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波起(一)
“出去雲游了?”辛月聽到門口掃地小沙彌的回答,半天沒緩過來。
“不是,圓通大師不前幾天還在廟裏嗎?怎麽出去也不跟別人說一聲啊?”
辛月在深思熟慮過事情的原委後,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
圓通大師一定知道些什麽。
如果大慶朝歷來的國師都不是人,那和她那位師父如此交好的圓通大師一定知道這裏面的隐情。
于是待刺客的風波過去之後,辛月特意跑了一趟明華寺,想再套套圓通的話,結果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辛月垂頭喪氣地回了國師府,一進門就有下人來禀,說白二小姐來了。
她看見柴瑩瑩噘着嘴,一臉不悅地坐在桌子旁,氣壓低的吓人。
“祖宗,又怎麽了?”辛月坐到她對面,問道。
柴瑩瑩長嘆一口氣:“你這次還能給我判個大兇嗎……”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白家老爺和王夫人始終沒有放棄給白悅卿牽線搭橋,再無數次被柴瑩瑩以隔周方式推拒後,白老爺終于下了死命令。
“你給我聽着,這次你願意也得嫁,不願意,也得給我嫁!”
“誰啊?”辛月推給柴瑩瑩一碟瓜子。
柴瑩瑩扶額:“崔致遠。”
這位崔公子說來也是豪門顯貴,是當今太師崔延年的侄子,說白了,也是敬貴妃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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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瑩瑩本來沒把這門親事當回事,崔家與白家本就不甚交好,公事上也沒什麽往來,再加上崔致遠今年還中了新科進士,風頭正盛,娶個公主都綽綽有餘,為什麽非要娶她呢。
可是萬萬沒想到啊。
那日柴瑩瑩受邀去參加崔府崔小姐辦的詩會,文盲如柴瑩瑩一般,雖說上輩子也是标準大學生,來了這還是兩眼一抓瞎,便一直安靜地吃好自己的,嗑着瓜子看人家在那施展才情。
這位崔致遠崔公子搖着折扇傷春悲秋,在荷花池子旁邊婉轉吟誦:“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難言否?天若有情天亦老……”
嗑着瓜子的柴瑩瑩腦袋一抽,下意識地接了一句。
“人間正道是滄桑。”
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了。
事後柴瑩瑩特別想給自己一巴掌,好好的參加什麽詩會,好好的背什麽□□文選,好好的接什麽話。
從此,那位崔公子就一發不可收拾,非要娶他的“紅顏知己”柴瑩瑩不可。
“他一天往我家裏寄八首詩,還非讓我給他回信。”柴瑩瑩無奈地搖頭,“我回個屁的信啊我,他那詩寫的啊,辭藻堆砌,文不達意,讓我做古詩詞鑒賞我都沒法做。”
辛月喝了口茶,說:“其實吧,誰都好說,就這個崔家有點難辦。”
柴瑩瑩皺起了眉。
“還有一件事,本來我不想跟你說,現在我想想,還是一起吧。”辛月同情地看了柴瑩瑩一眼,“你家二殿下要被人搶了!”
“啥?”
前幾日敬貴妃一直心神不寧不得安眠,于是辛月昨日就被宣進宮去當冒牌郎中。辛月是什麽人啊?是那種你有病都能給說成沒病的人,三忽悠兩忽悠就把敬貴妃忽悠的心情舒爽,非要留辛月吃個飯。
可巧不巧,趕上了寧國公的女兒丹陽郡主入宮。
丹陽郡主也正在談婚論嫁的年齡,長得也是極為标志,嘴更是甜的很,在丹陽郡主的攪和下,一向不是很和睦的敬貴妃和郭淑妃也難得聊得開懷。
“幾年不見,原先的小姑娘可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了。”敬貴妃拉着丹陽郡主的手,笑的和藹,“不知咱們丹陽可有意中人了?叫皇上給你賜婚。”
丹陽郡主紅着臉搖頭,笑的很腼腆。
敬貴妃不禁神傷:“唉,要不是桓兒已有了王妃,本宮還真想讓你來做我的兒媳婦呢!”
齊若桓去年剛娶了王妃,有意思的是,這王妃是燕之遙的堂姐,這樣算下來,燕之遙居然也算是半截皇親國戚了。
旁邊的郭淑妃也賠笑:“是呢,楓兒年紀太小,若是年紀合适,本宮也想湊湊這份熱鬧呢!”
丹陽郡主睜着水汪汪的大眼,怯生生地問:“不知,若桁哥哥可有婚配的良人了?”
辛月一聽就明白了,好嗎,前面這麽一頓鋪陳,終于來了重點了。
後來辛月才從別處打聽到,這位丹陽郡主和齊若桁着實是有一段過往的。
丹陽郡主從小養在宮裏,性子怯懦了些,常被一些奴婢媽媽之類的欺負,都是齊若桁替她出頭,兩個人也算是标準的青梅竹馬了。
辛月當即在心裏給柴瑩瑩點了一根蠟。
有過感情基礎還門當戶對,關鍵是一群家長力挺,這個情敵被打敗的難度系數夠高的。
郭淑妃看明白了丹陽郡主的心意,立即命人去知會了齊若桁。
“郡主盡管去祁王府做客,若桁兒招待不周,莫說皇上,本宮也要責罰他!”
柴瑩瑩聽到這,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和我家桁桁的愛情故事,怎麽這麽多波折啊!”
