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乾清宮,禦書房內。
皇帝一臉不虞,太子跪在殿中,簡寧進去的時候,太子起身坐到了右側圈椅上。
“愛卿有何事?”皇帝對簡寧的臉色好了些,畢竟這些日子來,這孩子救了自己一命,還讓清兒弟弟得以投胎,命格也好,皇帝現在看到簡寧,就覺得看到了活蹦亂跳的福氣。
“微臣确有大事禀報。”簡寧跪下行禮後,并未站起身,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是皇帝愛聽的,與其等皇帝發怒的時候跪下請罪,還不如一直跪着呢,他正了正神色,“微臣近日夢魇纏身,尋太醫診治也不解,昨日才發現,原是災星降臨,入臣夢中,告知大齊即将雙煞沖月,民不聊生。”
皇帝還未說話,太子坐不住了,雖然他有一次被廢,不過近日皇帝肯召見他,就意味着他要複位了,聽到簡寧的胡言亂語,便覺察出這事有蹊跷,率先呵斥道:“無稽之談,你有何憑證有災禍降世?大齊近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大齊國運豈是你一個十二歲孩童可以随意詛咒的?”
“微臣不敢妄言。”太子越是疾言厲色,簡寧越是沉穩鎮靜,畢竟唱戲這種事兒,首先得把自己也騙了,不覺得自己在作假,便不會心慌,“皇上,微臣以命作保,絕無半句虛言!”
太子冷哼一聲,“仙師,你的命再金貴,也比不上國運貴吧?”
簡寧順勢道:“自然,正因為國運至上,微臣才不惜豁出性命,禀忠直谏。”
“你……”太子還要說什麽,被皇帝打斷了。
“仙師,何為雙煞沖月,細細說來。”皇帝沉聲道,目光打量着簡寧,眼中捎帶幾分愠怒和懷疑。
簡寧根本不看他的臉色,兀自盯着地面,沉浸在自己的戲份中醞釀情緒,“微臣聽那災星說,近日雙煞一為外患,二為內亂。臣原也以為只是噩夢驚擾,并未放在心上。可近日西北來犯,主将病重,預言已經應驗了一半,臣便不得不心驚,再次入夢時,問起那災星另一煞何時到來,災星說半月後,靠近京城的慶州八大縣會突發地震,自東南起,飛沙揚塵,黑氣障空,官民震傷不可勝計,無數百姓全家覆沒……”
“荒唐!”太子呵道:“慶州從未有過地震,京師安穩百年,怎會突發如此嚴重的天災?”
“微臣絕不敢欺瞞皇上!”簡寧叩首道:“若是半月後并無地震,臣定當以死謝罪!”
“這雙煞沖月,可有解法?”皇帝對太子揮了揮手,眼帶責怪。災星欲警,不可輕視,若有人欺君罔上,殺了便是,何必白費口舌?太子還是不夠沉穩。
簡寧直起身,“回皇上,人有生老病死,天有不測風雲,地震和病痛都無法避免,那災星有言,雙煞沖月,若能解其一煞,便能威力大減。鎮國公病重,藥石無醫,恰逢西北來犯,我朝疆土危矣。這一煞,難解。臣以為不如提前籌備赈災事宜,疏散百姓,減免傷亡。一月後,這一煞被化解,想必鎮國公的病也會好起來,必能出征大捷。”
皇帝一聽要赈災,便坐直了身子,淡淡道:“太子怎麽看?”
這話簡寧明白,皇帝是不想出銀子,大齊國庫空虛,聽秦越之前說,連軍饷都時有時無。這會子讓剛剛屢次呵斥自己的太子開口,便是想借太子将他的提議擋回去。
然而皇帝喊了好幾聲,太子也沒動靜。
“辰兒!”皇帝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無聲地給太子遞了個眼色,意思是可以将人趕出去了。
然而,剛剛還言之鑿鑿說簡寧是胡言亂語的太子卻突然跪了下來,對皇帝道:“兒臣以為赈災迫在眉睫,雖然國庫空虛,但兒臣願意親自籌備赈災款,十日內趕到慶州提前救災!若是沒有災情,那邊将籌集的赈災銀子全部上繳國庫,以作西北出征的軍饷。”
皇帝愣了愣,一時沒想明白太子在發什麽瘋,“你……此話當真?”
