠近那個小侍女呢,旁邊花壇裏突然伸出一根藤蔓,纏住了小侍女的腰,小侍女剛要大喊,立刻有更多的藤蔓伸出來,将她拖進了花壇,旁邊低矮的灌木微微一斜,撐住了小侍女手裏端着的茶水,送到了不遠處目瞪口呆的柴瑩瑩面前。
柴瑩瑩:“……”
這算是共犯協同犯罪嗎?
柴瑩瑩忙把茶水盤子接過來,遲疑了片刻,對着花叢鞠了一個躬。
“謝謝各位。”
這豫王府以後她再也不來了,太尼瑪邪門了。
侍衛将柴瑩瑩放了進去,屋子裏陳設很簡單,有些憔悴的王妃燕之婉正坐在桌子旁,一個碧玉簪子将她的一頭秀發簡單地挽起來,臉上未施粉黛,一臉憂愁。
柴瑩瑩将茶水放到桌子上,微微擡起頭輕聲喚了一下燕之婉:“王妃,是我……”
燕之婉聽到柴瑩瑩的聲音,猛地轉過頭,神色驚異:“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呵呵,你家的植物帶過來的,你信嗎?
“我怎麽進來的并不重要。”柴瑩瑩壓低聲音,“王妃這是被軟禁了嗎?”
燕之婉點點頭,伸手拉住柴瑩瑩的手腕:“救救我,我現在哪裏也去不了……”
柴瑩瑩有些犯難,門口有三四個守衛,她也打不過啊……
可她同樣也不能在屋子裏逗留太久,門口的侍衛已經有些懷疑,在門口不住地徘徊。
怎麽辦,怎麽辦……
柴瑩瑩突然靈光一閃計上心來,她低聲對燕之婉說:“等會我叫你跑,你就跑。”
燕之婉點了點頭,門突然被侍衛大力推開,一個侍衛很是不悅地問:“哪來的這麽多話?趕緊出去!”
柴瑩瑩忙退了出來,笑着同幾個侍衛道歉。
她快步走到屋子旁的花叢旁,開始輕聲請求:“各位大仙兒,我知道你們能聽懂我說話,幫個忙吧各位……幫我撂倒那四個傻大個……”
柴瑩瑩還沒說完,花叢裏的藤蔓就忽地竄了出去,四個侍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藤蔓結結實實地捆了個嚴實。
這個效率真是驚人。
柴瑩瑩轉着拜了一圈兒大神,忙進屋把看傻了的燕之婉給拉了出來。
柴瑩瑩拉着燕之婉跑到後門,一路上柴瑩瑩熟悉地穿過複雜的院落,看的燕之婉驚奇不已。
後門都是看守的侍衛,柴瑩瑩有些犯難,轉頭輕聲問燕之婉:“王妃啊,王府裏還有其他門嗎?”
燕之婉搖搖頭:“正門和兩個偏門比後門的人還多。”
行吧。
柴瑩瑩看着侍衛身邊那異常茂密的樹叢,突然心生不忍。
對不起了大兄弟!
柴瑩瑩看着身邊的樹,剛想開口,門口那幾個侍衛就倒了。
哦呵,都會搶答了。
柴瑩瑩總算帶着燕之婉跑出了王府,還沒跑幾步,豫王府的守衛也緩過了勁兒,開始集結侍衛追捕。
柴瑩瑩和燕之婉閃身躲進了一個小巷,柴瑩瑩長出了一口氣,扶着牆喘了一會兒氣:“可跑出來了……豫王妃啊,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燕之婉也喘着氣,好一會才說到:“這件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等安全了,我慢慢同你講。”
柴瑩瑩點了點頭,看着那群侍衛走遠了,才招呼燕之婉跟上。
剛轉到巷口,柴瑩瑩突然聽到了身後燕之婉的驚呼聲。
她一轉身,看見兩個黑衣人架着被打暈了的燕之婉,正要離開。
身邊又出現了幾個黑衣人,持劍沖着柴瑩瑩就沖了過去,柴瑩瑩有些倉皇地閃開,手臂被劍鋒劃了一道口子,疼得柴瑩瑩渾身一抖,她看見燕之婉即将要被帶走,一咬牙跑了過去,用盡全力拉住了黑衣人的胳膊,柴瑩瑩瞥到身後的黑衣人手中的利劍,心裏一驚,哀嘆怕是要涼。
她閃身躲過劍鋒,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柴瑩瑩忽的渾身發麻,她的腦袋疼得厲害,面前的景物漸漸扭曲。
柴瑩瑩意識到,自己估計又變身了。
怎麽跟葫蘆娃似的,一天到晚保護爺爺。
等柴瑩瑩再緩過來的時候,黑衣人已經跑光了,還有幾個倒在地上,不遠處坐着已經醒了的燕之婉,一臉驚詫,身體不住地發着抖。
柴瑩瑩覺得這次她好像可以勉強控制自己的身體了,她搖搖晃晃地走到燕之婉身前,燕之婉扶着牆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要跑。
柴瑩瑩忽的變了回來,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燕之婉看見了變回來的柴瑩瑩,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上前把柴瑩瑩扶了起來。
柴瑩瑩借着燕之婉的力站了起來,喘着氣說:“我回去再和你解釋,咱們先回祁王府……”
燕之婉點了點頭,兩個人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祁王府。
作者有話要說:
柴瑩瑩:“能和草木對話,難不成我是一只可愛的藍精靈?”
辛月:“藍精靈不至于,小魔仙倒是很像啊!你還會變身呢。”
柴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