“不行!”柴瑩瑩把茶杯哐啷往桌面上一放,“一動不動我是王八!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很快,辛月就明白了柴瑩瑩是怎麽英勇追愛的。
七夕要到了。
辛月看着柴瑩瑩蹲在家裏繡了三天,終于折騰出一個造型奇異的香包。
“哎呦,這鴨子繡的你看看……”辛月一臉慈祥地誇贊。
柴瑩瑩一把奪過香包,一臉抑郁:“你可閉嘴吧,繡的好不好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心意。”
大慶歷來有七夕節時女子送心愛男子香包的習俗,柴瑩瑩這次也是蠻拼的。
“我就是要告訴齊若桁,我對他是有意思的,很大的意思。”柴瑩瑩奸笑,“讓他想躲也沒法躲!”
辛月:“……”
為什麽覺得齊若桁還有點可憐呢……
七夕夜晚是有花燈會的,柴瑩瑩非要拉着辛月去逛,辛月只得換下她那身黑袍子,打扮的像個小姑娘一樣跟着柴瑩瑩鬧騰。
柴瑩瑩穿了一身青綠色的薄紗衫子,頭上戴着綠玉珠子攢的珠花,顯得清清爽爽的。辛月本就喜歡精致的小玩意,認認真真地逛着燈會那些賣東西的攤子,柴瑩瑩手裏端着一捧荷葉糕,吃的像只小松鼠,一雙眼來回張望着。
“看什麽呢?心不在焉的。”辛月轉着剛買的陶笛子,問道。
柴瑩瑩嘟着嘴,說:“不應該啊,七夕節這些皇子們都不帶出來溜達溜達嗎?怎麽一個沒見着……”
辛月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果然……”
遠處的人群熙熙攘攘,好像在圍着什麽,時不時還傳來喝彩聲。
“呦,又有對詩的哈!”辛月拉着柴瑩瑩,“快快,去湊湊熱鬧。”
“不去!”柴瑩瑩轉身就要走,“這次打死我也不去,我對對詩這個事兒有陰影了!”
辛月剛要拉住柴瑩瑩,柴瑩瑩就自己停了。
她看見齊若桁站在不遠處的人群中,正笑盈盈地看着身邊戴着鬥笠的女子。那女子掀起鬥笠的一角,轉過頭與齊若桁聊着天。
辛月随着柴瑩瑩的視線看去,認出了那女子是前幾日進宮的丹陽郡主,也懵了一下。
“咱們……要不先回?”辛月拉拉了拉發呆的柴瑩瑩,試探地問了一句。
柴瑩瑩回了神,點了點頭:“回去罷。”
“香包你……”辛月剛想問,身邊就傳來了一個清朗的聲音。
“白小姐,在下崔致遠,不想如此之巧,竟在這裏碰見了。”
得,又來一個添亂的。
柴瑩瑩被崔致遠這話吓了一跳,腳下一滑差點沒站住。
“呃……崔公子,哈哈好巧啊!”辛月覺得柴瑩瑩現在笑的很僵硬。
然後辛月就看見了崔致遠身後站着的燕之遙。
辛月:“……”
哥們,你好啊!
當然,之後的事情讓柴瑩瑩明白了什麽叫做“雪中丢炭,火上澆油”。
遠處的齊若桁和丹陽郡主聽見了這邊的對話,居然走了過來。
丹陽郡主笑呵呵地向辛月問好:“國師也來逛燈會,真巧。”
可他媽不巧啊,能遇上的都遇上了,這是什麽狗屎運氣。
“二殿下,郡主,真巧。”辛月這次也有點笑僵了。
丹陽郡主也是認得燕之遙和崔致遠,看見崔致遠一臉幸福地站在柴瑩瑩身邊,便笑着調問:“想來這位白小姐,就是崔公子的良人吧?我都聽貴妃娘娘說了,果然是郎才女貌。”
辛月尴尬地點了點頭,看着柴瑩瑩那殺人的眼神,不禁冷汗直流。
崔致遠卻聽得相當高興:“白小姐才情斐然,又溫婉大方,着實是在下的福氣。”
嘿,你在哪多啥嘴!
柴瑩瑩臉上馬上就要挂不住了。
燕之遙在這個時候笑着問:“白姑娘也喜歡吟詩作賦?”
柴瑩瑩剛想謙虛一下,旁邊崔致遠就吹開了:“二殿下不知,白小姐出口成章,可謂驚世之才,是連男子也比不上的……”
你他媽能不能少說兩句,就兩句!
“真的嗎?”丹陽郡主眼睛裏閃着光,“白小姐如此厲害啊!”
柴瑩瑩:“呵呵,過獎過獎……”
怎麽沒見地上有地縫呢。
丹陽郡主拉着齊若桁,說:“那我可得好好向白小姐學學詩,桁哥哥總說我沒有文采,我可得好好學學!”
桁……桁哥哥……
齊若桁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若好好學,定不會比旁人差的。”
柴瑩瑩沉默了很久,試探着問:“二殿下……今日是陪郡主來逛燈會嗎?”
齊若桁點了點頭:“是啊,丹陽聽說七夕的花燈會熱鬧,非纏着我帶她來……”
丹陽郡主突然紅着臉低下頭:“桁哥哥,我還有東西要給你呢……”
柴瑩瑩面色一黃,徹底沉默了。
合着香包是今年表白的爆款啊!
辛月覺得不能再放任這個局勢繼續下去了,她拉着柴瑩瑩,說:“時間也不早了,悅卿,咱先回家吧,白老爺該着急了……”
柴瑩瑩擡起一直低垂的頭,看着齊若桁扯出一個很得體的微笑:“那小女先告辭了,二殿下和郡主……玩的開心……”
丹陽郡主微笑着向柴瑩瑩行了一個禮,眼底閃着晶瑩的微光。
行吧行吧,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