盡管沒搞懂太子在說什麽,但是不花國庫的銀子赈災,沒有災情還把銀子上繳國庫,皇帝是樂意的。
“當真,若是做不到,任憑父皇處置!”太子一副立軍令狀的樣子,讓皇帝想不同意也難。
“罷了,也該讓你去歷練歷練。”皇帝順坡下驢地答應了,太子母家的旁支是蘇州最大的布匹商,往年籌備災銀,蘇商是最摳門的,這回太子出面,一是籠絡母家的權勢,二是太子的表親舅父便是蘇商商長,銀子收起來也容易些。
太子領命,快速瞪了眼簡寧,匆匆離開。
簡寧氣定神閑,瞪就瞪呗,還不是要急赤白臉地去赈災。
“愛卿,若是這次沒有災情,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朕定會嚴懲不貸。”皇帝等太子走了,才開始收拾簡寧。
“若是如此,微臣甘願受罰。”簡寧拱手道。
“下去吧。”皇帝捏了捏眉心,不欲再談。
簡寧踏出乾清宮的大門,一陣心悸。
不愧是皇帝啊,這壓迫感,這氣勢,要不是他真的知道半月後慶州有地震,這會兒估計就慌死了。
在陽光下站了一會兒,簡寧才去景陽宮找雲瀾舟。
“膽大包天,真是膽大包天!”
一進門,簡寧就聽到了八皇子的聲音。
看來已經知道了,簡寧暗自嘆息,又要給八殿下好好解釋一番了。
八皇子怒容未消,就見簡寧疲憊地走了進來,剛剛對雲瀾舟的怒火立刻轉移到了簡寧身上,“簡公子!你可是不要命了?!”
簡寧躲過八皇子怼到鼻尖的手指,擠着笑,将八皇子摁在了圈椅中,“八殿下請坐,小心氣壞了嗓子。”
“氣什麽嗓子……”八皇子頓了頓,反應過來,一拍桌子怒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老八,何必動氣呢,仙師自有打算。”二皇子翹着二郎腿,一下一下地搖着折扇。
“是啊八殿下,我畢竟是仙師嘛!”簡寧笑眯眯地給八皇子斟茶,轉過頭來,發現雲瀾舟不知為何,嘴上被貼着一個紙條,“殿下這是怎麽了?”
雲瀾舟搖頭,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八皇子。
八皇子眼睛一瞪,桌子拍得啪啪響,“怎麽了!我剛路過乾清宮,就被出來的太子呲了一頓,說你好樣的,現在都能未蔔先知地散播謠言,說慶州有地震了!”
“那也不算是謠言……”簡寧弱弱道。
“閉嘴!”八皇子那個氣啊,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回來,就看到這個混賬東西還在下棋呢,我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兒,呵!好大的臉面,竟是半個字都不透露!那就閉嘴吧,今兒都不準說話了。”
雲瀾舟垂着眼睫,伸手拉了拉簡寧的衣服。
這孩子眼睛會說話,雖然沒什麽表情,可一瞧便讓人覺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心裏酸酸的,這可憐樣兒,簡寧暗嘆一句,摸了摸他的耳朵,對八皇子讨饒道:“八殿下,這總不能不吃不喝吧?他還小呢,萬一長不高了可怎麽辦?”
雲瀾舟一聽長不高,眼睫更低垂了,好像被全世界抛棄的倒黴蛋。
“這是一天嗎這都快下午了!”八皇子哼了一聲,“一天不長也沒什麽,正好壓壓他的脾氣,都是跟誰學的,有事兒不說,悶在心裏,連我!連他親哥都不說,別到時候他死了我連收屍都趕不上熱乎的。”
“老八——”二皇子笑得前仰後合,“算了吧,瞧給咱老十一貼的,跟一小僵屍似的。”
“滾滾滾!”八皇子煩躁地揮了揮手,喝了口茶,冷靜片刻後,嚴肅地問簡寧:“這事你有沒有把握,要是太子去赈災,無功而返,你可知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要你一條命都是輕的。”
實在不是他危言聳聽,八皇子自己也無奈,自己的兄弟們,一個老二,一個老大,一個老十一,最不省心。
這些年他算是看出來了,太子呢,沒個太子的樣子,成天幹些狗屁倒竈的事兒,老二呢,更是心比天高,做事又野蠻,老十一看起來沉穩有度,實際上最記仇,簡直睚眦必報,就拿小狗的事情來說,都三年了,還在和太子過不去。
“八殿下安心。”簡寧悄悄把雲瀾舟嘴上的紙條撕了,又捏着小手搓了半天,等小崽肯擡眼後,才撤了身上的外衣,好好的坐下來和八皇子說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此事并非我胡說,确有災星托夢,告知我雙煞沖月的預示。”簡寧說一半,留了一半,鎮國公會被暗殺并背負通敵叛國的罪名,他瞞了下來,畢竟說了八皇子也不信。
“我知道八殿下可能不信,但此事我必做不可。”簡寧沉吟片刻後,挑了緊要的解釋起來,“這回鎮國公病重,若是大齊失去良将,必受西北常年侵犯,秦小将軍的性子諸位殿下也清楚,是個缺乏歷練的,若是鎮國公一走,靠他帶領秦家軍,只怕是很難。我自然是想先托一段時間,至少半個月,讓鎮國公病情好轉些再出征。”
因八皇子此前并不知雲瀾舟和秦越的謀劃,由此,簡寧如此說,八皇子的态度也松動了些許。
“可這和地震有何關系?”二皇子來了興許,起身湊過來問。
“這正是我要說的。”簡寧喝了好大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夢中災星說雙煞同時降臨,若是一煞被化解,另一煞也不成氣候,自然消解,由此,我必須告訴皇上半月後有地震的事情,這其一,是為了化劫煞,其二,是為了救護災民。地震不似大旱,時間漫長,地震是說來就來,無人能夠抵抗,這又是冬日,慶州連日大雨,若是地震引發泥石流,豈非那八大縣百姓都要白白喪生?”
八皇子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冷冷瞥着簡寧,“繼續說。”
“我知道,若是沒有地震,這赈災便是無功而返,可若是有呢,朝廷并不虧損什麽,大不了派一些官員前去準備着,協同當地官員修建避難住所而已,還可以通知百姓将自己的財物藏好,地震一來,便立刻組織疏散,地震不來,朝廷反而落個為民着想的好名聲,這是一筆不虧的買賣。”簡寧觀察着八皇子的臉色,見八皇子表情由陰轉晴,松了一口氣。
“那太子為何會主動要求赈災,還同我說你真是心機叵測,逼他不得不去蘇州籌款?”八皇子疑惑地擰起了眉頭。
“因為太子想盡快讓鎮國公出征。”簡寧道: “我聽聞,太子這次想跟随鎮國公一起去西北,領兵禦敵。”
二皇子一聽太子的事情,精神頭比誰都好,忙指着簡寧點頭,“對對對,這我知道,起初我還費解,太子去打仗做什麽,他又不會兵法,合着他是想趁人病要人命呢。”
簡寧颔首,“若是鎮國公的病在途中出了意外,那臨時換将,除了太子,皇上還有別的人選嗎?就算有,當務之急,也只能任命太子黨主帥了。”
“娘的。”二皇子忍不住罵了一句,“太子這個狗東西實在是太不要臉了,我的兵權也敢搶!”
“那是人家老十一家裏的兵權!”八皇子沒好氣道。
說完覺得不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也變得目無君主了,糾正道:“是父皇的兵權!”
簡寧無奈地笑了笑,八皇子真是天生的保皇黨啊。
“所以太子就信你的話,要去赈災解煞?”二皇子有些不敢置信,別人出門掉錢,太子出門掉一地的心眼兒,他能這麽輕易地相信簡寧雙煞沖月的說辭?